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跟上来,我们就去里面找点药材,找完很快就能回去了!”
海拉急得在原地跺脚,像一只站立的炸毛猫咪,身上的银饰也跟着她跺脚的动作一响一响的。
克罗尔拖着腔,戴着护腕的手臂摆了摆,先前被绳子勒紧的不适缓和了点,“海拉,急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那么急着回去干嘛。”
爱德华多抱臂环胸,表情严肃,“你不知道海拉急着回去和心上人叙情吗。”
海拉大叫一声:“啊啊啊!不许你这么说!”
爱德华多叹口气,用胳膊碰了碰克罗尔,无奈道:“又来了。”
克罗尔同样无奈地耸耸肩,手一摊。
海拉是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有时候她任性另外两个都会包容她,就像现在——
“不是啊,我没有,霍华德也没有。我们还没有在一起,”海拉站在原地扣着手,一脸纠结,“我不会成为霍华德的拖累,霍华德也不会成为我的,我们都有各自的目标,我们会成为彼此最值得信赖的依靠,也会成为彼此最亲密的伙伴……”
“对,就是这样!”海拉激动地打了个响指,脚尖踮起跳舞一样地转了个方向。
另外俩人已经走到了树林入口,完全没有听她在说什么。
又是这样!
海拉气得脚踝都要跺碎了,看着快要进入森林的俩人气到大喊:“你们别急着进去,等等我啊!我们是一个小队!”
爱德华多和克罗尔在外面等她,对视一眼,俩人又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一起进了德普斯森林,这片森林危险至极,如果不是为了找药他们才不会进来呢。
雾期已经结束,森林里潮气重,腥味更浓,海拉对这些格外敏感,才一进来她就不适地捂住口鼻,爱德华多揽住她的肩膀让她放松心态。
森林乍一看和其他森林没有区别,就是树木生长得更为高大,树干更粗。
但是到了雾期这片森林就像地狱。
猩红的雾会像一双双手抓住人的躯干和四肢,让人只能怔在原地,动弹不得。雾会渗进密集的毛孔里,和血肉融在一起,也会像纤细的寄生虫从你的五官伸进去,扒住大脑皮层,让人感到又痒又痛,五脏六腑,四肢白骸被人用粗棍翻搅似的。
之后,人会在吃人的雾中逐渐丧失意识和感官,到死前眼前只剩下鲜红的一片。
克罗尔抓了抓头发,不信:“有这么吓人吗,你从哪看来的?”
爱德华多拔出磨得锋利的长刀,“在古书上看来的。”
海拉被浓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反胃,扶着一旁的树吐了好几回,全然没听见刚刚爱德华多说的可怕的故事。
吐完后,海拉扶着一棵树坐下,手往旁边一搭:“欸,你们别往里面走,很危险的!”
克罗尔转头看她:“你好点了吗?”
海拉摇摇头,她很不舒服。
爱德华多握着长刀试探地往前面走,起过雾的树林土地松软,稍一不注意就会滑倒,爱德华多渐渐放慢自己的速度。
往里,树木曲曲绕绕,更难找到可以行走的路。
“找的药长什么样?”爱德华多问。
图纸在海拉身边,她摸了一下腰侧的布袋,把里面折着的图纸找出来。
爱德华多打开看了一眼,一株三簇红根草。
他把图纸递给海拉,瞥向一旁鬼鬼祟祟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克罗尔,爱德华多两眼一翻,走过去拽着他的后领把他拖过来:“海拉对血腥味不适,你也这样?”
