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曲寻竹果然又来了。
“阿珩,北凌皇室之事,你可知晓?”曲寻竹一改之前的随和,神情严肃。
“知晓几分。”元珩轻抿一口茶,颔首道。
“你当初不顾他人指骂来帮我,我心中一直都记着。也信你的为人,所以今日,我还是将事情告知你。你身旁这位既然是衍心楼的少主,想必是有法子帮我们的。”
“公主,我们既是朋友,自当尽力襄助的。”
“有你这句话,那我也便直言了。”
曲寻竹将北凌皇室有人意欲谋反之事告诉了元珩,此次来广陵,也是因为之前离王帮过一次。
正好离王来信,二人便借此机会亲自前来,想着他能否还有办法。
结果听元珩说离王也是个反贼,曲寻竹回去后就十分不悦,说什么都不愿再与这样的人合作。
沈之云劝说了几句,既然来了,还是要去见一见。
二人见了离王,他便有意无意的想让沈之云御驾亲征,只要杀了那燕宁王,他们朝中,便不会再有人看不上这女帝了。
虽说没有再言其他,但曲寻竹与离王聊完,回去后那脸色更是难看。立刻便来找元珩。
“阿云曾与燕宁王交战过两次,他是一位仁人君子。若非这立场不一,相信还是能够成为朋友的。但离王那厮竟让我们杀他,还让阿云御驾亲征!朝中本就暗潮涌动,他这不是存心想让阿云干脆死在那战场上吗?阿珩,此次前来,我便是想拜托你再帮帮我。”
“这……”
见元珩面色有些犹豫,曲寻竹接着说道:“阿云之前已遇到过好几次刺杀,太后掌权,那些个皇室子弟又蠢蠢欲动。阿云手中只有两千亲兵,朝中无人,实在是……举步维艰。早闻言衍心楼的名号。无论在江湖,在商又或是在朝堂都有能人。希望你能够帮忙,先解决那谋反之事再说。”
沈之云在旁听着,始终无言。
“不弃,那此事你有何办法吗?”元珩转头问道。
温不弃沉吟道:“我可让衍心楼玄武堂堂主同你们一起回北凌。”
“可……仅那堂主一人便能解决此事?”曲寻竹有些迟疑。
“仅她一人,够了。”
元珩见曲寻竹有些犹豫,便接话道:“公主且放心,既然答应你们,那便一定能解决此事。”
“好!那我信你!”
“不过有一点,我也想请公主帮忙。”
“你且说来。”
“离王那边,还请公主能够稳住,表面上,还是要与他合作。别让他知晓你们与衍心楼有瓜葛。”
“此事简单!我定会办妥的。”
几人一拍即合,短短一日,成了同盟。
“阿珩,不过你家的这位,是不是平日里也不爱说话?”正事聊完,曲寻竹便拉着元珩,低声问道。
“是啊。总是冷冰冰的,吓死人呢。”元珩瞧了温不弃一眼,满腹委屈。
“阿云也总是如此。”
“是吗……”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虽然低,但当事者却听得一清二楚。沈之云端起茶杯朝温不弃示意,温不弃只轻轻颔首,也端起了茶杯。
元珩与曲寻竹聊得正起劲,门突然被撞开。四个人齐齐看向门口……
这个时辰,客栈之中前来用晚膳之人最多。只见到一群人从楼上摔了下来,砸坏了桌椅。又见到两个女子同时探身去看。
“哎呀,孟少爷。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真是的。”楼上元珩佯装担心。
“就是就是,那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从楼上摔下去。瞧瞧,居然将人家掌柜的桌椅板凳砸成这样,你们可得赔钱啊。”一旁的曲寻竹附和道。
“你!你们……”孟义坤突然又见到这二人身后出现了方才出手的两个女子,顿时闭上了嘴。
“掌柜,真是抱歉。这钱,权当赔你了。想必这位孟大少爷,也是没钱的。”元珩从怀里拿出两片金叶,扔在了地上。
金叶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响。
“今后若再来,我就断了你的腿!听见没有?”元珩的脸色骤然变冷,沉声道。
孟义坤看着她们身后那两个冷着脸的女子,敢怒不敢言。今日本想找她们报这断指之仇,怎想到又多了两个人。
“少爷,她们看上去不是普通人家。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了。”他身边的小厮小声说道。
孟义坤气不过,但也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只能狼狈离开。
“少主,好功夫。”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沈之云开口了。
“你也是。”
曲寻竹拉过沈之云,道:“阿珩,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元珩淡笑着。
二人离去后,元珩站在窗边,笑吟吟地看着那二人的车马离去。
温不弃放下手中茶杯:“不过离王为何与这样一个手中没多少权利的皇帝做交易?若与那太后交易,岂不是得到的更多?”
“你想呀,那可是一朝太后,手握重权。他离王拿什么给太后呢?是那五万私兵,还是他离王府的匾额?那小皇帝就不一样了,她想要亲政,离王出了主意帮她。这不就拉拢到了一国之君?”
