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也吃了一惊,他退步四顾半晌,又望向卢绾道:“甚么时候布的阵?你带着人来?”
卢绾沉声笑道:“七太子在锦临城跟他们演得一出好戏,当我看不出来?你早认出那罗溪了!只故意与我争吵,将自己境况报与他们知道,好让他们去通风报信。你自己却不走,留在我身边守着,想等援兵来救,再把四渎梭一并夺回,是不是这个打算?我明知你其心有异,怎么能不替自己留个退路!”
李镜神色森冷,刷的一声,银水剑抽袖而出。他一把提揪起卢绾,横剑架他项上道:“我再问你一次,四渎梭在哪?”卢绾面无惧色地盯着他,只不则声。
李镜怒又将剑一压,低吼道:“说话!”
卢绾冷声嗤笑,道:“说甚么话?我跟你有约在先,你却唤东唐君来暗算偷袭,咱还有话好说么?堂堂韶海太子,竟是这等背信弃义之徒,你也别怪我不择手段。”
李镜让这话给气笑了,猛一拽襟口,怒道:“我背信弃义?四渎梭是我族镇海神器,我取回来,天经地义!你趁我之危,强夺了宝器,还借此胁迫我借你玄水珠救人,你行径卑劣至此,竟还有脸歪曲事理,跟我谈信义?”
卢绾哈哈一笑,点头道:“是,七太子说得十分在理。你我既无信义可谈,那就不谈。大不了一拍两散!”说罢目露凶光,龇牙朝李镜颈侧扑咬过去!
那银水剑还架他颈上,他这一动,竟是不要命似的。李镜大惊,手腕急撤,收剑后掠,冯溢见状却抢步上前,一掌往卢绾胸前拍去。这一下势如闪电,力有千钧,卢绾避无可避,被掌力冲翻,重重摔在地上,轰然一声,连缚着四肢的揽星索都给震散了。
冯溢架势不收,拳结罡风,还待袭上前去。李镜急声唤住:“住手,别要伤他!”
冯溢疾收煞气,横了一眼李镜,一手指着卢绾,转头向东唐君邀命:“湖君,这万里云罗阵的阵主在外,势必难破,待我抽他筋骨,诱那布阵之人进来!”
李镜心下大惊,忙转身道:“东唐,我说过不可伤他的。”东唐君看着李镜半晌,轻轻摇头一叹,一拂手道:“你们且退下。此阵于我不难,不过多费些心神罢。”
冯溢神色急切,愤懑道:“湖君!”东唐君仍道:“我意已决,勿复多言。退下去。”冯溢只得缄口敛色,退至身后。
卢绾受着寒冰蚀骨之痛,又忽挨冯溢一掌,不免牵动了双魄琉璃,此时体内锐气狼奔豕突,直如抽筋断骨一般。那东唐君拔步走近,卢绾也无暇多顾,只紧咬牙关,全神贯注去压住体内乱气。他熬煞片刻,汗出如浆,禁不住“哗”的一口浊血吐出。
东唐君脸带薄笑,低身看着他道:“周遭布此大阵,竟能不叫我觉察,此阵阵主可是灵修山伏廷?”
卢绾只觉得那声音入耳即化,怎样都听不清楚,他只绷着颈脖,啮牙怒目地盯住东唐君。这二人目光,一个如瀚海出朗日,一个似深潭映霄汉,就这么落在一处。就在此时,忽有一股暖流自卢绾心腹散开,跟那寒冰蚀骨之痛撞成一团。卢绾以为又得担一记大痛,便急运周身法气相抗,不料一热一寒,两道相冲,竟在胸中绵绵化散,似春风融雪,温暖至极,叫人十分好受。
东唐君见他神情和缓,不禁大疑,猛然伸手,朝他肩头擒去。卢绾突然目露忿戾,猛地跃地而起,两手成爪,直袭东唐君面门。
东唐君心下一惊,见他朱衣袍角一动,身周瞬即罡风暴起,光浪炸涌,卢绾双手差两寸便要剜他眼目,反被那罡气一冲,击得猛退数丈。
卢绾双脚抓地稳下身形,猛喘大气,他伸手把唇角血污用力一抹,竟向东唐君抱拳叫谢:“多得东唐君担待了!”
