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又日起,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沈凉头上的绷带已经拆了,也快到了武当玄武大会的举办时间。他趁着周末,抽空回了趟家,顺便去了趟正德寺。
赵镇雨落纷纷,金堂山上梅花簇簇,正德寺坐落山腰间,在一片烟雨蒙蒙中半掩着朱色木门。
沙声作响,秃头和尚一身黄袍,在烟云缭绕的香火前安静地清扫着落叶,日影婆娑,青石板间隙又露出碧色青苔。
来人推开门,探着头小声问了他句:“小耿,师父在么?”
沈凉笑得温和,一身蓝白常服,头戴鸭舌帽,少年干净明亮。
“在,正厅等你呢。”小耿单手竖掌,颔首回应。
沈凉快步进入,明光殿内木鱼声阵阵,慧明携着一众弟子,手捧经书跪在菩萨面前诵读着经文。
沈凉双手合十,立在一旁等待。
不知多久,诵读结束,慧明示意散场,招呼沈凉到跟前来,他拨开沈凉的头发看向伤处,皱眉道:“看着挺严重,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伤口都结痂了,好得差不多了,多谢师父关怀。”沈凉心头一暖。
“你呀你,真是不让人省心。”慧明叹了口气,有些遗憾的口吻:“那武当的玄武大会你是比不了了?”
“比是比了了,但去还是想去的,好歹凑个热闹看看同辈们的道行。”
慧明问:“也好,你跟诸葛联系没有,她还帮不帮你出车费了?”
“跟珺姐开玩笑的,我肯定得自费嘛,哪能真让她替我出钱啊。”沈凉笑笑,又跟慧明聊了几句有的没的。
一阵风过,慧明见院外空旷,起身去虚掩了大门,神神秘秘领沈凉进了内殿后,塞给了他一本封皮陈旧的古书。
“此乃‘般若心经’,你拿着不要让旁人看了去,修成以后可召幻术蛊人神智,在对决时可争得一线生机,免得你以后又逢危难没有应对之法。”
“师父,可其他师兄弟……”沈凉为难。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慧明口吻严肃,“你这么些个师兄弟没一个中用的,连个大罗金钟都使不出来,我即便有心栽培他们也没那本事,还不如你继承了我正德衣钵。”
“师父,可我,”沈凉嗓音渐弱,“不打算出家……”
慧明柔和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师父没逼你,只是想我正德佛法不能后继无人,你只要肯学就是对师父最大的回报了。”
沈凉只得接受,他对慧明深深一鞠。
傍晚回家,天边泛起一线紫霞,山林同长空别色,美不胜收。沈凉掏出手机拍了张照,还顺手摘了支梅花,发了条文艺朋友圈。
配文: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可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故事?
他时间不急,溜达着散步,才切了界面一会,微信就跳出一小红点,全真龙傲天果然又在线上冲浪。
朋友圈回复他:我是你余生的故事。
沈凉回了“呵呵”二字。
他没再搭理许观,正巧诸葛珺同他联系,居然还真主动请缨要替他买票。
—不啊姐,我有钱,你别破费。
—不管你比不比,反正都是要一路去的,我多买张票也多个人陪我。
—你别管那么多。
霸气如一的诸葛珺不容拒绝,仗着她诸葛后人家大业大,迫使沈凉同学勉为其难地接受,雀跃地节省了去湖北几百的路费。
诸葛珺身为诸葛后人,如此名门出身却成为小小正德寺弟子,也是实属因缘巧合。可惜的是她修行天赋奇差,诸葛本家的明镜问道学得并不好,修习多年来也掌握不了任何一门正德佛法。
还在圈里挣扎,都是她的执念罢了。
沈凉摇头,叹息一声,伸了个懒腰。觉得口渴,在山下的小卖部买了瓶水,刚打开瓶盖就接到了许观的电话。
他接起,就是发难:“喂?难道是许道长未卜先知,我又要造什么难了吗?”
