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收劲道的反噬,令男人的手不受控般颤抖,只得将手垂下,贴近身子,扭头看一眼不远处身形已摇摇欲坠的宇文淑,下一瞬已行至其跟前,将其扶住。
“不打就不打,何必如此”,激动被他咽下,只是看向宇文淑的眼中,满含着无奈。
看到红拂将人扶住,宇文淑那颗紧绷的心,才缓缓松开,泛着苦意的思绪,令她下意识地撇开双目,不愿再去看傅君婥。
宇文家与她,终究还是敌人,难受的情绪,令她咳嗽起来,直到将黑药丸放入口中咽下,又得身侧男人内力协助,这才缓和下来,只是面色比先前要难看更多。
咳嗽声令傅君婥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又有些发懵的脑子,提醒着她所发生的一切,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过于冲动,竟直接动手,这令她不敢去看宇文淑,看向李世民的时候,眼中也难免有愧意,又给李家带来了麻烦,意识到她的心思,男人却对着她有所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见双方都无事,李世民这颗悬着的心,才敢去松口气,想着宇文淑的那句二哥,他缓缓收回先前踏出的脚。
宇文成都?
那个力能扛鼎的宇家二子。
果然气宇轩昂,和宇文淑站在一起,更显强悍,那双手,仿佛轻轻一捏便能将宇文淑捏碎。
此人的出现,让李世民心忧,如今站在这里的众人,怕是难有人是兄弟俩的对手,双龙和傅君婥的出现实非他所预料,但愿不要走到剑拔弩张才好。
“宇文总管”,想到此,他率先同人打起招呼,并移步行至宇文化及跟前。
从宇文淑上收回视线的宇文化及,看了一眼如今已被李世民挡住大半的白衣武士,随后才真正瞧向李世民,“二公子”,继而微微点头。
“方才之事,惊扰到二公子,还望二公子莫要介意,怕是这位姑娘对我有所误会”
听着从宇文化及说出的模糊话语,男人似乎并不想纠结此事,李世民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确定,他与宇文化及鲜少交集,对这人的狠辣,杀伐果断却多次听闻,故对于此番和气有所存疑。
看穿李世民的谨慎,宇文化及也不在此久待,不再迟疑,“淑儿这段时日,多亏李家照拂,可惜今日有事,本官不必久留,改日定再来拜访二公子”
“该是世民去拜访总管才对”
“都一样,二公子改日再会”
“我让人送您”,这烫手山芋要走,李世民求之不得。
“多谢”
宇文化及不再多言,转而在陪同下离开,随后一直扶着宇文淑的人,才缓缓反应过来。
“小妹,你这次过分了,我从未见大哥生如此大的气,我都不敢靠近他”,刻意压低声音,宇文成都对着宇文淑无奈抱怨,此次察觉到船上并无要找的二人,宇文淑欺骗二人一事,两人都不敢相信。
话,说得宇文淑默默垂下双眼,心中愧疚暗生,“二哥,你先去陪大哥”。
“那你呢?”,宇文成都更担心宇文淑,不是说在调养,怎么感觉小妹越发清瘦,虚弱了,想必是那李家不用心。
“你还是随我回去”,他想直接带宇文淑走,却又不敢过分,担心影响其身体。
摇摇头,她将被扶住的手从宇文成都的手中抽回,“我还有事,二哥你先回去,不必担心我”
“可你”
“二哥,我真的很好,况且大哥已答应我”
想说大哥定是在赌气的话,就挂在宇文成都的嘴边,可瞧着宇文淑如此坚定,他便只得将其默默咽回去,“别做伤害自己的事”,只在嘱托一句后,便小跑着离开,甚至无与李世民产生交集。
“大哥!”,宇文成都追着往前跑,耳中却突然传来笑声,如铃铛一般,晃动得他下意识停下,默默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屋顶,一着橙色衣裳的女子,正侧躺在上面,靠在手肘上的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许是看见他的注意,女子的嘴角微扬,那双眼睛似乎在一瞬间便勾走他的魂魄,令他呆愣在原地。
直到有人唤,他才回过神,再看时,屋顶上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迷迷糊糊做过一场梦,唯独那心动被留下。
“怎么回事?”,宇文化及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恍惚了”,他下意识地挠挠后脑勺,随后才记起正事,“大哥,真要让淑儿留在李家啊”,想起关心之人,亦不放心李家。
“这回的一切,不是你我的选择”,宇文化及叹息夹着无奈。
“何意?”,他们不是一向唯大哥之命马首是瞻,这话倒让宇文成都听不懂。
“罢了”,无法细说,更怕宇文成都冲动,直接去李府闹事,最终宇文化及不再提及此事,“此事容后再议,我们先回去”。
“那.....好”
大哥都这般说了,宇文成都便也只能听从。
