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灵犀和塔莎顺便又多采了些鼠尾草和薄荷叶,用来做后面三天的草药产品。
进了家门,她们赶紧把手里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地上,又取下背上鼓囊囊的背篓。
四月底的太阳已经开始有些毒辣,负重下山实在不易,她们的衣服早就已经被汗浸透。
灵犀站在客厅里突然感觉一阵晕眩:中暑了!
塔莎见她两眼发愣,赶紧倒了一杯热盐水,又用凉毛巾给她擦了擦身上的冷汗。
休息片刻,灵犀感觉晕眩完全褪去了,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满满一地的战利品中,最珍贵的就是那两袋白面粉。
面粉是她用五个甜菜根馒头和住在萨库村西南面的索菲亚阿姨那换来的。
黑麦比小麦更耐寒,种植打理起来也更方便,所以村里人大多选择种植黑麦,只保留一小部分小麦地,这保留下来的小麦也只舍得自家留着吃。
索菲亚阿姨不一样,她是喜欢吃细糠的人,吃不惯黑麦那酸唧唧的味道,所以不辞辛苦种下很大一片小麦。一年三季都忙着照顾这些宝贝小麦。
眼下春祭才过去两天,接下来还有三天的市集,灵犀掐指粗略计算,准备再做些三十份草药膏和三十个馒头。
除了两款老产品,她还想再做些草药浴包和草木灰皂。
“塔莎,我们再做些草药浴包和草木灰皂怎么样?”灵犀找塔莎商量着。
“草木灰皂是什么东西?”
灵犀以为塔莎不知道草木灰可以用来当清洁媒介,便解释道:
“草木灰是碱性的,可以用来洗衣服、擦洗污垢呀。”
“我知道草木灰可以清洁污渍,但皂是什么?没听说过这个词。”
“皂就是...皂就是把草木灰混合着油脂,加热凝成一块固体,这样用起来要方便许多。”
本地人平时都是随手取些草木灰粉末,混合到水里直接使用。
这样原始的方法是有弊端的,一来容易把粉末弄得到处都是,二来用量容易拿捏不准,草木灰含碱度高,一旦过量,衣服和木头容易被擦洗坏是小事,皮肤也容易过敏刺痛。
虽然塔莎对灵犀的解释一知半解,但也好奇,想看看这“皂”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中午吃的手抓羊肉确实顶饱,俩人的肚子都还扎实,所以干脆一鼓作气,先把三十个草药膏做出来,再吃晚饭。
有了上次做草药膏的经验,这次她们操作起来要更加得心应手,一个小时左右就提前完成了任务。
本以为这草药膏怎么都要做上两个小时,到时刚好能衔接晚饭时间。
现在多出一个小时,吃饭太早,做其他物件时间又不够。
灵犀纠结片刻,决定还是利用这“偷来”的一小时先把蒸馒头的面醒一醒,醒面团的时间正好可以准备晚饭。
她对这时间安排很是满意,不禁在心里夸自己是时间管理大师。
这两天下来,甜菜根馒头大获当地人好评,考虑到一种口味容易吃腻,灵犀便想再做些牛奶馒头和胡萝卜馒头。
和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甜菜根面团和牛奶面团和好后,灵犀是怎么都提不起力气再去和那第三个面团,便招呼塔莎来帮忙,美名其曰要教她做馒头。
塔莎揉面时,灵犀瘫坐在椅子上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这答案约等于“随便”,而这世界上最难以应对的答案就是随便。
灵犀晚上本想吃些好消化的食物,可转念一想,饭后还要做草药浴包和草木灰皂,消化得太快就要加餐宵夜,还不如一顿到位来得方便。
看着案台上那块和猎户换回来的小牛肉,灵犀有了想法,晚上就吃煎牛肉配黑麦薄脆。
她取出一碗黑麦粉,在里面加了鸡蛋、牛奶和黄油,搅拌均匀后,这薄脆面糊就准备好了。
锅里化一块底油,三四成热时把锅从火上挪走。
薄脆要靠余温烘烤成型,两面各烘30秒。
然后再不断重复上面两个步骤即可。
最后灵犀烘出来满满一大碗薄脆,晚饭吃不完的部分还可以当作晚上干活间隙的零食。
准备好薄脆,接下来就要开始煎牛肉了,新鲜的牛肉要生一些更好吃,五成熟口感最好。
要做出好吃的煎牛肉,一定要把锅烧得冒烟了再下肉,这样才会出现诱人的美拉德反应,外皮脆香,内里嫩甜多汁。
“可以吃晚餐啦!”灵犀左手端着薄脆,右手举着牛肉,一边吆喝一边走向餐桌,还真有些餐厅老板的架势。
晚餐落桌,塔莎的肚子也恰巧发出闷闷的“咕咕”声。
肉和薄脆一下肚,灵犀就想起早上进行到一半的破伤风话题,小心问道:
“早上说起破伤风的时候,感觉你神情好像不太对......”
