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上午。
“轰”的一声,一棵高大的落叶松倾倒在地,山柏将旁生枝叶修理干净。
太阳渐渐烈起来,他扛着松木放在选好的地址,之后回到住处。
住处是谷内统一建的房子,每年只需缴少量银钱就可居住,但人多不免嘈杂,还有些局促。
大部分人只是将它作为临时过渡的居所。每个人都想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房子,宽大美观合心意,他也不例外。
他要用松木为自己建一个三层的木楼。
一层是他的工作处,放工具和材料。二层是起居处。三层会有一个高高的瞭望台,可以观察谷内的情形,也能看到远处巨大的白石建筑群。
她就在那里。
七日后,清晨。
他的木楼已经建成,今天的议事会将要开始,他赶往议事的地点,谷中央的一棵百年槐树下。
谷民有事诉求时,除急事可直接去事阁找阁长,其他不要紧的事会在每十日一次的议事会上提议和解决。
至于为什么会在槐树下,一是地方宽敞,可容纳所有人。二是位于谷中央,来往方便。三是人们认为在槐树下听取诉讼,能够将真相水落石出,断案也会公正。
不过,枕幽谷生活一向安宁,所以谷民提的事都是些日常琐事。
山柏到了槐树下,已经有许多人在那,羽涅站在树下最中间,有事提的谷民围在她附近。
“阁长,我辛辛苦苦种的菜被他的鸡给啄了,请阁长为我主持公道。”一个中年女子指着一个老叟。
“谁让你家门不关好,散养的鸡可不就乱跑?”
羽涅明晓事情后,对老叟开口:“既然阿翁对事实没有争议,你的鸡确实损害了别人的菜,按理应当给予赔偿,按损害的等量补给对方蔬菜及种子,阿翁可有异议?”
老叟摸了摸头:“无,但鸡要啄什么,我管不住啊!”
羽涅:“鸡是你的财物,你自当要对它的行为负责。况且鸡乱跑很容易走失,或被天敌叼走,阿翁可以将它约束在一定范围内,这样就不会再发生类似事件。”
老叟拍掌:“诺”
这时一个男子走上前:“阁长,前些天下雨,梅溪上的桥被冲得有些歪,感觉有点危险。”
羽涅用笔记录在纸上:“这个我记下了,之后会派工匠前去修缮。你先写个牌子放桥边,让大家注意安全,近几日先不要从那过。”
男子:“诺”
之后一个老媪慢悠悠开口:“阁长啊,晚上有没有些热闹活动,能让我等消遣解闷的?”
羽涅略加思索:“我会理出几间屋子,作大家下棋、打牌、聊天之用。另外屋外会鼓励大家歌舞曲嬉等,据受欢迎程度授予对应奖品。时间为夕食后到日落前。天黑后行路危险,所以日落前必须结束。阿婆,你觉得怎样?大家以为如何?”
“同意!”
“好极了!”
“妙哉!”
……
羽涅记录在纸:“那就按此施行,活动屋会在下一次议事会时安排好,开放给大家。”
……
山柏看着羽涅有条不紊、细致周全地将谷民提的问题一一解决。即便最微小琐碎的事情,她都认真对待,没有丝毫的敷衍。
她的周围仿佛出现了淡淡的光晕,将其余人都隐去,山柏眼中只剩下了她。
议事会结束。
山柏先去买了一些食物和工具。
之前在学园的时候,师亲每月会根据学生完成的课业发放银钱,供学生自由使用。虽然不多,但几年积攒下来也不少,够离园后在谷内一年的生活费用。
之后他回到自己建好的木楼,准备自己的生业。他打算用木工工艺加机关术,制造一些农业用的工具,如播种机、收割机、灌溉车、谷物脱壳器和研磨器等。
然后卖给农户获得收入。
他将设计在图纸上详细绘出,不停增删。将木材按结构组装,不断调试。
终于在九日后,议事会的前一天,将播种机制造完成。
第二天早,百年槐树下。
羽涅先解决完谷民提的问题,回应上次议事会上待解决的事项,如梅溪桥已修好,活动屋可以开放等。
之后她提出一个新的制度。
羽涅:“近日有不少人提出,在买卖交易时存在卖与不同人不同价、短时间内价格波动大、预订及交货时行情不同等。
由此出现许多纠纷,所以我提出了一项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大家看是否可行:
把货物分为劣、良、佳三品。
每一档货品以上一年平均成交价为标准,定价上下浮动不得超过十分之一。
买卖者都须遵守规定。
我会安排一位督正主理此事,将每类每品货物标准价格公示,买者若遇不合规的情况,可请督正处理。
现在大家赞同此法的请举臂,若超过三分之二就实行。”
几乎所有人都举起手臂。看来大家都被这个问题困扰已久。
羽涅:“感谢大家的支持。还有一事,谷内人数增多,现有耕地已不太够,经考察后,我发现北部和东南部有一些平地可以开辟。
但是北部路远,东南部有急流深壑阻挡,所以请会建造的以及通晓地理水利的,在议事会结束后留下,与我探讨相关事宜。
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康乐。”
“阁长康乐”“阁长康乐”……
众人纷纷散去。
山柏和其他十几人留了下来。
他又慌又恐,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好在人多,羽涅没留意到他。
羽涅把他们领到附近的屋内:“大家有什么看法?”
