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风在房间里呆了一天,等到华灯初上才觉出饿来,也没心情做饭想着去楼下商场对付一口。
刚一拉开房门,迎头撞上裴万清。他紧张问道:“你去哪?”
顾长风有些奇怪这人怎么会恰好出现在他房间门口,却也懒得多想,没好气往外走:“你管我。”
裴万清就要跟上,但腿站的久了发麻,要不是扶住了墙,就得栽下去。
看顾长风的果决样子,是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打算。
眼看着顾长风要进电梯,他快跑两步,往他背上一跃,手臂箍紧他脖颈,腿缠在腰间。
“我也要去。”
顾长风下意识托住他大腿,想起何田田的医嘱,快要气炸也没敢松手:“你有病啊!”
裴万清点点头:“有。”
实话,他的病历厚厚一摞,三甲医院开个全科会诊没问题,毫不夸张。
顾长风微微侧开头,裴万清的发丝随着头部活动蹭着他的脖颈,痒痒的。
电梯此时开门,裴万清有些累了,松开腿的缠绕,耷拉下来踢一踢,示意他快上电梯。
“你就不怕我去杀人放火?”顾长风冷哼一声,无可奈何背着人上电梯。
裴万清笑道:“正好,毁尸灭迹我擅长。”
公安局局长:……
顾长风没再搭理他,等电梯快到商场美食层时,他一抖想把人放下,可裴万清死死缠着,胳膊收得要把人勒死似的。
“……”顾长风咬紧后槽牙:“劲这么大,看来是恢复的不错。”
他心里恶狠狠道:一会儿可别后悔。
他目的明确冲向重庆火锅,有包间不坐,偏偏挑最显眼的位置,人来人往都要看几眼的C位。
两个宽肩窄腰大长腿,一看衣服都不便宜,还是背着来的!一瞬间,里里外外都是好奇张望的目光。
“你说你要来的,陪我吃个饭吧。”顾长风一笑,把人放在座椅上,怡然自得开始点菜,临了还给服务员强调:“加麻加辣。”
裴万清从进门就开始不自在,空气里飘荡的麻辣味,还有众人探视的目光,都让他很不舒服。
看到顾长风笑得开心的样子,他的话又咽下去。
锅底上来,热气腾腾,飘着一层红油辣椒花椒。
裴万清捂着口鼻不停咳嗽,避着热气缩在了座椅角落,隔着蒸腾的热气看到顾长风得意的笑。
正要喝水,顾长风伸长手臂一捞,对服务员说了声什么,服务员直接将水全带走了!
罢了,他开心就好。
裴万清也不再刻意躲着,放缓呼吸慢慢坐正,猛地吸一鼻子辣味,呛得生理盐水立刻涌出眼眶。
顾长风自顾自涮肉:“呦,不能吃辣呀,太可惜了,人间美味呢。”
他在裴万清碗里夹一块原汤汁肥牛,还刻意在涮了涮,肉眼可见里面包裹着不少辣椒花椒:“尝尝,可好吃了。”
裴万清看顾长风一眼,肩膀一落,夹起肥牛送进嘴里。
顾长风只想恶心恶心他,没想他真吃啊,想拦也来不及,不由得担忧问道:“怎么样啊?”
裴万清只顾得上咳,没看清对面人的表情,只当他又在幸灾乐祸。
他都没敢怎么嚼,从嘴唇到舌头,乃至整个食道都是又烫又疼,咳的眼眶通红。
东西最后落在胃里,像是炸起一颗炸弹,立竿见影地让脆弱的器官开始抽痛。
他手暗暗握住桌角,指节因为用力泛白,一手藏在桌下用力按住胃。
顾长风见他咳的厉害,生怕他喘不过气来,赶忙招手叫来服务员送水,一看是方才撤走的冰镇酸梅汤,赶忙止住,换成温水。
裴万清握杯子的手都在颤,一口气干完一整杯水,还是于事无补。胃里的惊涛骇浪已经掀起,不把他折磨得半死不活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桌子之下疼着,他面上淡淡一笑,仿佛只是被简单辣到。恶心上涌,但他不敢去洗手间,生怕顾长风趁机跑了。
他不敢……
顾长风有些失落,还以为能多看点他出丑的样子呢,火锅也吃的没意思。
此时他电话一响,是马遥,那头很是嘈杂。
“顾爹,我刚刚好像看到你了,你是在十层吗?和……咳咳……。”马遥一连串咳嗽,硬生生把那个名字吞了。
“在,说事。”
马遥兴奋起来:“我那会所不是炸废了吗,还没修好,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哥们在我的新场地聚聚,就在十层,你一起来呀,好久没见你了。”
顾长风不喜欢聚会,一群人要么带着利益推杯换盏,说着违心话,要么一堆狐朋狗友,划拳取乐,没意思。
他正要拒绝,瞥见裴万清掩唇低咳的样子改了主意:“去。”
他绕到桌子对面,勾唇一笑,对裴万清伸出手:“朋友聚会,一起去。”
裴万清立刻隐藏好胃疼,毫不犹豫把手搭上去,借力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一黑,耳鸣接后而至。
顾长风眼疾手快把人往怀里一捞,以为又是低血糖复发,赶快往他嘴里塞一块糖。
牛奶味奶糖。
裴万清缓一会儿,晃晃头醒神,反应过来他依偎在顾长风怀里,有些惊讶,一抬头对上他浸满担忧的眼眸。
他舌尖擦过奶糖,细细品味香甜,轻轻一笑,索性靠的更近:“你抱我去吧。”
“麻烦。”顾长风嘴角一抽,实诚地把人打横抱起,快步走向马遥发来的地址。快到的时候,他不放心交代:“玩归玩,不许喝酒。”
“哦?”裴万清轻笑,“担心我?”