“大哥,先前那西域姑娘,可是与大哥有仇”,边跟上宇文化及,兄弟俩都谈话陆续进行着。
“兴许吧”
“那要不要我直接将她”,宇文成都做出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此时你不可乱来”
“哦,想来小妹也挺在意的,不杀便不杀,只要她别在打大哥的主意”
听着宇文成都的话,在那么一瞬间,宇文化及心中似乎有什么跑过,而他却没有及时抓住,最终也只能摇摇头,不再多想。
在两人的背影之后,那原先令宇文化及在意的位置,原本消失的人儿,坐在上头,一脸可惜地瞧着渐行渐远的两人,还以为会有一场好戏,没成想只是这般草率落幕,倒是——出乎意料。
宇文化及瞧着不咋样,对宇文淑反而算不错,只不过,打量的目光最终落到宇文化及身侧,看着那个比起宇文化及还要宽广些许的背影,“宇文成都”,樱唇轻启,连傅君婥的攻击都能硬接下,如今竟似毫发无损,此人的体修倒真是世上罕见。
这般想着,耳中的风却陡然开始颤栗,改变平和的轨迹,而坐着的她,骤然一个翻身,眼睁睁地看着那利刃划过眼前,森寒之气,惹她的眼睫泛起湿润。
“嘭——”,剑直直地插在瓦片之上,发出嗡嗡的颤栗,一会才停下。
这要是被刺中,非死即残——有些可怕。
“傅姑娘好大的气性”,伸手握住剑柄,内力顺着剑而往下,瓦片骤然间碎裂成细块,婠婠拔出剑,又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过手中握着的存在,“倒是可惜,如此宝剑,却刺不中仇敌”,言毕,只见婠婠随手将剑对着傅君婥的所在丢去。
剑入鞘的摩擦声,传入两人周遭,傅君婥低头看了眼已回复原位的剑,反心绪更为凝重,眼前女子的筹谋,她无法琢磨出。
“为何要引我动手?”,无法琢磨便只能相问,何况自知不是敌手。
原本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一向冷静的自己,会如此冲动行事,可当她想到一个人后,这个疑惑便悄然揭开,尤其在找寻中又瞧见婠婠与宇文家几人的些许纠葛,一切便豁然开朗。
能做到这一切的,有且只有这个能霍乱人心的女子。
“傅姑娘是后悔了?”,婠婠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女子,“可婠婠却是不解,所有发生的一切,难道不是傅姑娘心中所想”
“......”,傅君婥沉默,被戳中的心,也陷入迷茫。
她——不知。
不知心中所想。
不知仇恨何报
更不知何去何从。
一眼就被看穿的傅君婥,简直就是活形象,婠婠甚至有些在意,如此不善隐藏的人,竟能领杀手一职,怕不只是武学修为,也许是任谁都不会轻易想,此人竟是在暗处行事之人。
“还是傅姑娘在担心什么”,眉眼微挑下,婠婠打量着女子,眼中含了些许玩味,“比如”,意有所指,却又未有说透,只是眼神示意向原本宇文淑所住的方位。
明明视线并没有投向自己,傅君婥在注意到时,还是忍不住心上一紧,莫名地嘴里发干,有种被扒穿,毫无遮掩,却无法躲藏的难受,说不出是因为尴尬,还是于心有愧。
可往事种种,依旧存于心,那些杀戮,不会因为一个犹豫而湮灭,就像她对杨广,对隋朝的恨,不会因为一个美好的幻想而终结,也不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出现而改变前行的轨迹。
默默深吸一口气,傅君婥抬起视线,视线变得坚定。
“也许姑娘想得没错,我确实有这些考量,但若真有杀他的机会,我势必不会留情,哪怕他与宇文姑娘兄妹情深”,仇恨永不会湮灭。
“可姑娘不该让我失控,若因此将李家,双龙卷入此事,只会让我悔恨,没有拆穿你的存在”,在意却尤在,傅君婥并不想迁怒任何人,但却也厌恶婠婠的行为,是故,这是决心,亦是提醒和威胁。
可那被提醒的人,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挂上浅笑的嘴唇微启,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靠着屋檐躺下,白日里的光,带着发闷气息,泛着热息,仿若要将一切烤熟,可她却依然觉得有些清冷,大抵是早晨的缘故,亦或者是这屋檐的瓦楞太生硬。
“婠婠可不是什么好人,傅姑娘大可不必隐瞒”,眼中的上空,清晰蔚蓝,好一片清净,“可傅姑娘,又能说什么?”
不了解。
傅君婥这才意识到,婠婠说得没错,她什么不了解,对于这个尽乎是迷的可怕角色。
“真是可惜啊”,叹息从躺着的人嘴里发出,“婠婠对傅姑娘,可格外了解呢”
投来的视线,犀利无比,她再度像被层层扒开的蒜,得到不到一丝落脚点,只能任由果实暴露。
恐惧,开始在傅君婥的身体里蔓延,不仅仅是因为武力,更为一种逃无可逃的无力。
别得罪此人,这是傅君婥第一次如此坚定的想逃避,就连传入耳中的轻笑,都显得寒冷刺骨,明明那么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