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契约，顾名思义，就是雌虫与雄虫之间的精神链接。

根据虫类远古的习性，虫族的沟通主要是精神沟通，部分也借助于信息素的信息传递，而人类在与虫族基因相融，经历多次更新迭代后，早已将这两种‘特殊’的能力获悉——拥有精神契约的雌虫和雄虫在接触感染后的抑制率较高，一定程度上能够对感染进行防范，但在达到较高程度的感染下，精神链接极易造成感染的传递。

换言之，低程度契约救命，高程度契约殉情。

因此西里恩直接冷声：“不行！”

亚瓦迪微诧，这还是这位部下第一次如此正式地拒绝了他的命令：“为何？”

然而转念，亚瓦迪又敛神。

“这是命令，西里恩。”

“我知道，我知道，”西里恩挠头，“但是。”

他上前一步，微抬下巴：“我不能看着您为了既定的事实送死，上将。”

“而且也没有必要，”西里恩咬唇，因为过于激动，眼下已经出现细密的纹路，“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

“我们不能再失去一次您了。”

闻言亚瓦迪轻笑，他来到姆巴恩身旁，慢条斯理地摘着手套。

“不，有一点不说错了，”亚瓦迪含笑，低头看着双眼紧闭的青年，“这并不是既定事实，因为虫化程度还未达一百。”

“没有达到一百，就不算完全污染。”

“但是！”西里恩显然想说什么，但在瞥了眼仪器盘，在瞧见那陡然停止的上升数字后一顿。

亚瓦迪似有察觉，却是接着道：“而且这也不是没必要。”

“你还记得联邦雌虫的义务是什么吗？”亚瓦迪问。

西里恩沉默了下，多年的默契让他一下便明白对方的意思：“雌虫有义务保护雄虫。”

“可这并不代表什么，他已经超过 90% 了，”西里恩试图说服亚瓦迪，“联邦...不，是整个虫星域都没有这种情况下逆转的。”

见亚瓦迪没有回头，西里恩直接捶了桌子：“您难道忘记了我们的理想？”

“您难道忘记了您的誓言？”

“大家伙一起努力这么久，到这个节骨眼了要放弃？”西里恩眼眸微动，直勾勾地盯着天蓝发雌虫的背影，“您的生命可不仅仅是属于您个人。”

“您答应过我们的！”

西里恩振声。

这一下亚瓦迪有些惊讶，毕竟西里恩连这个都说出口，看来是真的动了怒。

可亚瓦迪的视线却是斜了眼，落在西里恩身边的查尔斯。

庞大的精神力仍旧在紧急救援室内弥漫，只不过若是对西里恩来说这精神力代表着浓浓的安全感，那么对查尔斯而言，这精神力便显得异常沉重。

该死，查尔斯咬了下牙，他虽然一直想要找出联邦这些年异常的原因，但这不代表他愿意为此丢掉小命。

更别说现在这个情况。

查尔斯低了低头，只能用那微薄的精神力将自己浅浅地包裹。虽然此刻的情况十分危急，危急到他甚至来不及捏碎藏起的备用转移胶囊，但他却十分庆幸，庆幸这个时候亚兹并没有意识。

毕竟为了防止秘密泄漏，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可能泄露的人处理掉。

刚好这次袭击也是一个很好的掩饰死亡的机会。

想到这查尔斯觉得额间有些痒，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的精神领域有些不稳，以至于虫化的程度也在上升——这种和感染的被迫异变虫化不同，只是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

然而就在查尔斯以为自己大概要被灭口时，那沉重的精神力陡然一撤，随即便化为了某种温和的力量。

“你很看重你的伙伴。”亚瓦迪道，“他的生命与利斯克少爷紧密相连，想必为了他的未来，你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闻言查尔斯一愣，可不等他反应，亚瓦迪就已经翻身而上，直接压在了操作台上的姆巴恩身上。

他撑着身子，像是怕惊扰到青年一样缓慢坐下，随即便俯下身，将头贴在了姆巴恩的额头上。

感受到特殊的讯号，元智虫脑米达纳发出声响。

“契约通道即将建立。”

“正在进入精神领域。”

“开始进行临时契约。”

……

正如外界所反应的那样，姆巴恩的情况确实不好。

当然在最开始，那些黑色的焰火对姆巴恩并无影响，然而当他将手伸入那燃烧着的火焰时，原先安稳待在四处的黑炎却陡然腾起，顷刻间便将姆巴恩袭卷。

“唔！”

灼热的气息隐隐升起，温暖的、流淌的，仿若呢喃呓语，那是得到火元素精灵青睐的祝福，也是来自魔法本源的恩赐。

然而在这其中，突如其来的异响打断了这安宁的音律，浑浊的杂音尖锐刺耳，如同某种东西抓挠墙壁一般，在姆巴恩的脑内动荡着。

这里明明已经属于大脑最深层次的精神领域，可在精神领域之中，对其的侵扰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避无可避又伤害极大。