塔莎的眸子随着睫毛一起微微上翘,犹豫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说起心里的那件往事。
-
五年前,伊万的爸爸和村友一起上山打猎,村友因出发前喝了酒,眼神有些恍惚,竟把伊万爸爸当成猎物,远远拉开弓,射中了伊万爸爸的腿。
好在这村友的猎技不佳,如果不慎伤到要害,可能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伊万听闻爸爸受伤,连忙翻山跑到萨库村,想让塔莎带着草药去给他爸爸包扎伤口。
塔莎虽然因为是女孩的缘故,没有被委以村医的重任,但当地人都知道,她的草药学本领是这里最拔尖的。
听伊万大概描述了爸爸的伤况,塔莎很快备好草药连夜赶去克布齐村。
第一天夜里,一切都看似正常,伊万爸爸因为失血较多,唇面有些发白,持续的低烧让他不断发着冷汗。
塔莎按照常规的流程,不停帮伊万爸爸清理伤口、擦汗、喂退烧水。
经过一夜的努力,伊万爸爸终于在第二天上午退了烧。
退烧后,奇怪的事发生了:伊万爸爸没有受伤的双手和左腿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无论塔莎如何尝试,都无法缓解。
最后,他们只好找来了克布齐的大祭司。
大祭司匆匆赶来伊万家里,见他爸爸抽搐不止的样子,一言判定是受惊跑了魂,需要用仪式喊魂的方式让他重新恢复平静。
而后,大祭司在伊万爸爸床前开始不断诵念自然神明的祷词。
经过五个多小时的努力,伊万爸爸的抽动终于停止。
就在大家都以为迎来转机的时候,伊万爸爸突然瞪大眼睛,眼底布满红色的血丝,没过多久,他便停止了呼吸。
伊万爸爸离开后,塔莎再也不敢直视伊万,自此以后,她也没有再去过克布齐村。
-
听完塔莎的故事,灵犀倏然明白了好多事情,在心里默默组织好语言,开口道:
“塔莎,这不怪你,从你的描述来看,伊万爸爸应该是因为感染了箭上的破伤风,才不幸离开的。”
“嗯,今天听你讲完我才知道有破伤风的存在。”
“你已经尽到了一个好朋友应尽的责任,不用内疚,我相信伊万也不会怪你的。”
塔莎挤出一句带着点哭腔的“嗯”,眼泪就顺着两颊流了下来。
灵犀没有打扰塔莎,只是静静坐在对面陪着她,她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
夜幕降临,满月透过窗子印出一些光晕,塔莎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说:“我们继续干活吧!”
灵犀笑了笑,点点头,“好!我们加油干活儿!”
灵犀先把馒头放进锅里蒸上,便开始着手处理草木灰皂;而塔莎则负责做她擅长的草药浴包。
草木灰清洁效果好,得益于它的碱性成分,灵犀先把草木灰和水混合到一起,再用棉布反复过滤杂质,经过几次滤渣,液体的含碱量亦会越来越高。不仅清洁效果更好,做出来的皂也更光滑。
提取出来的草木灰水,混合黄油一起加热到沸腾就要离火冷却。
等待皂水冷却的时间里,灵犀不自觉又想起了任灏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那颗甜菜根馒头?
-
克布齐村。
任灏然微微睁眼,感觉自己气息还有些虚弱,脚上裹着的棉布上还能看见透出来的陈旧血迹。
长久的昏眠难免会让人产生错觉,他回忆起自己受伤前的日子,遥远得像是十年前的回忆。
这时,伊万手里拿着牛奶进来,看任灏然已经醒来,把脚步加快了些,“你醒了?再喝点牛奶吧。”
“嗯。”任灏然气若游丝道。
“感觉好些了吗?”
“好些了,就是身体还很乏力,使不上劲儿。”
“这么长时间没吃饭,乏力也是正常的,伤口还疼吗?”
任灏然动了动脚腕,疼痛还能够忍受,“好些了。”
说完,他双手撑着床,把背靠在墙上,接过伊万手里的牛奶一口喝完。
因缺水而干裂的喉咙经过甜牛奶的滋润,如久旱逢甘霖的枯地,任灏然感觉舒服不少。
伊万拿走空杯子,又取来了消炎的药酒。
他轻轻拨开任灏然脚踝上的棉布,露出皮开肉绽的伤口。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边缘的地方已经微微结痂,创口面已经不再流血,应该再过一周就能下地走路了。
任灏然只看了一眼便紧紧闭上眼睛。
集市的前一天,他本想上山亲手打一只山鸡,好作为见面礼送给灵犀,哪想到竟走进兽夹,差点连脚都没了,不禁觉自己有些滑稽。
消毒好伤口,伊万没有再包起那只受伤的脚踝,怕捂久了伤口容易流脓。
小心摆放好脚踝的位置,伊万又开口道:“你朋友托尤里带了吃的过来,你现在吃得下吗?”
“什么吃的?”
“好像是甜菜根做的什么头,我忘记叫什么了。”
“甜菜根做的头?”任灏然瞳孔轻微地震。
“我...我拿来了你自己看吧”
伊万去取馒头的间隙,任灏然忍痛伸手去拿那已经快没电的卫星平板。
「四条未读短信。」
他用手指快速点击打开,还好,在自动关机前读完了四条信息。
他嘴角轻轻上挑,心里笑道:
“原来是甜菜根做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