东唐君眉头微皱,不温不凉地问:“你这是甚么话?”话音刚落,一股大痛就从四肢直入百骸,激得他浑身一震,他也不及弄个明白,又来一团沉浊之气直击肺腑!
这痛一个如疾箭穿心,一个如巨斧当胸,来得汹涌,势不可挡,只痛得他步履一沉,急退了一步,神色遽然大变。卢绾见他情状,便知这几日凝神养法时,自己心中猜度的事已然没错。
东唐君心中同有一个猜疑乍现,他急蕴神将气息敛住,声音沉哑地说:“难道你取了我的……”一语未竟,脸色煞白,一口污血呛出,一挫身跪倒下去。
李镜大吃一惊,急抢上前将人搀住,呼道:“东唐!”
东唐君双手冰冷,神色惨白如纸,只浑身绷紧,似用费尽神识去镇体内寒气。李镜见了心头如遭雷轰,以为他中了甚么诡术暗算,厉色冲卢绾叱问:“你对他做了甚么!”
卢绾微微一愕,看了看李镜,又望向东唐君说:“啊,原来七太子不知道?我就说湖君好会骗人,说没说错了?”东唐君身承大痛,无心费话,只低头沉声说:“你既不谋四渎梭,又何必为此开罪了东海……”
卢绾笑道:“我不要四渎梭,但我要玄水珠。我要救人,只要救得成了,开罪九天我也不怕!”说罢,又看向李镜说:“想必这阵东唐君一时三刻是破不了了,今日为势所迫,我暂且先带四渎梭走,借玄水珠的事,七太子你再想想罢。两个时辰后,这云罗自会散尽。诸位,告辞了!”他两手将拳一抱,转身奔入阵眼去。
冯溢哪能睁眼看他逃脱,喝令一声,带着四人要上前追截。东唐君低声叫住:“冯溢休去!他既备下此阵,定有法子殿后,别中了计算。”
冯溢急怒道:“湖君三思,难道就由得他带着四渎梭逃去么?”
东唐君运法抗抵痛楚,只阖目沉思,他向来果断明决,此刻也稍有犹疑。
李镜见情势大大不利,思忖道:“如今我们被困阵中,这一追去,难说不是请君入瓮。”他不愿东唐君冒此大险,便开口劝住:“他拿走四渎梭,不过当个凭恃,要我给她玄水珠。他迟早还会找我来的,不用追。”
东唐君神色趋黯,握着李镜双手,深深闭目,极是痛苦自责地说:“阿镜,我有负你所托了……”
李镜见他如此,更是心如着矢,早顾不上四渎梭了,只抱扶着他道:“我看看伤处。”就拿两指去探东唐君眉心明堂,是要试他伤处。东唐君侧头避过,拉住他手说:“你受那镇神钉所缚,别要再凝神运法……”
李镜心觉不妥,却又想不清哪有跷蹊,只倔直地盯着东唐君,也不肯撒手。
东唐君见他不依不饶,哑笑道:“我就算伤得厉害,你现在自身都难保,探得伤来,又能如何呢?”李镜知他向来做事思虑周全,断不能出此差错,便执拗道:“他不可能伤得了你的……怎么回事?”
东唐君勉力道:“你都叫他弄得如此狼狈了,我一时分神吃他个小亏,又算得甚么……”说罢眉头深锁,眸色混沌,再不出声。
李镜见他气息越呼越沉,似承着莫大痛楚,连声问他如何。李镜此时是凡人身骨,又无仙神之力抵挡,忽觉东唐君握着他双手,猛地一攥,李镜哪里受得住?只痛得一声呼。又忽觉手上力气一松,东唐君身形一斜,便已昏跌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