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炷熏香已经烧完。

卡什把已经抄完的东西叠在一起，放下笔，枕着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他轻轻走到床边，手背搭在他额头上，感受到暖意后又摸了摸他的脸。

烛火摇曳，卡什静静地坐在床边，床上的人已经昏过去太久，一炷香烧完他都没有睁开眼过。

卡什抓着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下，余光瞥见刚进门的维罗妮卡。

他把手放回被子里，看着来人：“怎么了？”

维罗妮卡低下头：“首领，您该去休息了。”

卡什：“我没事，让你调查的事如何了？”

维罗妮卡手合拢，“已经将部落上上下下全部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外族人的迹象，除了已经处理过的人，还有……”

“还有什么？”卡什看向她，“你是指他？”

维罗妮卡抬头看向床上躺着的人，“是，除了他，部落里已经没有任何外族人了。”

“行，”卡什起身走到维罗妮卡身边，“你在这守着，我去送个东西。”

画面定格于此，系统看向身旁一脸平静的余谨，问：“你不怕他们将你轰出部落？”

余谨淡定地说：“这最好不过。”

系统手指交叠着，他不理解余谨为什么不想留在部落，留在卡什身边，他可能比较单纯，不明白离开部落会遇到多大的危险，待在部落里，有首领和族人保护他，他会活得更久，也更安全。

“你为什么不想着留下呢。”系统顿了一顿，“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对卡什妥协呢。”

余谨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我为什么要妥协？”

系统抬眉惊讶道：“为什么不妥协，我遇到的其他玩家都恨不得倚仗一个势力滔天的首领，你倒好，人家倒贴你，你还不要。”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余谨声音有些压抑，“我不会妥协的。”

系统望向情绪有些不对劲的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他的程序有很多，每道程序都对应不同的情绪，但他没遇到过像余谨这么固执的人，他心里好像有一道底线，那道底线也是他做事的准则，像一根紧绷的弦，碰一下就会发出响动，稍稍用力就会断裂。

真等到断裂那天，估计余谨也会彻底变了个人。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觉得……”系统想说些什么挽回，但余谨冷漠无神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想听任何解释。

已经说出的话，不管再说什么都无法补救了。

“你不是人，你不太懂人的感情。”余谨望向他，眼眸水汪汪的，“即使你再怎么劝说，我也不会妥协的。”

系统看着余谨，瘦条条的一个人，看起来那么柔弱，怎么面对食人族有那么大的狠心。

系统眼前混乱了一瞬，看到的画面变成了成片的彩色雪花，他赶紧调整好子程序，恢复正常后，他说：“我不能离开主控室太久，我该回去了。”

余谨朝他看了一眼：“你走吧。”

不知为何，系统觉得那道眼神让他感到难过，按理说他不会主动产生情绪，他做出的反应是程序接收到外界状况后经过分析再向外界反馈出的内容。

所以……

“我没有办法帮你离开这里，对不起。”系统说。

“我没有责备你，”余谨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顶部，平静且温和，“早点走吧。”

话音刚落，A4771就被其他系统强制带回主控室了。

恶魔也随之复苏，他黑色的大手握了握，看到怀里空空荡荡，僵硬地转了一下头，只看见余谨立在那，像一株娉婷的水仙花，他微微抬头仰望，白皙的颈十分漂亮，碎刘海挡住眉眼，恶魔注视着他，静悄悄的，他怕打扰余谨，便不敢靠过去。

他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边空空荡荡。

他想，他把他逼疯了吗。

“你……”恶魔停顿了一下，朝他走过去一步，“你在看什么？”

余谨没有转头，也没有说话。

恶魔又靠近了点，冲他伸出手，想拥抱他，“告诉我。”

余谨视线冰冷，转头看他，“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我。”

恶魔收回手，撩了一下胸口的挂坠，“我告诉过你，我一直在看着你。”

“这不算理由。”

恶魔看着那张脸，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他说：“你不爱卡什，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余谨轻嗤：“我不会做这种选择，我根本不会把你们放在一起做对比，你们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我不喜欢他，我更不会喜欢你。”

余谨走向他，“如果你要带我下地狱，那就等我死。”

