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井闼山是个社团活动项目相当丰富的地方,你想得到的常规社团和想不到的非常规社团我们这里都有。
据学生会去年的调查数据显示,我校全体学生对社团活动的参加率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也就是除了极个别学生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社团。
在这种人力支持下,社团种类丰富是很正常的事。而在这众多社团里,最大势的是三大球类体育社团,其次是田径类体育社团,然后才能轮到其他文化类社团。
社团活动是玫瑰色校园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要是你想度过一个有意义的高中生活,社团的选择就会显得至关重要。
首先,我不推荐任何人加入体育类社团,特别是那种认真在活动,誓要打入全国大赛的体育类社团。
听好了,我的朋友,这种社团的恐怖是显而易见的。要是被这种社团的负责人抓住,那你的高中生活可算是完了。
早上晨练、下午训练、晚上加练、周末像上班一样练满七八个小时、寒暑假为了马上到来的大赛进行合宿培训,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
然后,你就会因为没时间学习成绩大弧度下降被叫家长、没空陪男女朋友而被甩掉、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别人最后坐三年冷板凳、好不容易成为了正选结果比赛成绩毫无起色,最后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高中生活。
可怕,这真是太可怕了。综上所述,我是绝不会加入任何体育类社团的,不过即使是文化类社团,我觉得也未必安全。
有些文化类社团的活动模式跟体育类毫无区别,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我要点名批评戏剧部、吹奏乐部,还有自从来了井闼山才第一次见到的夜来舞部。
所谓“夜来舞”其实是一种自高知县“夜来祭”开始发展起来,并逐渐成为全国盂兰盆节期间保留节目的祭典用舞蹈。
东京原宿区就有专门为此项目举办的祭典,参赛要求是队伍人数在一百五十人以下,每队都要有一台花车,表演使用曲目为五分钟,表演者需手持“鸣子”,身着自行设计的改造版传统服饰,表演自行设计的编舞——是个对人力和财力都有相当要求的项目。
我校的夜来舞部是文化社团中人数最多的。作为一个总数有五十人的大型社团,它的内部组织架构非常严谨,分有舞蹈组、服装组、编曲组、后勤组这四个部门。
舞蹈组的成员跟体育类社团的正选队员一样,是上场表演时的主力;服装组和编曲组看名字也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至于后勤组,他们要干的活就跟体育社团的经理差不多了,但夜来舞部的后勤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那就是在外边给社团拉赞助。
我之所以会对这个社团如此了解,是因为在第一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我其实考虑过加入他们部的服装组,所以去他们活动的体育馆参观过。但是在询问过副部长其他组成员是否需要参加训练,并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之后,我马上就借口要上厕所尿遁了。
开什么国际玩笑,晨练午练晚上加练,参加这种文化社团跟直接去体育类有什么区别?
