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打车去广场的时候天已经暗的差不多了。
坐在出租车上，程渊看着谢庭动不动就看手机，不禁问道：“是在看你等的那个人吗？”
谢庭点头，脸上一副嫌弃的表情说道：“他迷路了，我在跟他说往哪儿走。”
淡蓝色的眼眸微微转动，思索一番后，他又问：“你刚才还没说他是谁，是同学吗？”
谢庭道：“不是，是我弟弟。”
“哦……”程渊淡淡的回道。
双手不断的摩擦着，程渊对自己居然关心他而感到困惑。
两个人在车上基本没怎么说话，有时谢庭会问他关于打架的事，有时也会问他抽烟的事。
他说了很多，但程渊全都简洁的回答了他。
“迟羽安，你染的发色好酷，家长不会说你吗？”
“家长不管我。”
“那你抽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初三。”
“你打架很帅，看起来也很利落，有学过吗？”
“没有。”
虽然不知道谢庭为什么会问这些，但传言中，谢庭应该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
毕竟在二中的传话中，谢庭花心劈腿，打架斗殴，在校内总是一副花花公子的感觉。
而且人缘好，谁都聊得上，同时不想聊的基本上也像断崖式一般冷漠。
赋予他校霸的称号的人多半是他的小迷妹之一，不然就谢庭呆傻的那样也会被叫校霸。
“其实我还是挺羡慕你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打架厉害，风格还贼酷，做梦都想成为像你一样的人。”谢庭见迟羽安不说话，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程渊内心冷笑，不明白迟羽安这个人设是怎么被人喜欢上的。
他的爸妈因为有一个学习优秀，面相俊郎，做事认真的哥哥，所以就没打算生二胎。
程渊的出生完全是因为爸妈犯了糊涂才生下的他，发现他的存在时已经不能打胎了。
爱老婆的丈夫，爱哥哥的父母，唯独他只有哥哥注意到，却因为一个男人差点毁掉哥哥的前途。
把哥哥当偶像的他知道哥哥还执着于那个男人，并且连带着最后的一份关心也被剥夺后，他在这个家就已经自暴自弃了。
父母也是可笑，在得知哥哥喜欢男人后没有制止，甚至开导。
就因为情伤，所以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国内。
那个时候的程渊才十几岁不到，因为想得到父母的关心还特别乖巧，学习能力也很厉害，长相秀气。
但在父母眼里，他仍然远远比不上哥哥。
于是，他被校园霸凌，被欺负。
一直到初二快结束时，他第一次打架，然后被叫家长，来的人却是家里的管家。
在这样的环境下，程渊才开始慢慢以打架为乐趣，然后学会抽烟，染发。
仅仅一年的时间，就从人人眼中的好苗子，好学生转变成了只能说成绩方面的混混。
那一年的时间，父母也给他打过电话，但都是批评他为什么要一直喊家长。
说过最痛的话就是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想来也是程渊不想再和父母联系的原因，于是上了高中后他就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为此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字，迟羽安。
在外面，他就是迟羽安。
在唯一能和父母有关联的学校，他就是程渊。
当听到谢庭说喜欢迟羽安这么自由自在的时候，程渊是发自内心的冷笑着。
但笑得依旧苦涩。
隔了好久，程渊问：“就因为这些，就这么想成为我吗？”
谢庭闻言，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其实我在家跟在学校是不一样的，在亲戚眼里，我算半个妈宝男，什么都不会，只会叫妈妈。”
程渊听这话感到兴致，看着他继续诉说自己的“无奈”。