恶魔盯着他，眼睛片刻不眨，他气极了但他也痛极了，他要留下人，要这具身体，更要他的心，他唯一爱自己并且永远爱自己的心。

余谨望着他的瞳孔。

奇怪的是他的瞳孔里并没有倒映自己，而是一个凸起的深红色肉.缝。

肉.缝是由几百层红色布满筋脉的皮组成的，两侧的皮合在一起，不断起伏翕合。

看着张开又缩紧的肉.缝，几人面面相觑，伊里斯问：“这就是传出吐息的东西吧？”

艾米伸手摸着那道紧闭的缝，温吞道：“是，这也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这怎么进去啊？”怀亚特说，“这连手都伸不进去，人怎么进去？”

艾米摇着头：“我也不知道。”

“你耍我们呢！”怀亚特上前作势要打他，被伊里斯一把拦下，并骂道：“冲动什么？”

怀亚特咧了咧嘴，愤愤不平地退了回去。

斯嘉丽盯着那道缝看了看，觉得眼熟，她之前好像在书里见到过，于是壮着胆子上前，伸手碰了一下肉.缝边缘层层叠叠的深红色肉皮。

她轻轻抚摸着，随着时间推移，肉.缝也渐渐张开了点，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像100个已经腐烂长着蛆虫的尸体堆在一起，几人闻见后皆是一呕。

“这……”怀亚特问：“你确定这是入口？”

艾米点头，手伸进张开的□□里，摸出一把黏糊的红色肉团，又把手拿出来面无表情地给他们看，看见那玩意的几人差点恶心到晕过去。

“行了行了，”怀亚特摆手，“快放回去吧。”

艾米把手里的东西一甩，手在旁边的肉皮上擦了擦，“里面全是这个，还要进去吗？”

几人不搭话。

刚刚只是看一眼就恶心得受不了，更不要说进去身边都是这玩意，这不比直接杀了他们还难受。

有人后退了一步，艾米看见了，他轻声说，“我们的任务开始了，进到这里面我们的任务才真正开始。”

艾米靠近那道肉.缝，闭着眼，感受着它的鲜活。

几人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有些堵得慌，德雷塞揽着怀亚特的肩，视线紧盯着地面。

一定要让他进入他是没有怨言的，但眼下是可以让他们选择的，所以他会选择不进去。

怀亚特也不想进去，说实在的，他根本不想救那个人，那人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要不是首领安排的，他才不会甘愿来呢。

斯嘉丽依旧抓着阿芙拉的手。她很好奇，她十分好奇这里面是什么，其实她见到这东西的第一眼就觉得它实在是太美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里面虽然发出阵阵恶臭，但她却不觉得有什么，相反，她觉得恶臭越是刺激那么里面越有瑰丽的东西存在，再想下去，斯嘉丽怕自己直接尖叫出来。

“我进去吧。”

阿芙拉说，她取下背上的弓，交给斯嘉丽，斯嘉丽还没缓过来，弓已经到她手上了，她呆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弓，再抬头，阿芙拉已经走到了□□最前面。

“副队，我也去！”斯嘉丽又把手里的东西转交给德雷塞，德雷塞握着弓，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阿芙拉把头发绑成圈，卸下身上多余的东西，只带着一把刀，她在艾米的注视下正要撕开□□进去，却被斯嘉丽用力抓住手臂拦下。

“副队副队，我跟你一起进去！”斯嘉丽也学着她把头发绑起来，阿芙拉低头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好。”

“等等，你们进去以后不要随便碰里面的东西。”艾米说。

阿芙拉认真地听着，她问：“里面会有恶魔吗？”

艾米说：“恶魔的本体不在里面，但是你们如果看见了紫黑色云雾状的东西，那就是恶魔。”

阿芙拉轻点着头，伸手抚摸着□□边缘，看着它慢慢张开，一旁的斯嘉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手用力攥紧。

恶臭味扑面而来，但阿芙拉只是皱了一下眉，她一脚伸进去，踩中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她又把脚收回来，艾米拦住她：“不用担心，只是一些烂肉。”

阿芙拉点了点头，继续把另一条腿也伸进去。

俩人陆续进去，伊里斯本也打算进去，但被艾米拦下了，他看着伊里斯：“两个人足够了。恶魔本体不在里面伤害不了她们。”

