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把手抽回来,尴尬地转过身,手揣在宽大的袖子里,讷讷道:“我,我来看看他。”
克罗尔笑了一下,走过去搂住艾丽卡的肩:“姐,他就交给我吧,不用你烦心了。”
说着,克罗尔把找好的衣服披到余谨身上,手指轻点了一下他削瘦的肩膀,克罗尔轻声说:“姐姐,你先出去吧,我帮他穿件衣服。”
艾丽卡点点头,悄声离开,她关上了门,最后看着那道小缝,模糊的长满花的躯体尖锐地刺入她的眼睛里。
克罗尔动作轻柔,害怕弄疼他。他把床上的人抱在怀里,替他套上袖子,视线停留在肚子上那道丑陋的疤痕上,手不自觉地伸过去,摸上他平坦甚至有些凹陷的肚子,在触碰到伤口时,克罗尔觉得指尖烧起来了,灼痛刺伤他的心肺,他慌张地把手收回来。
怀里的人呼吸声很轻,胸口起伏的幅度也很小,在现在这样极度安静的房间里也很难听清。
克罗尔把他的领口收紧,将他两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才一搭上去,对方的身体就会靠过来,贴着他,克罗尔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连呼吸都停止了,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指蹭了蹭他脸上的花瓣,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进他的鼻腔里。
香味很淡,但足以让他丧失理智。
克罗尔抿了抿唇,转头扶住他的时候嘴唇不小心蹭到了花瓣,克罗尔霎时心脏咚咚狂跳,他勉强地帮他把衣服穿好,之后就把他放在床上,又把屋里的窗户打开,靠在窗边吹风了。
等体温渐渐降下去,克罗尔才重新抱起他,离开这里。
等到他回到空屋,海拉和爱德华多已经坐下来休息了。
海拉喝了口水,看到模糊的身影立马招了招手,“快点儿!”
克罗尔快步走了一会儿,到空屋门口时,海拉神情怪异地看着他,头一歪,直接问:“你脸怎么那么红?”
“跑过来累的。”克罗尔脸红心跳地说。
爱德华多惊讶道:“累的?这才多远?你不是能背着几百斤重的巨石爬山吗?”
“我……”克罗尔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吞吞吐吐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今天太累了。”
海拉看了看手,随口道:“你该不会是给他换衣服的时候脸红了吧。”
克罗尔:“……”
爱德华多眼底一亮,拉了一下海拉的胳膊,海拉也跟着激动了一下,手摆了摆,俩人手舞足蹈独自激动了半天,但克罗尔却比刚刚平静得多。
“是,是你们想的那样。”克罗尔有些落寞,看着怀里的人,把他放在擦拭干净的柔软床榻上。
“我是不是一个怪人,”克罗尔转头看向两位激动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的同伴,一脸无语,“我问你们话呢,我是不是一个怪人?”
海拉“啊”了一声,把手放下,又捣了爱德华多一拳,让他也冷静点,爱德华多斯文地咳了两声,镇定地问:“怎么了?”
克罗尔呆滞地看着他俩,摇了摇头:“没,我什么话都没说。”
爱德华多困惑地看着他,他又变成了从前的样子,一个人闷着,如果不是首领把他们三个人组成外猎小队,恐怕克罗尔会永远那样孤僻。
“你当然不是一个怪人。”爱德华多走上前拍拍他的肩,“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是与众不同的。”
克罗尔感激地看着他,海拉也凑过来安慰:“是啊你怎么会是怪人呢!你要是怪人……那我哥就是个疯子,怪胎,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
克罗尔抬眉震惊地看着她:“疯子?”
爱德华多也看她,“怪胎?”
海拉尴尬地咬了一下手指:“我随口一说,你们别告诉我哥。”
克罗尔轻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转头继续看着床上的人,手指抚摸他脸上的花瓣。
这些花瓣到底是怎么长在他脸上的。
“今晚就把他放在这吗?”爱德华多转了转酸涩的手腕,“我们要守在这吗?”
克罗尔说:“我守着就好,你们回家吧。”
屋内空荡荡只剩下克罗尔和余谨,只听见克罗尔重重喘息了一声,一双有力青筋暴突的手掐上余谨的腿,克罗尔棕色的皮肤和余谨冷白的腿形成鲜明对比,张力十足。
腿肉从克罗尔指缝里溢出,余谨腿细,克罗尔一只手就把他大腿掐了一半,只听见克罗尔的呼吸逐渐急促紧张,手的走势也逐渐往上。
被系统带到主控室休息的余谨猛地惊醒,并说:“谁在碰我?”
A4771闪现到他面前,疑惑道:“你说什么?”
余谨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大腿,严肃道:“有人在掐我的腿。”
A4771眉头一拧,打了个响指,思绪飘飞到现实,看清了状况后淡淡地“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差点就让你得手了。”
克罗尔手快要伸到那处,但他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把手拿走了。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注视余谨,叹了口气。
“克罗尔?”