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绘着枕幽谷及附近地势地形,两处选择点用赤色标注出。
“北部着实绕得有点远。”
“可东南部急流沿岸全是悬崖峭壁,不好建桥。”
“北部的平地没有东南部的多。”
“可隔着河流,感觉有些割裂。”
……
众人争执半天没个定论。
山柏斟酌再三后开口:“我认为在东南部建桥更为妥当。
一是距离近,平地多。
二是远处遍布高山,可作天然防护墙,而北部不仅有防护漏洞,还位于河流下游,有洪涝隐患。”
羽涅:“我也更倾向于东南部,可建造难题怎么解决,桥桩怎么打?铁索怎么运过去?”
山柏察觉羽涅朝他看过来,声音顿时低弱几分:“我,我曾去过那,两岸宽约二百米,深约一百米。
可以用投石机将牵引绳射过去,让铁索沿牵引绳和高度差滑到对岸崖底。
在对岸崖顶设置滑轮装置,用崖顶巨石缚在滑轮一端落下,将铁索带到崖顶。
至于投石机、打桩的钻岩器还有桥头防守的机关等,我略学了一点机关术,请阁长让我一试。”
“这个法子好啊,我咋没想到呢?”
“后生可畏,竟然会机关术!”
“安全和洪涝确实是个问题。”
……
山柏感觉到羽涅的视线落在他面上,听到她的声音清澈中带了温柔:“山柏,你的方法非常巧妙,思虑也很周全,这次桥的设计就由你来负责。”
羽涅又转向其他人里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吴大匠,你来负责测绘和建造人员的具体任务分配,此次薪酬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一半。大家可有异议?”
“无”“无”…
羽涅:“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建桥计划就正式开始。一个月后我希望看到桥的设计成图和各材料预估数量。我好向谷主上报,申请采购计划。”
“诺”“诺”…
会议结束良久,人都散完了,山柏还呆站在原地。
她刚才是夸他了吗?
山柏感觉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终于可以帮到她了!
他终于有机会站到她的身旁!
他终于能被她看见!
山柏傻笑着飘出屋子。
半月后。
山柏在勘测桥址时,在附近山林里发现生火的痕迹,散落着一些果核,旁边还有野兔的内脏和皮毛。
有人来过这。是谁?
天恒山脉里只有精族、灵族和枕幽谷。其他人族都生活在平原上,而谷内的民众没有准许不能出谷。
这个人是外来的。
此人不仅能翻山越岭来到这,不惧森林毒虫猛兽,而且从处理野兔的手法上看,身手极好,无疑是个目的不明的厉害角色。
必须尽快上报阁长。
山柏迅速赶回谷内事阁,向羽涅述明情况。
他很担忧:“阁长,我们是否需要派人搜查,把他找出来?”
羽涅沉思片刻:“无须兴师动众,但防卫要加强了。山柏,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阁长尽管吩咐。”
“我需要你造出一些机关陷阱。
在谷外,故布疑阵,用来迷惑和消耗对方。
在谷出入口处,埋伏杀阵,不必留活口。
我会给你一些迷药和毒药,供你设置陷阱。
之后谷民进出须有密钥才能安全通行。”
山柏有些糊涂:“直接剿杀?不需要抓来审问,弄清背后的势力吗?”
羽涅神色一凛:“鬼鬼祟祟潜入枕幽谷,目的无非是打探谷内虚实,起了贪念。背后左右不过那三个国家。
现在东照和繁荫边境战火渐起,看来有些势力的野心猛涨啊,还盯上枕幽谷了。
我们不必费心搞清楚他们是谁,怎么想的。
我们只需要表明我们的态度:
对枕幽谷别有居心者,有来无回。”
山柏心头震动,豁然明朗:“对于试探挑衅者,强力的回击才能震慑他们不再骚扰。我明白了,一定不负阁长重托。”
在回去的路上,山柏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他原想着自己有了一技之长,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可今天才明白,她的远见卓识,深谋机断,根本不是自己努力就能追上的。
她和自己就不在一个高度上。
他开心,因为她是自己喜欢的人!
他难过,因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她!
一月后,跨河大桥正式动工,取名为连静桥。
三月后,防护网建成,陷阱里陆续出现探子尸首。
六月后,连静桥完工。探子绝迹。
一年后,东南部土地开垦完成,谷民开始移居。
二年后,在羽涅的管理下,谷内焕然一新,井井有条,羽涅深得民心,威望极高。
同时,谷外东照与繁荫连年交战,导致谷中医药透支,库银紧张。
谷主苏叶力不从心,退位让贤。
羽涅提前继任谷主,成为除祖师外,枕幽谷历来最年轻的领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