“怎么会…！”

姆巴恩捂着脑袋，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逐渐升起的高温，像是有某种东西在体内炙烤。他伸出手，试图破开这灼烧的黑炎壁罩，却在指尖触碰到壁垒时被火舌燎触。

明明作为‘狂暴之炎’称号的魔法师，姆巴恩理应不会受到任何来自火焰的影响，可他还是感觉到了来自黑炎的热度。

“不、不！这不应该！”

姆巴恩嘶吼着，被宽大的衣袍罩住的身体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背部突起，额间扭曲，就连四肢也浮现出了纹路，精神领域的他逐渐与外界的身体趋同，这是异变虫化的表现。

异变虫化，就是将人类的精神抹去，回归到本源的虫体。

而穿过了星际风暴的人类，身体内的虫族基因早已变得狰狞。

可这些姆巴恩毫无所知，只是受困于脑内的杂音。

连接于手臂上的本源之火岌岌可危的摇晃着，试图将缭绕的黑炎盖去，却因力量薄弱而仅是徒劳。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利刃陡然破开黑炎。

“姆巴恩·利斯克！”

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巨大的拉力，姆巴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那样被对方拽了过去。

与他反应相同的自然是那黑炎，但在短暂的停顿后，黑炎陡然分散，像是要将猎物抓捕一样追在了姆巴恩身后。

见状亚瓦迪眼眸微凝，化开黑炎的精神刀刃一甩，直接将其挥开。

可随即亚瓦迪便带着姆巴恩在精神领域内四处逃窜——他们躲开地上蔓延的火，避着不断追击的黑炎，几乎是将整个领域过了遍，才堪堪得到喘息——黑炎突然停止了。

这很奇怪，毕竟精神领域本就是人体最为脆弱的地带，而作为意识体的存在，无论是姆巴恩还是亚瓦迪，都很难与精神领域内具有形质的污染物对抗。

可精神领域归根结底也是受主体控制的，因此只要主体能够驱动力量，那些污染物理应做不到什么——可并不是所有虫都能够控制自己，更多的是在被那污染物沾染到的那一刻就已失去了理智。

但姆巴恩没有，亚瓦迪看向怀里的青年，他还在与感染对抗。

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亚瓦迪精神力一震，将逼近的黑炎退去，趁着其尚未形成下一波攻势，就那样低下头，咬在了姆巴恩的喉咙处。

一切生物最原始的本能便是进食，而对于依靠虫族基因实现进化的人类，这种本能便已在迭代中化为誓约的象征——互相啃食、互相吞噬，最深沉的占有便是将其拆分入肚。

而伴随着血液的流入，精神力在这一刻交融。

黑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来不及汇聚成凝实的火焰，便直接一缕一缕奔向两人。

亚瓦迪对黑炎毫无办法，只能将怀里的青年抱紧——他打定主意，如果真的出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就算是提前暴露，也要将利斯克送出。

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东西。

想到这亚瓦迪眼眸微凝。

然而就在这时，被亚瓦迪抱在怀里的青年猛然抬手，直接对着那些火焰一震。

黑炎凝滞，像是被某种东西限制了，在短暂的停歇后，陡然消散成黑色光点。

位于精神领域中央的火焰似是获得了力量，只是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领域。赤红的火焰灼烧着一切，像是某种东西在其间舞蹈，四处跃动着。

亚瓦迪虽然身处火焰之中，可与先前的打斗不同，这一次他并未感觉到任何热度，反倒是从火焰与肌肤的碰触中感受到了某种安抚。

原来他一直感受到的是这样的感觉吗？

亚瓦迪下意识想，而姆巴恩却是开了口，用嘶哑嗓音道：“别走神啊，上将。”

“还没结束呢。”

“什么？”亚瓦迪一愣。

不等姆巴恩解释，席卷的火焰陡然一颤，紧跟着便见部分火焰像是被同化了一样，转瞬便成为了黑色的火焰。

不断有赤红转为黑色，又有黑色被赤红吞噬。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对抗，以姆巴恩的精神领域为战场，争夺着这具躯体的控制权。

这对姆巴恩来说无异于开颅搅合，因此他一直按着头，像是这样就能缓解疼痛一样。

亚瓦迪作为外来的精神意识体，只是因为契约的缘故建立了精神通路而得以进来，除了以‘消耗精神力’来隔绝黑炎外，对于姆巴恩的痛苦却是完全没有办法。

可就在这时，姆巴恩却突然抬手，直接将他按在了脖颈间。

“再…来一次…”

亚瓦迪看着面前的齿痕，直接愣在那里。

可按在脑后的手仿若催促，将他又往下按了按。

“就是刚才那个，”姆巴恩的声音带着疲乏，却又显露出几分焦急，“再咬一口。”

“它能让我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