此事很好的提醒了我一个问题,那就是挑选社团不能只看表面。要想找到个称心如意的去处,不仅得看他们宣传时写了什么,还得看他们实际上做了什么。
由此,我在高一第一学期开始了自己漫长的社团考察活动,并且陆陆续续淘汰掉了好些原本在我心里优先顺位很高的社团。
第一个被淘汰掉的是文学社。
井闼山的文学社是很有作为的,大家居然真的在搞文学,并且有一本自建校以来就一直在发行的社刊,每个人看起来都对该领域很有见地。
但每个人都很有主见的结果就是团队一盘散沙。我一看他们这区区十五个人都能分为三个派系,并且相互之间的人际关系还千丝万缕的时候就忙不迭地溜了。
这文学社狼人杀你们还是自己玩吧,我这种不擅长此道的人就不掺和了。
第二个被淘汰的是摄影部。
我们学校的摄影部成绩还算可以,并且是个正经的独立社团,但是此地的梯度建设做得太不合理了,八个人里有六个都是三年级,等到明年他们一毕业,社团的人数马上就会掉到生存线以下,我是傻子才会进去提前贷款焦虑。
而且摄影部居然是要晨跑的,这跟我加入文化类社团的初衷背道而驰,不好意思,溜了。
第三个被淘汰的是学生会。
我校的学生会是个权力相当大的组织,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学校的决策层,是个写在履历上相当有含金量的社团。
不过权力大也就说明了事务繁忙。在执行部、财务部、外联部、风纪委组分别参观实习过一周后,尽管受到了各部负责人不同程度的挽留,但我还是以“学生会活动会影响到学习”作为一个无可辩驳的理由开溜了。
学生的本分说到底还是学习,为了搞社团活动而影响到学习简直是舍本逐末、倒反天罡,我才不干这么不划算的事情。
在学校的各个社团里逛来逛去看了一个学期,很快就到了期末。我做了一个学期的“社团流浪者”也还是没觉得哪个社团最令我心仪。
最后解决了我社团归属问题的是第二学期开学时的一次家政课。
按照惯例,我校的家政课是一二年级一起上的,教学项目有烹饪、缝纫、园艺等等。
一年级的单数班会跟二年级的双数班一起上,反之亦然。
“请多指教。”
“哦!我会好好指教你的,给我等着吧。”
在教做菜的时候,老师会分配一个高一生给高二生打下手,我就刚好被分配给了当时刚刚继承大统成为料理研究会会长的远山明羽学姐。
远山学姐……怎么说呢,虽然菜确实做得不错,但性格上来说应该是个蛮怪的人。她这人听不懂好赖话,无论你对她说什么,她都只会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让我这种习惯了说话阴阳怪气的人非常不适应,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聊天才好。
不过要说讨厌她嘛,倒也没有。因为远山学姐在为人处世如此不会读空气的前提下,做菜竟意外的是严谨派。
老师要求把土豆都切成半厘米左右的条,她就会把全部土豆条都切成这个尺寸,并且切得又快又好,粗细均匀。
老师说食材要按照什么顺序来放,原理和作用是什么,她就会严格按照这个顺序来放,绝不调换也绝不擅自加量减量,从不干什么“灵机一动”的活。
在制作途中每完成一个步骤,她都会把用来装食材的器具洗好摆到另一边备用。全部做好准备装盘的时候,她会把溅到盘边可能弄脏食客或上菜人手的汤汁擦干净,并且还会在我给她打下手的时候明确告诉我下一步要干什么,怎么做,不这么做会有什么不好的效果。
虽说作为一个在厨房磨炼多年的人,她说的这些东西我都知道,但学姐对我的经历是没什么了解的,直接把我当成新手来看待并无问题,她的做法对新手来说是非常友好的。
相对其他组开火后的手忙脚乱,我们组的有条不紊显然给家政课老师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在尝过最终的成品后,我们这组毫无疑问的获得了那节课的最高评价。
“高濑同学不是新手吧?”
“确实不是,我家是开饮食店的,所以多少会被要求帮点忙。”
“哎呀,那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料理研究会?”
“学姐怎么知道我还没加入社团?”
“你很有名啊,上次经费会议散会的时候财务部长还很遗憾你没加入学生会来着。”
这种名不出也罢。
“料理研究会平时是怎么活动的?”
“我们会要求一周最低出席三次,不过就算聚在一起也只是在喝茶看书写作业或者聊天啦。一个月月末的时候,我们会进行一次研讨会,具体活动内容是票选出一道菜来研究不同温度、食材处理方法、调料使用量对这道菜最终的口味会有什么影响,并将此写在活动日志里。还有就是……在每年学园祭准备阶段考虑怎么打败我们部的宿敌吧。”
“宿敌?”