“她们要做的只是破坏。”

艾米松开抓着她的手，面向另外两人，“我现在将告诉你们，真正的真相。”

几人盯着他，神情不善。

艾米忽而一笑，毫不在乎道：“你们不用这么看我，现在你们大可以杀了我，因为你们已经知道了恶魔在哪里，怎么杀掉恶魔，以及……你们已经征服了这片森林。”

他伸出手，一手上还有血，一手上干干净净，两只手腕上的枷锁在不断变深，他轻声说：“恶魔要赞恩，他把赞恩带去了另一个地方进行交/配，等到第三次性/事结束，赞恩就会下地狱，他在人界的身体会腐烂，化成血水。

这不是恶魔的最终目的，他最终的目的是通过赞恩将人界变成地狱。”

“赞恩只是它在人界寻找的一个索引，赞恩连接着你们，得到赞恩它就得到了你们。”

艾米说，“要是我没算错，第三次快开始了。”

伊里斯嘴唇动了动，看向入口，所以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两个人身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们全部进去？”伊里斯问。

“因为需要有人去给卡什报信。”艾米看着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姐姐，请相信我。”

“我给了卡什三炷香，现在应该烧了一炷半。第三次会很漫长，等三炷香烧完，第三次会正好结束，赞恩会死，肉身会以最快的速度腐烂，我要你们其中一个人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部落告诉他这一切，并且在恶魔结束之前唤醒赞恩。”

“如果无法唤醒，”艾米紧闭上眼，痛苦挣扎道，“那就杀了他。”

伊里斯犹豫着：“我回去。”

怀亚特看向她，摆了下手，“行了，你在这待着，我回去，我可不想和他，”他上下扫了眼艾米，“我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艾米脸偏过去，伊里斯抬手冷静道：“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回去，听我的我回去。”

听他们争吵的德雷塞独自想了会儿，他把吵得如火如荼的俩人拉开，“别吵别吵别吵！”

伊里斯叹口气，“还是我去吧。”

“停停停！”德雷塞挡住他俩，“希尔，你不是能和昆虫对话吗？直接让昆虫去不就行了。”

“没用的，”艾米说，“这片森林里的昆虫和动物只听恶魔的。”

伊里斯又叹了声，“我去吧，没事的，我动作很快的，路上不会出现意外的，放心好了。”

“你去什么去！给我在这待着！”怀亚特说着已经转身要离开，伊里斯要冲上去拦下他，但艾米死死抓着她的手，央求道：“姐姐，不要再争了，让他去吧。”

伊里斯回头难以言喻地看着艾米，她脸色尤其难看，但也不是恨他的表情，而像是在自责。

艾米抱住她，安抚着：“姐姐，不要多想，这只是一个任务，谁去做都是一样的。”

没跑出去多久的怀亚特又折回来，身上多了几道伤，他把刀往树上一挥，三人惊奇地看着他，在问，你怎么又回来了？

怀亚特喘着气，语调上扬，阴阳怪气道：“那边怎么突然出现一只大蝴蝶？它把路死死堵着，根本没地方走。”

“蝴蝶？”艾米松开伊里斯，抓着怀亚特的双臂激动地问：“什么颜色的蝴蝶？”

怀亚特甩开他，不满道：“黑灯瞎火的我哪看得见。”

艾米用力松开他，失望透顶。

他往后一看，看到把翅膀竖起逐渐朝他们靠过来的蝴蝶，看到那在银月下闪烁着琉璃光泽的绝美翅膀，呼吸一滞，他怔怔地朝那只庞大的蝴蝶走去，在其他三人警觉防备的目光下，站在蝴蝶面前。

“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他抬头仰望着那只色泽和花纹精美的蝴蝶，他伸出手想触碰它，但蝴蝶戒备地后退了一步，艾米匆忙把手收回，藏在袖子里。

“你是要阻拦我们吗？”艾米看向它，“如果你是受了恶魔的指令……不要听，他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不是它，他是要害了你父亲的！”

艾米望着它，它似懂非懂，发出一道轻微的响声，黏糊糊的声音传进艾米耳朵里。

“我当然知道你的父亲在哪，”艾米眼眸微垂，心生一计，“你想救你父亲吗，他快被恶魔杀死了。”

“他现在非常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