门外传来茉迪拉的声音。
克罗尔去开了门,看到茉迪拉微笑着站在门口,“夫人,有事吗?”
茉迪拉说:“首领有事要交代你,你现在没事的话就去一趟吧。”
“好。”
克罗尔把门关好,栓上锁,跟着茉迪拉去了首领那。
首领枕着高高的靠枕,身体侧着靠在床头,浓密的头发遮住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抬头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克罗尔,对他轻轻招了招手,克罗尔走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
“首领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克罗尔虔诚地望着他。
索莫轻咳一声,温和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下一任首领却还没有选出,在这期间,我会拜托奥德尔部落首领接手部落,你要好好听他的话,也要让别人服从他。”
克罗尔点了一点头,问:“奥德尔首领是那个十三岁就成为首领的?”
索莫道:“是,他十分强大,一定有能力维持部落安定,我需要你服从他,并且让其他人也服从他,最重要的是要让我的弟弟……咳咳……让我的弟弟放弃控制部落,把部落的所有权利交给卡什……咳咳咳咳咳……”
克罗尔扶住他,轻轻拍他的背,语气坚定道:“首领放心。”
索莫捂着嘴咳嗽的手指缝里已经渗出了血,他用干净的那只手握住克罗尔的手指,迫切道:“三日后卡什会到部落,我需要你带他了解部落的一切,这些一切,一切都不要让何塞……我的弟弟知道。”
克罗尔有些不解,为什么是他做这些事,他在部落里只是一个职位一般的外猎小队成员。
索莫早就料到他会怀疑,所以解释道:“部落里的人只有你,海拉和爱德华多我能信任,其他人早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只有你们还肯听我几句话……”
“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索莫急促地喘着气,又猛地咳了咳,血喷出来,弄脏了地板,克罗尔吓坏了,急忙扶住他,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首领缓解痛苦,只能笨拙地拍拍他的背。
“不用担心我……咳,我,我只需要……我只需要你答应我……咳咳咳咳咳答应我……”
索莫眼睛泛白,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听不到回应,苦笑了一下。
克罗尔思索了会儿,他不想首领抱着遗憾死去,他一定会完成首领的遗愿!
“好,我答应您,您放心吧。”克罗尔坚定道。
这句答应就像定海神针,索莫眼角欣慰地流下几滴泪,他抬手寻找着克罗尔的脸,混杂着哭腔说:“好孩子……好孩子。”
茉迪拉喂首领喝过药后,首领就睡下了。
她把克罗尔叫到外面坐着,吹着凉风,茉迪拉脸上的皱纹也深了几分。
“夫人,”克罗尔唤了一声,“首领真的快死了吗?”
茉迪拉抹了一下眼尾,“他已经强撑了很久。”
克罗尔侧头看了眼茉迪拉,她凌乱的发丝挡住疲惫的面容,但从蜘蛛网一样的缝隙中他看见茉迪拉眼底的难过。
他握住茉迪拉的手,“夫人,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不爱首领,首领也不爱你。”
茉迪拉笑了一声:“他确实不爱我,因为我是何塞手下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
克罗尔不懂,摇了摇头:“他们不是兄弟吗?”
茉迪拉弯起唇角,摸了摸克罗尔的脑袋:“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在权利面前,血缘就像枯草,风一吹就断了。”
茉迪拉摸了摸自己曾经被何塞砍伤的手臂,这一刀如果不是她挡着,会直接砍向索莫的头颅。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替他挡这一刀。
也是从这一刀之后何塞再也没找过她,索莫开始接受她,开始相信她说的话,接受她的关心,开始认为她和何塞已经没有关系了。
“夫人,那你爱首领吗?”克罗尔问。
茉迪拉沉默着,风吹得她眼睛疼,像吞了沙子。
克罗尔没有等到回答。
他看见茉迪拉手腕上的镯子,有些眼熟,他见首领戴过。
那会儿他还是个小孩,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他就一个人坐在树下面,发呆地看着其他一起玩的小孩,蜘蛛跑肩膀上了都没发现。
是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首领帮他摘掉了蜘蛛。
一只彩色蜘蛛,他记得很清楚,有剧毒。
首领把蜘蛛随手一扔,拍了拍手关心地俯身问:“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啊?”
克罗尔傻傻地抬头看着首领,一句话不说,又把头低下去。
首领在他头顶轻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弯腰对他伸出戴着镯子的那只手,暖白的脸上犹如有温暖的春光,笑着对他说:“如果你不介意,那就和我一起玩吧。”
当时伸出来的那只手上就戴着茉迪拉现在戴着的那只手镯。
克罗尔手臂环着,懒懒地往后一靠,思索着爱恨,就这么过了一夜。
晃过神时天已经亮了。
克罗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该去看看那个人了。
但还没走到空屋那,他就被远处满地从门缝里伸出来的藤蔓吓得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