克罗尔定在原地不动,扒拉着一旁的爱德华多,神叨叨又惊喜地说:“你快看。”
“看什么?”爱德华多狐疑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边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浑身被藤蔓缠绕,身体长满花瓣,美艳诡异的“人”。
他全身赤裸,只有胯部搭上了一块黑色的布,他以一个优雅安详的姿势躺着,两条手臂放在脑袋左侧,细长竹节一般的手指上藤蔓像戒指一样缠绕,这让他的手指看起来就像有着精心雕刻花纹的玉箸。
脸被花瓣覆盖着,但依稀可以看见他微张的嘴,精致的脸型和五官。
血红的长卷发压在身体下面,像倒在了血泊中。
从他的露出的五官来看,他应该死得安详。同样,也可以看出来他是一位美人。
克罗尔咽了咽口水,视线挪到他的腰腹处。
他精瘦窄窄的腰部正中央有一道长长的疤,嫩肉外翻,疤痕很丑陋,像被某种长着锯齿的虫子咬伤的。
但除了这一处,这个人身上好像没有别的伤了。
被藤蔓缠绕的人身材纤细瘦长,薄薄面皮一样的皮包裹着肋骨,肋骨周围长着浅粉色指甲盖大的花瓣,锁骨和侧颈上也有花瓣,像是刺穿血肉从骨头里生长出来的。
克罗尔盯着他一双笔直匀称,光滑纤细白皙的长腿看了看,呼吸一滞。
这腿......太美了。
克罗尔深吸一口气,把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爱德华多看到他这一动作立马说:“他已经死了,你给他盖有什么用。”
克罗尔也说不上为什么,他觉得这具躯体有一种强烈的吸引人的魔力,勾.引人靠近他。
所以克罗尔觉得自己是被引诱去的。
在外套盖在他身上的那一刻,克罗尔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温度,小指蹭到他肚子的时候,克罗尔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和柔软。
克罗尔惊讶得嘴合不起来,颤抖着手按上他的胸口,碰上花瓣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感受到他呼吸了,嘴张开的幅度变大了一点,并且他的胸口也在起伏。
“他没死!他没死!”克罗尔激动得大喊。
他把手穿过他的后颈下方,托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但才抱起一个微小的角度,那些缠在他身上的藤蔓就像钢铁一样让他的身体无法动弹。
这是克罗尔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抱起来地上的人,但带不走他。
他有点难过,像小时候自己看中的宠物结果被别人抓走一样,他喜欢的永远都不是他的,他永远都带不走。
爱德华多看到他蹲在那,怀里抱着躺在地上的人,他悄悄走到旁边,把长刀递给他。
“试试能不能把藤蔓砍下来。”
“多谢!”
克罗尔握着长刀,谨慎地将他身边的藤蔓砍掉。
全部斩断后,被缠绕的人并没有任何不适,克罗尔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把外套裹在他腰上,又轻轻地把他抱在怀里,抱上的时候克罗尔都惊了,怀里的人已经轻到好像没有任何重量,比一具没有血肉的骨架还要轻。
克罗尔抱紧他,他的头发实在太长,抱起来的时候厚重的头发有一半拖到了地上,克罗尔没办法只能重新把他放在地上,调整好后再把他抱起来。
“找到了!我找到药了!”
海拉蹦蹦跳跳地过来,她刚刚吃了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她跑到克罗尔身边歪着头看他,“你怀里是什么东西啊。”
克罗尔侧过身给她看了一眼,海拉惊呼一声,手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摸了一下他眼睛下方的花瓣。
“这......他,”海拉问,“你们在哪发现的?”
“就在这。”爱德华多指了一下他刚刚躺的位置。
海拉倒抽一口气,看着那片地显出的瘦长人形,“他,他死了吧?”
克罗尔急着说:“没死!”
因为头发,克罗尔现在没有办法抱起他,只能蹲在地上。
海拉也发现了他的难处,盯着垂在地上的红色头发看了看,果断地解开头绳:“我把他的头发扎一下。”
海拉摸着他柔顺像绸缎牛奶一样滑的头发,一缕一缕鲜红色发丝从她指尖划过,海拉感慨了一声,之后认真帮他扎着头发。
结束后,克罗尔重新抱起他,起身时,怀里的人轻喘了声,克罗尔听到后顿时脊背绷直,血气上涌,走路都不会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咽下一口气,严肃地迈出第一步。
他们只往里走了一点点,所以很轻松地走出了森林。
外面天还没黑,部落距离森林路不长,在太阳落到西边,深粉色晚霞出来前他们就回到了部落。
索莫部落的人性格随首领,喜欢安静待在家里,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所以他们认识的人也就是房子靠在一起的邻居,或者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人。
三人回去时,村子里刚好没什么人出来玩,克罗尔就被俩人掩护着安全去了首领住所。
索莫生了重病,身子已经垮到无法长时间站立行走,只能一直躺在床上,由他的宠妾茉迪拉照顾着他。