“我的弟弟比我小几岁，但他很厉害，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我们斗嘴打架他都能赢，我被欺负狠了还会叫妈妈，以至于妈妈每次都会和弟弟说让着我点。”
谢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道：“我和我弟弟都算是被宠大的孩子，可我却很羡慕你这样的人。我会打架单纯是因为我妈太担心我和谢超被欺负，所以报了兴趣班，而且我也很少打架……在学校里他们说我是校霸，其实除了和程渊打架那次之前，我都没打过架……”
听到这话，程渊的瞳孔微微睁大，似乎有很多不解和疑惑。
细细想来，每次打架他都在旁边躲着，遇到群架还会叫警察，印象中他确实只和程渊打了一架，并且占据下风。
这么看来他和谢庭还挺搭配。
一个在校内是人人都怕的校霸，在家却经常喊妈妈。
一个在外是打架斗殴的混混，在校内却不断的装完美人设。
这么一想，程渊不禁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
谢庭看着他轻声哼笑，还以为他是在笑自己被谢超欺负，脸上的红晕更重：“别笑了，我们到了。”
可程渊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好像抓住了谢庭的秘密，同样也看见了谢庭的另一面。
啊……他收回之前说谢庭很无聊的话。
相反，谢庭比任何人都有趣，包括程渊自己。
下了车后，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
谢庭在车站接到了谢超，三个人一齐走到餐厅门口。
路上，谢超眯眼盯着比他高一个头顶的程渊细细打量着，然后默默的走到前面搂着谢庭的肩膀。
谢庭也不是第一次被谢超搂着了，明明谢超才十五六岁，却和谢庭一样高。
“哥，我觉得那个男的有点不好对付。”谢超凑近谢庭的耳朵悄悄说道。
谢庭没空理会，把他推开，目光停留在手机上：“夏天抱在一起，你是要热死你哥吗？”
“谢庭，我在跟你说正事呢。”面对谢庭这样的态度，谢超气不打一处。
在谢庭上了高中过后，谢超总是被谢庭警告，两个人出去的时候，谢超要像个好弟弟一样跟在哥哥的后面。
谢庭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抓住他的后颈低声威胁道：“谢超，今天是我生日，我们在家怎么说好来着？”
说是威胁，实际上兄弟俩平常也这么说话。
这样的威胁起不到一点作用。
谢超轻声嘁了一句，不再与谢庭争论，只是凶神恶煞的回头狠狠瞪了程渊一眼。
那表情好似在说：欺负我哥你就死定了。
程渊直接无视掉谢超的警告。
刚才还比较冷淡的态度立马就带着浅笑勾搭上谢庭的肩膀，顺带还拉开了兄弟俩的距离。
谢庭还在地图自己订的餐厅位置，对于迟羽安突如其来的亲热，他眨了眨眼睛，接着投入找餐馆的事。
谢超的目光一直跟随着程渊搭在谢庭肩膀的手上，眼神也戾气了不少。
看起来谢超小，但实际上谢超远比谢庭成熟，很多时候都是谢超让着哥哥。
现在看到他还一个流氓痞子在一起勾搭，可能还会被欺负，谢超就心烦。
他的哥哥本就是个生活白痴，所以也只能他欺负。
“哥，到了没？我饿了。”谢超也学着程渊的样子，一把搂住了谢庭的腰，像争夺物品一样拉进两个人的距离。
谢庭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两股势力，干脆挣脱出去，道：“到了，他们也应该在等着了。”
每次生日谢庭都很在意，十八岁象征着成年，所以谢庭更加在意。
为此他在十七岁刚过的时候还问谢妈，可不可以十八岁的时候放纵一把。
谢妈看着自己最乖巧听话的儿子，认为他不会做的太出格，于是答应下来。
十八岁的生日趴就更得好好办了。
说是餐厅，实际上谢庭选择的是很有烟火味的串串香。
里面用两张桌子拼成一张，谢庭的朋友就坐满了一张多，只剩下几个位置。
“哟？大寿星来了？”注意到有人来，杨易手上端着倒满的酒杯满脸堆笑。