“你哪儿呢?我在你学校门口。”
“你没事情吗,天天找我干嘛?”沈凉虽然不耐烦,但口吻上扬,并不反感。
听许观语气,也显得高兴,“灵泉,我找着了,明天有空吗?成都宽窄巷子见。”
“我在金堂,今天回家了。”
“离成都很远?车费我替你报销了。”
“哇听听这财大气粗的口吻。”沈凉莫名却不相信起来,“你发财了,还是中彩票了?穷道士也有摆阔的一天。”
“少吹,我刚查了,你那儿离东站车费也就二十几。”许观哼声,口气很是不屑一顾,充斥着资本主义的嚣张气焰,说:“地址我发你,明天记着十二点之前来,敢爽约我削你。”
“得令,阔少。”沈凉对空气比了个OK,听到那边啪挂断了电话。
次日,一向要赖床的沈凉同学在闹钟的作用下成功起床,再配上小区门口早餐摊他最爱的煎饼果子,搭上了去往成都的大巴车。车行颠簸,沈凉睡不着觉,爱学习的他还抽空背了单词,听着的BBC标准的腔调播报着今日新闻,心里默默许愿下次六级考试一定要过。
到了东站,沈凉为了省钱挤上地铁,在人海中穿梭到了宽窄巷子口。
他拨通了许观电话,抬头望向这座城市的繁华,来往行人在他眼里都打扮得光鲜亮丽,露天广告牌播放着明星代言的美妆广告,让他这兜里只揣了三十二块八毛、背着拼西西二十八买的绿色青蛙帆布包,穿着白T恤黑短裤的小镇土包子显得格格不入。
电话久久没有接通,搞得沈凉有点茫然。
他嘟囔一句“搞什么”,正瞧见家蜜雪冰城打算进去坐坐,身后突然传来声汽车鸣笛,大红色的张扬颜色和瞩目的卡宴标志,惹得行人纷纷避让侧目。
沈凉虽然没见识,但却知道这车很贵,正默默靠边避让之际。
车上下来一大衣男,身姿挺拔,气质逼人,当然很可能是他从豪车驾驶座出来给人的压迫感。他取下脸上墨镜,对伪装路人的沈凉打了声招呼:“师叔,来上车啊。”
这逼道士还真的深藏不露啊……
沈凉故作从容地上了车,对于这位改头换面的富哥,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
“你紧张什么?”许观轻笑一声,单手扶着方向盘,欺身靠近沈凉另只手帮他系了安全带。距离极近,沈凉看到他喉结滚动,同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没有。”沈凉直言不讳,“第一次坐保时捷,有点不知所措而已。”
“不是我的,我哥的车。”许观没有显摆的意思,掏出盒口香糖递给了沈凉,“吃吗?”
沈凉一瞧,蜜桃味的,还名为kiss me,脑子里顿时五光十色。
他口无遮拦道:“吃这个干嘛,我们俩又不接吻。”
许观勾唇一笑:“我不介意试试。”
这一笑嚣张又放肆,眼若星辰,带点漫不经心的侵略性。沈凉也不由得感慨,这逼还真有几分姿色。
他心跳一快,把糖盒子扔回给许观,转移视线看向窗外,“别说鬼故事。”
“什么鬼故事,这不是爱情故事吗?”许观没放过他,替人摁了安全带扣,下车还亲自替沈凉开了门。“下车了,我的贵客。”
卡宴驶入了城中心的一所建筑,沈凉在门口大理石上停留了视线,注意到了驷马集团宏扬酒店几个字。酒店外宽敞,豪车超跑一地,透过旋转门看去金碧辉煌,巨大垂式的水晶灯折射出流光溢彩,门侧一排礼仪身材姣好面容甜美。
沈凉站着没动,攥紧了背上帆布包,“你,你哥什么身份啊?”
“问我还是我哥?”许观勾上了他的包带,拉起带着人就往里面走,“且先提醒你一句,我哥已经名花有主,而且他是妥妥的直男,不可能介绍给你的啊。”
“别打岔,我说真的,许观你到底什么身份?”沈凉跟上他,并排和他一起,比起他的自然从容来,总觉得自己有些没有底气。
路过礼仪,许观的肩松了些许,好像这才原形毕露,他掏出兜里两张消费券,说:“我哥在这个酒店给老板当司机,是他帮我搞到这两张温泉券的。”
沈凉狐疑他一眼,“车也是你哥老板的?他就这么任由你借出来开?”
“可不,我哥老板人很好的。”许观点头。
“我瞧瞧。”沈凉接过消费券一看,确实是隶属驷马集团下的品牌,看来灵泉的真实度是可信的。“你哥厉害,这儿真是论坛里说的成都最好的灵泉。”
“1998元一夜,还有双人套房,怎么、咱俩还要在这里过夜吗?”
“师叔若是愿意的话,我陪伴你春宵一夜也是可以的。”许观似乎料定了他不生气,说起话来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呵。”沈凉笑了笑,也不甘示弱,下巴一抬向洗浴间,“我上个厕所,你去洗干净了屁股等我。”
许观愣愣,有点意外,语气沉重道:“成,等你。”
他松了皮绳,一头长发散落。而后一只手探来,擦过沈凉的腮边,又扯了他的头绳下来,绕在指尖上环着转圈,说:“你可别怂不来啊。”
沈凉看向这货煞有其事的严肃表情,冲着他的背影“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