言讫,她拍了拍温不弃的肩,道:“不弃呀,你可是少主。平日里也不要总顾着练武。你们衍心楼就像朝堂,乱七八糟的麻烦得很。你师父可不只是以武功压制他们的。”
“我也觉得麻烦得很。”温不弃眼尾一挑,十分赞同她的话。
“不过听她这一说,这沈之云,不就是个傀儡皇帝吗?她竟然会嫁给这样一个人,岂不是也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了?要我说,嫁给君玄澄多好。他又不会亏待了她。”
“想嫁给心爱之人,有错吗?”温不弃看着桌上的茶杯,不紧不慢地问道。
元珩一滞,原本漾着笑意的眼眸,突然冷了几分。
“你说仅那玄武堂堂主便能解决这谋反,他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她双手抱胸,身体微微倚靠在窗边。
“衍心楼早在十多年前,便在那北凌皇室安插了人,那谋反的王爷,本来是衍心楼欲扶持之人。让玄武堂的堂主亲自前去,此事,很快便能解决。”
“真是好手段。一个云启朝还不够,这手竟然都伸到他国去了。不过久而久之,衍心楼树敌太多,难免不会四面楚歌啊。”
“此事……我也想过。”温不弃微微蹙眉,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自然也是明白的。
“但你得让他处理得仔细些,莫要让那沈之云瞧出端倪。她一直未曾开口说过什么,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曲寻竹做主。但是依我看,她城府极深,并非泛泛。”
“她城府,有你深?”温不弃挑眉,语气依旧清冷,不辩情绪。
元珩嘿嘿一笑,道:“我无非就是骗骗人罢了,能有多少心机呀。”
温不弃不置可否,只是默默饮茶。
*
亥时,一辆马车正徐徐而来。马车停至一家客栈门前,从上面走下来一黑衣男人,他背着一柄长剑,腰间也还戴着一把短剑。
脸上戴着一张黑铁面具,面具很普通,并无别的什么花样。但在这晚上出现这么一个人还是有些瘆人的。
不过对于店小二来说,行走江湖之人,他什么没见过,也就见怪不怪了。
他走到这客栈前,店小二马上就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黑衣男人的声音低沉,语气冷漠。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补充道:“要安静些的,我家主人不喜热闹。”
“是,是。那请进吧。”店小二将门打开。
黑衣男人转身走到马车前,将手伸了过去,道:“主人,到了。”
店小二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但此时却对马车上的人好奇得很。他探过脑袋去瞧,只见从上面走下一个身着雪白轻纱羽衣,戴着帷帽的女子。
当店小二仔细看时,帷帽之下还戴着面纱。似乎是很怕被人看到真容。
看那曼妙身姿,气质如兰,应是个美人。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那黑衣男人马上就看了过来。如鹰般的双眸露出一丝冷意,就像是见到了猎物,好像随时都要扑过来。
店小二笑呵呵地收了视线,迎着二人进门。赶紧将马车去安排妥当。
“主人,我就在旁边。”黑衣男人指了指她房间旁的那一个,她点头示意。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黑衣男人未马上回房,而是在她的门前又仔细观察,确保无碍后这才回了房。
另一间屋子的二人一直未眠,元珩立于门前,听了一会儿才又坐回了窗前看着窗外。
街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但是却见到有一个人正拉着一辆板车。
“不弃,你瞧,那人是不是快死了?”温不弃闻言,放下了手中茶杯走了过去。
见到那板车上好像还躺着一个人。客栈的斜对面就是一家医馆,他放下了板车,用力敲了那医馆的门,敲了好久都没人应答。
便只能再次拉起板车去寻找别的医馆。
“孙……孙儿。”板车上,传来一个老人家微弱的声音。少年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他忙来到老人身旁,哽咽道:“奶奶,您别急,我能找到大夫的。”
“算了吧……那些钱……你留着,别……浪……费。”老人的声音断断续续,有时说完一个字要停顿好一会才能说出下一个字来。
看上去,真的是命不久矣了。
少年拼命摇头,坚定道:“奶奶,大夫就在前面呢!”少年用手指着前方,却发现那里真的站着一个人,一愣。
“或许我可以看看。”
“你……你是……”凭着灯笼,少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见到她脸上的伤疤时,少年心中一惊。
不知这是什么人,不过看上去不苟言笑,很是冷淡。少年第一眼见着,下意识便觉得这并非善人。
元珩走上前替老人把了脉。又摸了老人的额头,正烫得厉害。
“跟我走。”
“啊,好!”有人相救,少年也顾不上她是善是恶,无论如何都要赌上一把。他背上自己的奶奶,便跟着她走了。
元珩带着二人回了客栈,那正要去休息的店小二见状,也是猜到一点半点的,忙上前询问:“姑娘,需要帮忙吗?”
“准备热水。”
“好勒。”
少年跟着元珩走上楼,可能是脚步声惊醒了隔壁的人。那个黑衣男人打开了门,元珩和他对视了一眼,然后带着少年进自己的房间。
黑衣男人的双眸明显有些愣住了,面具下的脸出现了一丝疑惑。
待人进去后,他看了看自家主人的房间,犹豫再三,决定去敲了门。
元珩让少年将老人在床榻上,为她盖好了被褥,又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那少年。
“整个广陵的医馆或是药材铺一定有人还未睡的。你去找,只需要治疗热病的药材,你要尽快回来。”
“我,我马上去!”少年拿着钱袋就冲出门去。店小二也很快拿来热水,元珩连连喂了好几杯热水给老人。
温不弃只是坐在一旁,没有去帮忙,也没有说话。
见着老人的手有些脏了,她又拿起锦帕沾了水轻轻给老人擦拭干净。
老人微微睁眼,见到眼前的女子,她艰难的露出一个笑,以示感激。
“闻言姑娘屋内有病人,我家主人正好是大夫,请姑娘开门。”门外,响起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