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并没有发酵，大家都心照不宣，只是把它当作高三重压生活的一点谈资。

但是一夕之间，三班学生都开始有意疏远何颖利。

云少雨突然才意识到，好像三班只有这学期才转来的自己能称作是何颖利的“好朋友”。

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忽略掉这件事继续跟何颖利结伴，还是跟其他人站在一起冷眼旁观？

她想起昨天电话里林燕让她不要再跟何颖利来往，所以云少雨选择了保持沉默。

她甚至有些害怕何颖利来找自己。

所幸早上三节课课间何颖利都塞着耳机趴在桌上睡觉，大课间要下楼也是自己走了。

云少雨到楼下集合点时，何颖利站在她在女生队原来的位置，还戴着耳机听歌，眼神跟她并无交汇。

班里人跟何颖利划清了界限，何颖利好像也在跟她划清界限，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云少雨脚步顿了下，没有站到何颖利前面，径直往女生队最末尾走。

她刚转身站好，就看到迎面走来的时景。

视线相触，算是打了个招呼。时景经过她身旁，站在稍后的位置。

他看向云少雨的后脑勺，她已经低着头在背单词。

有人在背后拍拍他的肩膀，时景回头看，许羽筝挥挥手跟他说“嗨”。

他皱了皱好看的眉，“你站这做什么？这是男生队伍。”

许羽筝食指竖在唇边比“嘘”，说：“没事啦，老唐又不会管。”

高三跑操并不严格，他们不跟高一二年级一起在操场跑，只需要绕教学区跑一大圈，沿途并没有老师监督队形。

时景觉得她站男生队奇怪，但也懒得跟她理论，随她去了。

集合完毕后，一班打头阵，后续班级的两队学生依次接上。

领头的同学速度并不快，刚开始跑还是整齐的，一段路后队伍就有些乱了。许羽筝故意跑上来跟时景并肩，想跟他聊天，时景敷衍回应了几句，跑出队伍去系鞋带。

他蹲在路边把鞋带解了系，系了解，等着三班的人跑过去。

余光看到三班人过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插进队伍里。

左后方就是云少雨，她刘海被风吹起，露出的额头光洁饱满。时景面不改色混在三班队伍里，跑在她的身侧。

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尽管她根本没注意到他。

跑了一圈回到高三楼前，每班队伍都变得稀稀拉拉的，老师扯着嗓子组织大家排好队集合，嘴里喊着“早点站好早解散”。

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场景。

生活好像一天一天变得灰色。时景回到二班男生队尾站好，扭头看向隔壁队尾又低下头背单词的女生。

但是好像灰色里又有一点色彩。

校领导和年级老师讲完话，队伍终于解散，学生簇拥着上楼。许羽筝挤到时景身边，递过来一个东西。

“时景，请你喝这个。”

时景低头看，是一瓶果味酸奶。

她应该是刚刚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去了小卖部。

身旁的全思澈一脸看戏的表情，“哟哟哟，好羡慕哦。”

时景白了他一眼。

“谢谢，你自己喝吧。”时景手往后躲，没有要接的意思。

许羽筝执意给他，“这个很好喝的，你拿着吧。”

女生的热情让时景有些无所适从，索性把全思澈往楼梯上一推，走到他另一侧。

“全思澈爱喝。”

变成全思澈走中间，他跟许羽筝大眼瞪小眼，急忙摆手澄清，“许姐，我不爱喝。”

潜台词是：我站你这边的，你送他的东西我怎么敢觊觎呢。

“不爱喝你‘哟’什么？”时景怼他。

……

这瓶饮料就这么搪塞过去了，时景和全思澈都没拿。

-

一模考结束后，晚上的团体辅导也告一段落了，据说年级部会根据参加补课的学生成绩商讨之后还要不要继续。

不能跟云少雨坐在同一个教室里，时景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他笔尖戳着草稿纸，忽然在想，要不再去借答题卡吧？

但是好像上次借小云的答题卡她也不太高兴。

时景泄了气地扔下笔。

“走，厕所。”他提溜起身旁趴在桌上的全思澈。

全思澈睡得迷迷糊糊的，正好也有尿意，跟他一块出了教室。

路过三班时，时景扭头往里看。这似乎已经成为他习惯性的动作，直到看到那个身影，心里才满足些。

再回到教室，他桌上突然多了瓶豆奶，压在戳了一圈黑点的草稿纸上。

虽然已经猜到是谁给的，时景还是跟李哲问了一嘴：“又是许羽筝放我桌上的？”

肯定的答案。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许羽筝第几次往他这塞吃的了？时景前几次都还了回去，他想他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吧。

为什么她会陷入这种自以为对他好的情绪中呢？

时景盯着那瓶豆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给云少雨送的提拉米苏。

他当时也是希望她吃了能开心。

时景在那瞬间失了神，恍然有种回旋镖正中眉心的感觉。

小云看到那块提拉米苏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吗？她是怎么处置的？

全思澈从厕所回来已经完全清醒了，正要跟时景说话却发现他在发愣，推了他一把，“你在干嘛？跟豆奶玩123木头人吗？”

