第一天过得很顺利。
除了孩子多吵吵嚷嚷让纪卓不习惯。
不过老乡们都提前在家跟孩子们交代了，到学堂要听纪卓的话，不许调皮，所以孩子们兴奋是兴奋了点，但还算乖。
纪卓下午回到家的时候，老远就看到院门口站了个人。
“小优？你站这干嘛，有客人要来吗？”
小优咧开嘴笑着摇摇头。
奶奶从厨屋出来接了一嘴：“哪有客人，小优是在等你。”
小优抿嘴把纪卓手里的书拿过去扭头进了院子。
纪卓笑道：“就这几步路我还能走丢了？”
奶奶调侃道：“可不是怕你走丢了，要不是我拦着，小优还想去学堂接你呢。”
纪卓惊讶：“费那劲干什么？上坡本来就累，我自己能回来。”
奶奶看着纪卓一脸不理解的表情，默默叹口气。
她这孙子，还没开窍呢！
纪卓一进堂屋就发现了桌子上堆的东西。
他心里有数了，但还是确认一下：“奶奶，这东西哪来的？”
奶奶无奈：“大家伙送的呗，我说不要不要，他们放下就走了，说什么也不拿回去。”
纪卓心里一紧，不知为何涌出害怕的情绪。
“我不能收礼。”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这时爷爷走进堂屋。
“这都是自家地里种的，虽然不名贵，但好歹是一份心意，是老乡们对你的感激之情，我也告诉他们以后坚决不许送，这一次你就收下吧。”
“可是……”
爷爷凝重道：“接受别人的回报，也是一种礼节，要不然他们总觉得欠你什么。”
纪卓这才没说话。
晚上奶奶做了一桌子菜，爷爷难得陪纪卓喝了两杯，嘴上教导纪卓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不要忘本，但眼中的骄傲掩都掩不住。
小优则乖巧地帮纪卓和爷爷斟酒，帮奶奶夹菜，望向纪卓的眼睛是亮晶晶的。
第二天要继续去学堂，所以纪卓并没有喝多。
点着灯将第二天正式要讲的课梳理了一遍，纪卓早早就上|床休息了。
黑暗中，纪卓眉头越皱越紧，额头开始冒汗。
“这是下官的一点小心意，还请纪大人不要嫌弃。”
“纪卓，这点东西你也好意思往尚书府送，你不会是故意寒碜尚书大人的吧？”
“你收的那些礼就是铁板钉钉的罪证，还敢狡辩！贪|污受贿，欺上瞒下，纪卓你不配做官！”
一道道尖锐的嘲笑和指责声不断在纪卓梦中回响，纪卓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恐惧绝望像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心脏，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齐优睡觉很容易惊醒，凌乱的呼吸声在黑夜中格外明显。
齐优听到旁边的动静起身查看。
“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眼看纪卓在噩梦中挣扎，齐优急忙试探推了推。
纪卓没醒，反而身体也开始挣扎，吓得齐优出声呼喊。
“醒醒，纪卓醒醒……”
纪卓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呼吸。
“你还好吗？”
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纪卓茫然看过去。
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纪卓回过神儿来。
“我做梦了？”
小优点点头。
纪卓咽了一下口水，歉意道：“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小优摇摇头。
纪卓：“你睡吧，我应该不会做梦了。”
小优看着纪卓没动。
纪卓知道小优是担心他，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压力大紧张了，醒来就好了。”
小优犹豫着慢慢躺下，但眼睛依然看着纪卓。
纪卓伸手帮小优盖好被子。
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一缕光，朦朦胧胧。
纪卓定定看着房顶。
原以为可以把前世当做一场梦，没想到它早已埋进骨子里，如影随形。
小优侧身注视着安静的纪卓。
直到纪卓呼吸重新平稳，小优才闭上眼睛。
学堂的事看似十分顺利，但纪卓心里却隐隐担心。
先不说那十几个明明符合年纪却没来上学的孩子，单是已经坐在课堂里的，也不是全都稳妥。