顾长风默不作声。
兜兜转转不知道多少个弯,美食的烟火气被抛在身后,一面巨大装饰海报后,金碧辉煌的KTV展露出来。
马遥迎在门口,看到两人的姿势愣了几秒,嘴张得能放下个鸡蛋,顾长风倒是不以为然,对他使个眼色:“带路。”
“得嘞,顾爹,这边。”马遥立马回神,散去服务员,亲自服务,边走边介绍:“今天聚会人不多,十几个,你都见过,这个少那个少,记不住名也没关系,他们都认识你就行。”
门一推开,偌大聒噪的歌声放出来,混着酒瓶热烈碰撞的声音。偌大的包间里,少说有四十人往上,男男女女。
顾长风反应过来,不光是少爷聚会,还有陪伴服务。他退一步提醒马遥:“黄赌毒你沾上哪个我都救不了你。”
马遥带着他往里进:“顾爹想什么呢,我做的是正经生意,来的都是大哥和嫂子。”
裴万清身体一僵,就要下地,顾长风此时加大力道,贴在他耳边道:“你自己选的。”
“顾少,可是稀罕客,难得一见啊……”
“真是一表人才……”
“顾少在会所救下一百多人的英勇事迹在圈里都传遍了,可真是响当当的英雄啊……”
……
顾长风一进去就被拥到C位,敬酒排成长队,一个接一个奉承,他举着酒杯带笑,一手将裴万清揽在怀里,象征性抿一口,一副浪荡又正经的假样子。
轮到后面的贵公子们没了夸赞的话,瞥见裴万清滴酒未沾,眼咕噜一转开始换对象:“嫂子好啊,顾少以前可从来没带过别人出来过,我敬……”
他酒杯还没举起来,顾长风极具压迫感一眼扫来,他顿时怔住,猛地意识到这是“真嫂子”……
裴万清没功夫理纨绔公子间的客套,密闭空间里的烟酒脂粉气混杂,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暗暗解开两颗扣子,好不到哪去。
想走却顾长风手一直搭在腰间,胃作痛也不好按,只能用吐息转移注意力。
此时顾长风手一抬,人群的恭维立马止住,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他那位出征两个月的母上大人。他轻声道了句“失陪”,在裴万清肩上按一下,走出去。
裴万清终于松口气,手死死压在胃上,面上装的是云淡风轻,还装出点初入交际所的茫然。
有个花枝招展的少爷走来,舌头有些喝大,一杯威士忌砸在桌面上:“嫂子,我有个顾少的秘密和你交换。”
人群一阵唏嘘,DJ声都落下去。
“不了,谢谢。”裴万清装的清纯乖巧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当初裴少盛气凌人。
“花孔雀”并不想放过这个乐趣:“顾少曾经爱过一个人,很久以前了。死心塌地,如痴如醉,非他不可。你喝了,我告诉你他是谁。”
裴万清一愣,在他之前,还有谁吗?
“真的假的?”他微微摇摇头,往后一避,像只温顺的小白兔一般,“这是长风的隐私,我不想知道。”
“花孔雀”无趣要走,人群后走出个西装革履的人,三件套和包间里的花花绿绿格外不相称。
他嗓音低沉,以一种谈合作的平稳语气道:“这个人在下刚好认识,纯白无暇,高岭之花,是顾长风的白月光,也是一辈子都不会提起的遗憾。你错过这个机会,可就再也没办法知道了。”
裴万清打量着此人,模糊想起这人是什么律师,在会所还夸过他和顾长风天作之合。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小人。
他把“纯白无暇,高岭之花”默念两遍,和他完完全全两个极端。他苦涩一笑,一杯酒闷头干下,握住玻璃杯的手指泛白。
“爽快。”王松涛拍手赞叹,格外大声宣传:“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顾少的心肝是裴家少爷,可惜命不好,走的早。他死后那一个月,据说顾少茶不思饭不想就想清清,然后啊,就有了你。”
众人哄堂大笑。
裴万清有点没太明白,一杯酒换来的讯息是:我男朋友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还没等他想明白,久病沉疴的胃率先爆发不满,辣椒侵略后的战场上,烈酒引燃最后一把火,当场疼得他腰弯下去,用尽全身力气才阻止一声闷哼。
众人只当他是羞愧难当,哄笑更甚。
裴万清手成拳狠狠按在胃部,手下的器官剧烈扭动,一呼一吸都扯着疼。他踉跄站起身,挤开看热闹的人往外走。
他得赶快走,顾长风回来就要暴露了。
一开门看到顾长风背着身打电话,他溜着边看准边上的洗手间钻进去,一股脑把一整天的全部东西吐了个干净。
一碗凉粥,一杯蜂蜜水,一卷肥牛,一杯酒。
胃里空荡荡,反倒抽动的更加厉害,眼前一阵阵发黑,腿也不住发软,全靠撑着洗手台才没滑下去。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