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只能说九黎上次到魔界时，魔界是一副暗无天日的鬼样子，这回过来做客还是那个鬼样子。
之所以这般难得，正是因为魔皇那边提出诚邀新君前往魔域做客，商议两界和谈之事，顺便赎回战败的魔族将领，即——倒霉催的洛燚。
不过夙灵梦很清楚，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不能说是魔皇刻意忽视麾下将领，而是魔族一向尚武，讲究胜者为王的法则，你要么在战场上就死，好歹还能显得光荣。但凡被俘虏了，那就只能说明你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除非你能够从敌方手里逃脱回来，并在之后将其大败，这才能够洗刷耻辱。
想要亲友赎你？
哈！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被俘虏的魔族大多只有死路一条。
……
天宫俨然一个阶级分明的高配版封建王朝，当她提出要前往魔域的刹那，就有几个仙族臣属跳出来大声劝谏，要她爱重自身，类似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等等的言论疯狂输出，甚至还有个别激动的大声指责魔皇心怀不轨，一副当即就要杀入魔域剑挑魔皇的暴躁模样。
女君：“……”
女君本人不是不懂自己的举动多危险，但为君者若要任性起来，大多数时候是无法阻拦的。
所以……
*
趁身为天族使者的凤族族长不注意，九黎偷偷地溜出了魔宫，在魔域四处闲逛。
“哟~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洛燚统领吗？几天不见，这么拉了？”
耳闻熟悉的人名，九黎一个猛回头。
出声的那人打扮得就十足像个仙侠剧里的魔族女子，造型妆饰全走黑化眼线大红唇风，却无损于她的热烈与美艳，九黎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总觉得有些眼熟，便又听那女子笑道：“听说你被天族女君给抓去做了奴隶，怎还好意思回来魔域？这不是丢咱们魔域四大将的脸么？”
洛燚脸色青白一阵。
他深知自己就算回来，在魔域的日子也决不会好过，可恨华九黎那女人居然将他二次利用，先是用他安抚了七弟，震慑了曾经的洛氏天族；而后又说什么既然魔皇愿意出钱赎他，那就乐得从命，分明只把他当作一道利益交换的筹码。
不过他自己也觉得呆在魔域更好，哪怕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嘲笑讥讽之语，至少还能显出他对魔皇陛下的忠诚，留几分面子。
何况男人总是懂得为自己辩解的，洛燚很快便放平心态，问对面：“你骂我丢人，殊不知白统领若是遇上九黎女君，能在她手底下走上几招？”
女子咯咯娇笑道：“我没你那么废物，若真是被天族所擒，大不了魂飞魄散。”
“不愧是白离统领。”洛燚鼓掌叫好，知她痛恨天族，于是多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说起来，你我二人原都是天族，不过某些人鬼迷心窍，对东华老头子爱而不得才自寻死路。要不是走了大运被魔皇陛下看重，抬举你做了将领，你以为就凭你司花女仙的出身，能做到今日的位置？”
“……”九黎越听越耳熟。
司花女仙？爱慕东华？自寻死路？
嗯？？？
这不妥妥就是牡丹仙子在世嘛！
*
九黎还想再听得仔细清楚些，忽觉背后一阵罡风袭来，她一个转身，那道凌厉劲力就凭空与另一道剑势相遇，爆裂声掀起好一阵尘土飞扬。
她定睛一看，见是名魔族青年，外表邪魅不羁，一双含笑薄唇却显出十分的不近人情，而站在他对面的男子则一袭道袍飘飘，手执长剑，气度凌厉。
对峙间，那名外表邪魅的魔族就率先开口，声线极冷：“沈轻舟，你胆敢坏我的好事？”
被称为沈轻舟的执剑男子连多余的表情都欠奉：“滚！”
然后拉起九黎的手作势就要走。
状况外的九黎：？
九黎滑不溜秋，岂会让他得逞，一个旋身就移到安全距离之外，警惕地看着那人：“你谁啊？”
沈轻舟闻言，眸中骤然划过一丝惊痛之色。
反观那先前出手的邪魅男主哈哈大笑：“亏你对我下杀手，可笑这女人早已把你忘到脑后了。”
“越柒。”沈轻舟寒声。
依然状况外的九黎：？
她赶紧摇系统：“统子，这俩人是谁来着？好眼熟啊。”
“……”001幽幽提醒，“越柒是娇软带球跑魔皇的死对头攻，沈轻舟是世界意志硬塞给你的前夫。”
然后它又忍不住道：“宿主好歹得记一记人物名吧？”
九黎：“没办法，我一般记不住男人的名字，除非他的奇葩程度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
001：……
*
凭九黎而今的实力，别说沦为魔域将领的沈轻舟了，就是魔皇来了也够呛，所以她全然不明白前夫哥是怎么锁定自己位置的，干脆就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闻言，沈轻舟抿唇，眸中漫上一层苦涩：“……我身上有你的道骨。”
九黎：……
哦对，好像是有这层设定来着？
沈轻舟：“黎儿，我……”
“等等等等等——”九黎迅速打断他，“给我好好说话！”
沈轻舟微怔。
越柒倒像看了场好戏似的，唇角自始至终挂着那邪魅的弧度：“沈轻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旧情人身怀清气，分明是天族。谁不知道天族来我魔域就是心怀叵测，我瞧她鬼鬼祟祟的，摆明了不安好心，你要是拦我，我看魔皇陛下那儿你怎么交代？”
九黎大为吃惊。
什么？！你们神魔两族的人居然不是纯靠衣服分辨阵营的？国产剧里都是这样的啊。
她一袭红衣居然有魔族人看出她来自天族？
惊了！
接收到她脑电波的001：……
……
沈轻舟不管不顾，拦在九黎身前：“我不许你动她一下。”
眼瞧着两位同僚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响动惊来的洛燚眉眼抽搐了几下，在场几个人当中他是惟一知道九黎身份的，于是颇为微妙地发言：“沈轻舟，恕我冒昧，我个人觉得也许这位……姑娘并不需要你的保护呢。”