时景却是低喃了句：“你说，被暗恋的人是什么感觉呢？”

会觉得他的目光讨厌吗？会想要避开他每一次没话找话吗？

全思澈听清了他的话，“哦，被暗恋的感觉啊……我怎么知道？又没人暗恋我！”

后半句因为激动，音量都提高许多。

猛然反应过来，全思澈手握成拳砸一下时景肩膀，“你在跟我炫耀是吧，许姐不就是暗恋你嘛，你问问你自己什么感觉？”

随后低骂几声，不打算再跟时景说话。

时景沉思了一会儿，捞起那瓶豆奶起身，走到许羽筝座位旁，物归原主。

她抬头，眼睛亮亮地看他。

许羽筝周围的人不明情况，还以为是时景给她送饮料，有女生发出八卦的起哄声。

她们明显是知道许羽筝对时景的感情。

他故意当听不见，轻声跟许羽筝说：“你不要再给我东西了。”

时景讨厌这种感觉。

他讨厌“暗恋者”肆无忌惮的接近、明目张胆的给予，也讨厌知情者看似善意的起哄。

他讨厌这种光明正大的“暗恋”。

但他同时也是暗恋者，所以他给许羽筝留了颜面，没有把话挑明。

时景离开后，许羽筝有些失落地握紧豆奶瓶子，“他是在拒绝我，对吧？”

同桌女生安慰她，“才不是呢，我觉得时景明明对你有感觉。”

前桌女生也跟她说：“不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嘛，但羽筝你有点太急了，这种事得慢慢来。”

许羽筝的低落情绪被她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逐渐消弭，腰杆又挺直了。

“你们说得对，就不信拿不下。”

-

这两天何颖利经常上课时间被叫走，似乎还在处理给小卖部还钱的事，就算她一整天不在座位上，任课老师也习以为常。

对高三学生来说，学习才是头等大事，班里也没有人过多关注何颖利。

除了云少雨。

她最近总是因为这件事分神，有时候自己都没察觉到在盯着何颖利空空的座位发呆。

多次偷窃已经属于比较严重的行为，现在还不知道学校会怎么处罚何颖利。

云少雨也不敢去问她，现在最安全的做法好像就是不管不问，不要跟她扯上一点关系。

这天何颖利又是一整天都不在教室，从早读到晚自习放学，她的座位都是空的。

晚上205宿舍的人回到寝室，发现何颖利的床位和柜子已经清空了。

她是上课时间过来把东西搬走的，没有人见过她。

第二天早上班里的人也发现何颖利的座位被搬空了，只留一套空空荡荡的桌椅在原地。

有八卦的人聚在一起讨论。

“什么情况？是退学还是转学啊？”

“她自己也觉得在宜中待不下去了吧。”

“真的好丢脸啊……”

何颖利退学也并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大家讨论过了就过了，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水里，水面上的涟漪不会持续多久，接连不断的周考小测才是主旋律。

但水花却溅在云少雨心里。

有人在她笔袋里放了一个纸包，里面是现金，是那天逛精品店她借给何颖利的数额，一分不少。

她展开翻看那张纸，只是张普通的草稿纸，那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仿佛在昭告着，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互不相欠了。

晚自习放学，云少雨又跑到小树林后那个偏僻的凉亭里。

她现在越来越依赖这个地方，感觉只有在这里独处一会儿，身体里的能量才会回来。

这里像是她的秘密小天地。

身后的树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还在放空的云少雨回神，听到一个害羞的女声。

“哎，你别这样……”

她看到树丛后有两个人影，应该是一对早恋的男女学生。

云少雨立马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起身闷头往回走。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碰到这种情况，以前这个点从来没人过来。

没走两步，她撞进一个人怀里。

男生高高瘦瘦，身上略显宽大的黑灰拼色卫衣外套看起来暖融融的，她鼻尖不小心碰上，面料绵软，有股淡香。

他伸手扶住女生胳膊，“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

云少雨抬起头，昏暗的路灯下时景才认出她是谁。

“你……你怎么这么晚一个人在这？”

她稍稍后退些，抬手整理脸颊边的头发，“我走走，散散心。”

时景隐约看到她脸上的忧郁神情，手抓了下肩上的书包带。

想问她怎么了，又怕自己是多管闲事。

他扭头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放心地开口，“这边太黑了，早点回去。”

虽说是在学校里，但太黑暗太偏僻的地方还是让他觉得不安全。

云少雨点点头说知道了，错开身子往高三楼走。

时景回头看她背影。

她在他这儿好像永远不会过多停留。

不远处的树丛里不知是什么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回过神，继续往前，步伐越来越快。

该死，这边黑灯瞎火的，还有怪声音。要不是许羽筝最近总喜欢跟着他一块走，他也不会为了躲她往这边绕远路出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