“是指糕点研究会哦,我们部的争端在本校也算是历史悠久的传统了。”
根据远山学姐的说法,我总结出了这个传统的来源。
话说许多年前,学校刚刚建立,本校刚有第一届学生的时候,有两个非常喜欢做菜的女生因为意气相投成为了朋友。
某天,她们因为“吃水煮鸡蛋时先磕大头还是小头”这种话题吵了起来,然后争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她们都要毕业了还没能解决。
于是,她们分别创立了自己的社团,扶持了不同的下一代来为她们进行“代理战争”。
战场被设立在学园祭,战绩是社团摊位在学园祭结束时获得的总营业额。失败的一方在来年的经费会议上会丧失话语权,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这可谓是为了社团经费不得不战斗的生存之战。
“这种传统不遵守也罢,学姐是那么守旧的人吗?”
“不,我现在之所以要战斗纯粹是因为跟糕点研究会的会长有一些私人恩怨。”
“什么样的?”
“现任糕点研究会的会长是个会在紫菜蛋花汤里放葱、在蛋糕里夹辣酱、在麻婆豆腐里放草莓、在拉面里放奶油的人。”
“我与此僚不共戴天。”
“说得好!”
共同的敌人驱使我跟远山学姐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了一起,就这样,我结束社团流浪者的生活,正式加入了本校的料理研究会。
如学姐所言,我们部是个相当松散悠闲的组织。成员间的气氛友好,大家聚在一起都是吃吃喝喝看书聊天,并且梯度建设做得还不错,每个年级都有三个人,不会因为某一届毕业了就当场陷入危机。
在加入料理研究会后,我还发现了一个好处,那就是我们部的成员有放学后随意使用家政教室的特权。
严格来说,学生在宿舍里是禁止使用任何器具来做菜的,要吃饭只能去食堂或者校内便利店解决。
可是只要成为料理研究会的成员,我就能随意使用家政教室里的冰箱和炉灶。只要在放学后去采购一番食材或者托走读的其他部员带食材进学校,那我想吃什么都可以。
远山学姐最初加入料理研究会就是为了这个,我们部内抱有同样目的人不在少数。在加入这个社团之后,我就过上了跟部员们一起轮流当主厨给大家做午饭的生活。
据说“伙伴”这个词最初的释意就是“在战场上同吃一锅饭的人”。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我们的社团活动可说是深具传统意味。
“真的假的,你们能不能带我一个啊?”
饭纲自从“还没告白就被青梅竹马甩了”之后就开始尝试不让自己落单了。因为对方似乎是很经常跟他进行人生商谈的类型,所以他现在很怕自己一落单,对方就会来找他单独谈谈,然后开始讲恋爱相关的话题。
虽然我觉得这种逃避行为多少会让对方感到被朋友疏远的寂寞吧,但让他去听这种话题也确实是不太人道,所以我现在已经完全接受他每天训练完就发消息来问我要不要去散步了。
正所谓住宿生不能失去她的散步搭子,就像炸鸡不能失去棕榈油。
饭纲作为一个散步搭子来说无疑是很合格的。爽快、健谈,并且会配合我的步速走得慢慢吞吞,长得还有益视力。有此亲友夫复何求。
“你又不是我们的成员,少来凑热闹。再说了,你还缺人跟你吃午饭吗?”
“确实不缺,但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要负起责任来保护你‘午休忏悔室’的纯洁性。自从上次我跟你聊过,关系还真的变好了之后,有些男同学好像就此产生了一些错觉。”
“哎呀,还摆起架子来了,怎么,你要给我唱歌吗?”
“唱什么?”
“十六岁和十七岁?”
“我看起来难道像英语很好吗?”
“不像。”
最近英语老师在课上给我们放了《音乐之声》的电影,虽说因为时间问题,这电影只放到女主角玛利亚教小孩们唱歌的部分就没了下文,但还是在我们班上成为了短时间的话题。
饭纲的英语确实很一般,但他的外向程度非同一般。
这点我在他当场给我唱了两句日文版的《Sixteen Going On Seventeen》之后就知道了。
不过他只唱了两句大概不是因为他觉得尴尬,而是因为我尴尬得马上逃离了现场。
顺着风向,我听到他的笑声自背后传来。
可恶的现充,我烦透自己过低的尴尬阈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