爷爷在干活的时候，听到有村民洋洋得意炫耀。
说他本来没想让家里的娃娃去上学的，结果听说帮忙盖学堂可以免费上几个月学，纪卓还免费发书，他才让娃娃去，等要交学费了，他就不让娃娃去了，反正能认得几个字会写名字就行。
甚至有村民附和，说读太多书也不见得有什么用，他们一辈子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啥影响，日子照样过。
纪卓听说后很无奈，更多的是痛心。
他知道这种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但他怕那些老乡因为这种思想剥夺孩子们接受教育的机会。
所以他一面要去没送孩子上学的老乡家里劝说，一面努力把课上得生动一些，激发孩子们渴望继续读书的心。
村长不用说，大力支持纪卓，努力帮忙到老乡家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他们送孩子去学堂。
令纪卓没想到的是，连老师都不放心来了鸿鹄书院。
“我怕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来看看。”
纪卓无奈笑笑。
老师看着纪卓憔悴的面容，心里就有数了，宽慰道：“当夫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初出茅庐，教学尚在摸索阶段，还要分心劝解学生父母，到头来可不能因小失大。”
纪卓低头：“学生惭愧，是我当初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老夫子叹口气，坐下。
“你比我了不起。”
纪卓惊讶，忙谦虚道：“老师可别挖苦学生了。”
老夫子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不是讽刺你。”
纪卓不解。
老夫子摸摸胡须，解释道：“我从辞官教学生以来，都是学生自己求上门，我只负责教导，学生也都十分自觉。而你不光要承担授业的职责，还要守住学生，努力给他们创造读书的机会。就凭这一点，你就比我了不起。”
面对老师的赞扬，纪卓心里的愁苦总算释放了一些。
还好有人能懂他，理解他，这个人还是自己最尊敬的老师。
纪卓湿了眼眶：“谢谢老师。”
老夫子拍拍纪卓的肩膀，多的客套话不用说。
看到纪卓的艰辛，老夫子决定帮纪卓一把。
老夫子每隔一天来鸿鹄书院上一个时辰的课。
这种待遇可是别的书院求都求不到的。
老夫子通晓古今，学识渊博，各种名人轶事、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为了提高课堂效率，老夫子把教学内容与那些故事糅杂在一起，既学了知识又增加了趣味。
一时间，纪富村的各个山坡上都回响着背古诗、唱童谣的声音。
纪卓对老师的帮助感激不已。
“我们这么多年的师生情谊，不用说谢。”老夫子和蔼道。
看着老师已经花白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手，纪卓只觉得惭愧不已。
老师都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要为了他来回奔波，劳心费神。
纪卓：“老师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这个书院撑起来。”
老夫子无声拍拍纪卓的手臂，转身上了马车。
目送老夫子的马车走远，纪卓暗暗发誓，不管多难，他一定要接下这个担子。
余光处走来一个人。
纪卓扭头，看到小优提着篮子走近，篮子还在滴滴答答滴水。
“小优”
小优停下，指指家的方向，用眼神询问纪卓。
纪卓微笑：“走，我们一起回家。”
小优露出一抹笑容，点头。
纪卓想接过小优手里的篮子，小优不让，指向纪卓手里的书。
纪卓明白小优是说篮子会打湿书本。
“你帮我拿书，我提衣裳。”
小优立马摇头，提着篮子大步朝前走，生怕纪卓跟他抢似的。
纪卓失笑。
见过抢东西，没见过抢着干重活的。
纪卓知道小优不会走太远。
果然，没走两步小优就在前面停下来了。
等到纪卓走到前面去了，小优才重新提着篮子跟上。
纪卓已经习惯了，他发现小优好像很喜欢走在他的身后。
而在纪卓看不到的地方，小优望向纪卓的眼中总盛满了幸福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