谢庭的性格说得上开朗，就算顶着这幅可爱boy的模样也装的很飒：“不来谁给你们结账？”
人群中爆发出笑声，氛围也进一步热度化。
同班的只有费故宇和赵俞来了，其他的程渊没见过。
谢庭怕迟羽安受不了这种氛围，于是先一步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迟羽安，我的新朋友。”
众人闻言，放下手中的酒杯纷纷打量迟羽安。
每个人见到迟羽安的第一眼就是，这个人不好对付。
但谢庭既然都说他是朋友了，想必也还是能接触。
唐严端着酒杯走到迟羽安身边，并且第一个冲迟羽安打招呼：“你好，我叫唐严，是谢庭的好朋友。我们之前都是六班的，都在一个学校。”
程渊抬眼略过了唐严，扫视了一圈不远处的人们，想了一会儿后才对他们有了一点印象。
他麻木着脸，接过酒杯后没有立马喝，而是被谢庭拉着走到位置上。
谢超和这些人已经很熟了，在谢庭和迟羽安坐到位置上后，瞅着谢庭旁边有空位也跟着坐在旁边。
气氛又热闹起来，红彤彤的沸锅里煮着杂七杂八的食物，一瓶瓶冰镇啤酒开瓶，桌子上的酒杯也杂乱无序。
里面的人也有抽烟的，但只有少数一两个。
“谢超弟弟怎么了？一副被抢走了东西一样？”几个人看着和平常态度不一样的谢超，略开玩笑的问道。
谢超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就拿了一瓶啤酒端在自己面前，一声不吭的开始喝酒。
几人对谢超的态度也见怪不怪，认为小孩子生莫名其妙的气很正常。
迟羽安在里面没多少存在感，除了谢庭和他搭话，其余的人都在谢超和谢庭两人身上。
他不觉得尴尬，修长的手指抓起啤酒瓶慢慢的摩擦着。
冰镇出来的啤酒刚拿出来，水汽还覆盖在瓶身，被这样摩擦，水汽很快凝结成水滴，顺着指尖滴落。
“要吃什么随便拿……谢超，给我拿一下丸子。”谢庭忙着给自己倒酒，和迟羽安聊天，就像平常那样使唤弟弟。
谢超也算是从小被使唤大，酒都喝了半瓶后还是很听话的去拿食物。
费故宇和赵俞坐在谢庭的不远处。
还在赵俞哐哐炫肉时，费故宇在旁边推了推他：“你不觉得迟羽安像某个人吗？”
赵俞指了指自己已经被肉塞满的嘴，然后摇了摇头，给他比了个中指示意他闭嘴。
费故宇：“……吃吧，能吃是福。”
杨易也坐在谢庭的不远处，和费故宇他们是对桌。
他慢慢抿酒，在看了迟羽安几面后悄声问费故宇：“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什么人？”
费故宇眼见杨易也有这样的感想，于是点头应答。
在迟羽安走进来的时候，费故宇就觉得他和程渊有点像，但想到谢庭和程渊的关系，他还是否决了这个想法。
大概是两个人长得很像而已，世界上的人这么多，一两个大众脸也算不得少。
谢庭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没有家长的情况下喝啤酒。
他学着电视剧里面的人，往一只手都握不住的酒杯里倒满啤酒。
看着杯中溢出来的泡沫，他的目光突然很坚定，随着谢超端着满满一盘肉和丸子走到餐桌，谢庭直接开始疯狂灌酒。
在谢超从走到餐桌开始，一直到把食物放进锅里，谢庭已经喝了大半瓶。
谢超震惊，谢超无语，谢超想骂人。
“哥你是不是傻？渴了有饮料，没吃东西就喝了大半瓶，有你疼的时候。”趁着谢庭还没喝完一整瓶，他连忙夺过谢庭的酒杯，迅速的在他碗里挑了些他喜欢吃的食物。
谢庭的脑袋晕晕的，但没怎么醉。
他很少喝酒，不过酒量却意外的很好。
谢庭没反驳谢超的话，上午折腾了这么久，吃了午饭后还又跑又跳，现在肚子实在饿的受不了。
碗里全是他爱吃的东西，于是他作为今天的主人公，只有刚开始打招呼后就没多说一句话了。
程渊吃不了太油腻的东西，干脆起身准备出去抽烟。
谢庭在旁边，刚想问他要去干嘛，程渊便掏出烟晃了晃，也算是跟他说道了一声。
等程渊出去后，饭桌上的人聊的更热情了。
他们不怎么吃，倒是一直聊天喝酒。
“今天可是你小子十八岁成年的生日，怎么光吃不喝？倒酒倒酒。”谢庭面前的杯子从一个变成好几个，每个都溢了出来。