“你看，她都不认识你，是不是？”
“不。”沈轻舟喟叹，“……她是我的妻子。”
这时的沈轻舟知道天族的新君叫做华九黎，但他没想到就是眼前之人，只以为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但是洛燚：“啊？”
不是，兄弟我说你别太离谱了好吗？
……
九黎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复杂。
她甚至有点可怜沈轻舟了，毕竟是世界意志的工具人，只为满足祂的恶趣味而被强加了根本都无迹可寻的过往。不仅如此，关于杀妻证道这点她心里真的有很多想吐槽的地方，索性摊开来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其实你压根不爱我，只是错把愧疚当成了爱？”
沈轻舟瞳孔震动：“黎儿，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但我真的……”
“不不不。”九黎以相当学术性的思维在思考这个问题，“说得简单点，假如我真是你的挚爱，那你怎么可能杀我？也就是你杀了我，就代表我压根不是你的挚爱，你搁那儿骗骗自己也就算了，别想着全天下人都跟你一样，是个傻子。”
骤闻此言，沈轻舟宛若耳边黄钟响彻不止，心神动摇，周身魔气四溢，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修士，而今九黎三言两语，片刻就要令他有心魔扰乱之象。
见他如此，九黎加大火力：“再者，这杀妻证道分明就是个伪命题！妻为挚爱，为得无情大道所以杀之。请问这世上是只有夫妻之情才算得真情吗？父母爱子之心，兄弟姐妹之义，朋友伙伴之信，通通就是一文不值的吗？”
“爱情算什么东西？世间比它紧要的多了去了。今日你们这些所谓的无情道修士将杀妻证道奉为圭臬，来日是不是要杀父母，杀亲友，杀尽这天下人才算得道？”
沈轻舟惊得连连后退：“不！不，不……我只是……”
九黎步步紧逼：“你说你修的是无情道？那你告诉我，什么才叫无情道？”
“无情道是大爱，是对天下苍生的绝对公平公正。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将一切视为平等，而你们却只狭隘到认为摒除挚爱方是大道，却不想自己做的这些分明是为一己私欲，就这样还能修得什么狗屁大道？！”
*
……沈轻舟八成是废了。
千百年来，他所信奉的，追求的大道在顷刻间崩塌殆尽，有人告诉他，他之前深信不疑的无情道分明就是错的，是个再可笑不过的伪命题。
对于沈轻舟这种曾经一心追求太上忘情的修士来说，这无异于九黎当头给了他一棒子，他的修为散去大半，能不能在魔域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九黎对此是毫不意外。
修道者必先修心，这么点小挫折都抵挡不了，以后迟早得心魔爆发害人害己。
就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只要杀了挚爱让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天道就能够侧目于他？杀人者身上必沾因果，就连主系统麾下的任务者都不可能逃脱，本就对修行有要求的修士居然还盲目奉行，这不纯纯神经病吗？
洛燚对她的忌惮则更上一层。
这女人竟能不费吹灰之力，仅用三言两语就将魔域将领中实力最为强悍的沈轻舟给弄得疯疯癫癫，当真是恐怖如斯！
（倒吸一口凉气.jpg
……
事情传到魔皇耳朵里，他也倒吸一口凉气。
魔族慕强，不会对修为大失的沈轻舟有什么怜悯或遗憾之情，只会觉得他真真是个废物。
可哪怕手底下出了俩废物，高傲的魔皇也不会承认自己被屎糊了眼睛，面对身为天族使者的凤族族长更是堪称一个危险的皮笑肉不笑：“九黎女君的胆子倒是很大，带了区区几百人就敢到孤的魔域里来，难道女君就不怕孤以尔等为质——”
他在试探，在忌惮，在权衡接下来魔域即将面临的一切。
只是他话未完，凤族族长就笑着说：“女君说，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逝世。
……
凤族族长其实挺明白他的侥幸心理。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当初调换嫡庶的乱象一出，他满以为面对人心尽失的洛天君，自己能够凭借孙女成为少君妃的机会，借机把握大半个天界，若按人间王朝的话来说，便是摄政。
这需要时间，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但谁能想到呢？华九黎只用不到三个月，就推平了整座天界。
那一刻，凤族族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带领全族匍匐在对方脚下，祈求一条生路。
……
雄心壮志才刚冒个头，对面就开着拖拉机碾压过来，把那仅有一点的野心给吓得钻入土里再不敢动，说得难听点，就是一秒滑跪。
但他并不觉得愤恨或不甘，而是用一种轻蔑的态度去端详对面的魔皇，心想着：你自称为孤，那又能持续多久？
*
另一边——
佩佩：“说起来，心理学上好像有一种说法：人在面对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之时，会倾向于将其合理化，然后生出崇拜和迷恋的狂热情绪，也就是——恐惧太过，反而生出了爱。”
这次换九黎：“啊？”
佩佩恨铁不成钢：“笨！意思就是你如果让那些天族的臣属成为你游戏男主的话，那主系统给你的惩罚任务就超额完成了啊！这都不知道？”
001：“——卧槽？！”
这都行？？？
佩佩：“当然，毕竟人的XP是自由的，我们九黎就是喜欢年上，怎么了？”
她理直气壮。
九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