海拉他们到时,索莫正醒着,微白的瞳孔毫无神色,病弱的身体像一根枯木躺在床上,那张清冷五官锋利的脸已经被病痛折磨得有些柔和了。
海拉敲了敲门,听到声响的茉迪拉放下手上磨药的事去开门。
“你们回来了。”茉迪拉声音轻柔,漂亮的脸上满是疲惫。
海拉把摘的药给她,恳求道:“姐姐,我们想见一下首领。”
首领自从病了后,除了药师和其他部落的首领外谁都不见。
茉迪拉为难道:“首领该休息了。”
海拉撅了一下嘴,有点委屈。
克罗尔拍了一下海拉的肩,绕到她面前,对茉迪拉说:“这是我们在德普斯森林发现的人,他还活着,首领见多识广,我们想让首领看看。”
茉迪拉看着眼前浑身长满藤蔓和花瓣的男人,眼神古怪,“我需要先问一下首领的意见。”
三人在外面等了片刻,最后等来茉迪拉开门。
三人进去时,首领已经被扶着坐在了床边,衣袍松散,暖白的胸口露在外面,依稀可见恐怖的陈年疤痕。
首领的黑长发垂在背后,细瘦干枯的手握成圈捂着嘴激烈地咳了咳,眼皮垂着,一副将离人世的病危模样。
“进来。”首领有些发白的瞳孔透着冷漠。
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克罗尔提心吊胆地上前跪在首领面前,给他看怀里的人并解释。
首领注视着被克罗尔抱着的人,他对这个和自己一样半死不活的人不感兴趣,听完克罗尔的话,他知道克罗尔想把他留在自己身边,于是说:“把他放在后方的空屋里,就由你负责照顾他。”
克罗尔眼前一亮,低下头窃喜:“多谢首领。”
三人又一起找空屋,最后终于发现了一间,但一推开门粉尘就迫不及待地扑上他们的脸,三人皆是吃了一嘴灰。
“真的要这间吗,这灰多的都可以搓一锅丸子了。”海拉问。
克罗尔面色凝重:“只有这间了。”
爱德华多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肩,仗义道:“你先带他去你家,我们今晚把这个房间打扫干净,明天再把他带来这。”
克罗尔深沉地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海拉手插着口袋抬脚进去,刚一踩下去,灰尘就被溅起,海拉顿时屏住呼吸,转头求救地看了眼爱德华多,后者冷静地把布袋里的抹布和脸罩掏出来,戴好口罩,露出一双灰色沉着的眼睛,又把手里多出来的布交给海拉,信誓旦旦地看她一眼。
离开的克罗尔没了掩护连家门都进不去,他抱着人呆滞地站在门外,听着里面姐姐和母亲的对话,人都傻了。
他又绕到后门去,谁知道一推开门就和亲哥碰了个正着。
费利佩手搭在门框上,他比弟弟高出一头,看他是用俯视的。
“怀里的什么东西?”费利佩伸出手要摸。
克罗尔害怕地转过身,把怀里的人挡住不给他看。
费利佩扯了下嘴角:“把这鬼东西扔了再进来。”
“为什么?!”克罗尔不满道。
“什么为什么?你从哪捡来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还非要留下来,你就不能捡来点什么正常的东西?”
“他怎么不正常了?”克罗尔不解。
“正常人身上怎么会长满花?”费利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花是......”
“发生什么事了?”二姐艾丽卡走过来,关切地问。
“他,他要把这稀奇古怪的东西留在家里,这已经是第几回了?你问问他自己还记不记得。”费利佩一脸无语。
克罗尔捡过食人小兔子,小鹰,还捡过散发着毒气的花,还捡过......
捡来的东西要么咬人,要么会毒死人,没有一样是对人友好的,偏偏他还爱捡,丢了又不高兴,大哭大闹。
克罗尔委屈地把眉毛皱起,快要哭出来一样。
二姐转头看了眼大哥,又看了眼弟弟,她叹了一声,摸着克罗尔的脑袋安慰道:“先进来吧,今天出去执行任务你也累了,辛苦了,nana熬了肉汤,先进屋喝汤吧。”
费利佩堵在门前,认真道:“不把怀里的东西丢出去就别进屋。”
艾丽卡瞪了他一眼,小声在他耳边说:“你干嘛跟你亲弟弟过不去。”
费利佩表情阴鸷,拽着她的胳膊狠狠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扯,咬着牙说:“兔子在你身上咬得伤这么快就忘记疼了?”
艾丽卡脸色一白,无话可说。
费利佩松开她,看着她被掐红的胳膊又有些心疼。
艾丽卡啊艾丽卡,你究竟还要宠你这个弟弟到什么时候。
克罗尔被费利佩吓得脸都青了,双目无神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进不去屋子里,那还能去哪些地方。今晚光靠他们三个人肯定不能把房间打扫完的,难不成让怀里的他睡在外面?
不行不行不行。
艾丽卡难过地看着克罗尔,这些一切都被费利佩看在眼里,他恨艾丽卡这样,但他又不想看到艾丽卡难过。
“听你姐的,进屋吧。”费利佩最后瞥了二人一眼,无可奈何。
克罗尔表情立马转变,满脸欣喜,他抱着人高兴地进屋里上楼回自己房间,把怀里的人放在铺好的干净整洁的床上,又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才跑下楼喝汤。
喝完汤他就迫不及待地拎着水桶,拿着抹布去找队友了。
艾丽卡望着他跑出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没有喝完的汤,手指难过地蹭着碗口,头微微低下去。
而一旁的费利佩手指紧紧扒着碗盯着艾丽卡,恨不得把碗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