他低头轻笑，脸上带着酒后的红晕，从容不迫的端起一杯酒，准备站起来和为他庆生的人碰杯。
起来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迟羽安还没回来。
“谢庭，生日快乐！”悬空在一半的手顿了顿，许多人都主动与他碰杯。
那个时候的谢庭已经喝了不少的酒，许多人都在和他搭话。
有借钱的，有借作业的，有想让他请客出去玩的。
声音太多，谢庭的脑子中只想着迟羽安还没来，他们为什么要等迟羽安走了再庆祝。
看起来迟羽安很孤独，为什么迟羽安还不来？
谢庭愣愣的点了点头，同样将酒一饮而尽。
仰头饮酒的时候，他看到了门外靠在玻璃上正在抽烟的迟羽安。
在夜晚霓虹的灯光下，迟羽安侧着脸吐出一口烟，被红发遮挡下的冰冷视线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谢庭喝酒的动作一怔。
那个眼神和最开始遇见程渊的眼神很像。
酒精的作用下，谢庭的眼神微微模糊，他好像确实把迟羽安看成了程渊。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谢庭晃了晃脑袋，心说：“迟羽安和程渊完全不一样，迟羽安比他帅多了。”
一杯酒饮尽，之后就是无数杯碰杯酒。
迟羽安可能抽了不止一根，谢庭喝了很多杯他也没回来。
“你小子这么能喝啊？再来！”唐严再次给他倒酒。
谢庭已经喝的脸红，谢超也因为替哥哥挡酒喝了不少。
他刚准备接过唐严的酒，一双很漂亮，很宽大的手替他接过了酒杯。
程渊看着已经喝醉的谢家兄弟忍不住咂嘴。
还没喝醉的人看着迟羽安来，刚才还吵着敬酒的人一时间变得冷漠。
程渊当然知道这个氛围代表了什么，谢庭的朋友们不待见自己，所以在自己离开后才和谢庭喝酒。
他抽完一根烟时，透过玻璃看着众人立马起来向谢庭递酒便知道了。
烦杂的心情只能在外面吹着冷风抽着烟才能安静一会儿。
最开始还以为谢庭会很高兴，所以只能一个劲的抽烟。
但看见谢超都喝的不尽人事后，他还是放下烟，径直走了进来。
“再来？把人灌醉了，自己却一口不沾？”程渊挑眉看着唐严，右手放下酒杯后，中指轻轻朝酒杯一弹，杯中的啤酒直接撒进火炉里。
红色的火焰因为酒精的加入烧得更大，被放在外面的木签被火烧黑了一截。
唐严面露难色，手中的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程渊懒得和人争论，坐在谢庭旁边后抱着手一动不动的看着两排的人，道：“你们敬酒的也得好好敬啊，光让谢庭喝酒，自己喝的很少可不算数。”
被说中的人都睁着大眼看向迟羽安。
一整桌算起来有十六七个人，除了谢家兄弟和自己也有十几个人。
程渊静静扫了一圈，这十几个人中有八个人灌醉谢家兄弟，自己却没喝。
意图不清楚，但这样的行为一点也不礼貌。
谢庭已经喝醉，分不清身边坐的人是谁，只能难受的左贴右贴。
程渊无奈般把人往自己身上靠。
等谢庭安静的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后，他一口气打开好几瓶啤酒放在自己的面前。
程渊的目光渐冷，整个人的动作却很温柔。
他朝着那几个没喝醉的人低声喊道：“你们几个跟我对瓶吹。”
那群人的脸上闪现一丝害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混混感到恐惧。
程渊率先拿起一瓶冰啤酒给自己灌。
短短的一分多钟过去，他把空的酒瓶朝下倒了倒，刚才如冰山般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笑。
看着众人掺杂着害怕、生气、鄙视的眼神看着他，程渊的心情出奇的好。
他算是知道谢庭为什么会羡慕他这样的人了。
毕竟真朋友都挺少，假朋友倒挺多。
程渊又接着刚才的话，淡淡说道：“谁先倒下，谁以后就离谢庭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