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许愣在电梯门前久久没有动作，手机屏幕显示的语音电话早就挂断了，只是孤单的亮着。沉长风没有按下电梯的开门键，他等来的只是一句“对不起”。

沉长风的“对不起”在他的心中份量越来越轻，如雪花一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心头上。

直到张帆发觉他不对劲，从房门前又折返回来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南许，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张帆关切地问道。

方才四个人还热热闹闹的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就坐了个电梯的功夫，南许的脸色就如此难看。

对于不知情的张帆来说，除了身体不舒服之外，他找不到其他理由。

“张帆……”南许回头，用一双哀伤的眸子看着身旁的室友。张帆是四个人中比较靠谱的人，他踌躇了一会儿说：“我们回房间说。”

当南许一脸平静地讲述着共乘的电梯里其中一位男人是沉总时，张帆的瞳孔肉眼可见的微微颤抖着，久久没有说话。

张帆在互联网上见多了反转剧情，他喜欢用确凿的证据来说话，比如南许是怎么知道对方是沉总的。

“我问他是不是沉总，他否认了……在出电梯之后，我给他打了语音电话，就隔着一扇电梯门，两米不到的距离，他的手机响了。”南许点开与沉长风的聊天界面，手机却紧紧握在手中，不想让对方拿走。

他认识沉长风之前，手机里没有秘密，就连相册都是干干净净的。

认识沉长风之后，他不知怎么了，不想把他们之间的对话，让别人看见。

也许，夜晚和凌晨属于人类的伤感时间，聊天内容相较于白天更“矫情”。

就连「沉总，你早上吃什么呢？」，简单的问候，都觉得暧昧了。

毕竟南许不会在凌晨五点多发信息给王柯文和徐明问他们吃什么早饭。

“你是因为这件事情不开心吗？”张帆和南许轮流去洗过澡了，室内散发着淡淡的肥皂气味，空调的冷气把空气的清新度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南许双手一伸，仰面朝天地躺了下去，一个转身抱住了被子，小声嘟囔着：“我们两个早上聊天，他说把我当做朋友。下一秒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把我当成了陌生人……”

软乎乎的短发带着略微的潮湿感，钻进了被子中。南许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地里的鸵鸟，身体都露在外面，心事都在里面。

张帆倒是不以为然，觉得是南许想得太多，开解道：“人总是徒增烦恼，因为他们想得太多，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比如……你现在的烦恼是沉总假装不认识你。可沉总没有见过你的照片，怎么能认出你呢？”

南许把脑袋从雪白的被子里抬了起来，否认道：“我给他发过照片了……不可能认不出来的。青海湖拍的照片，还有毕业照，他看过我发在朋友圈的毕业照，也知道哪个是我。”

“让我看看照片。”张帆的关注点很奇怪，但有一定的道理，无法反驳。

南许一时没了动静，单手在床上翻找着被自己不知丢到哪里的手机，好一会儿才找到。

他点开相册，找到给沉长风发的照片，然后放在脸颊旁比对，问张帆：“不像吗？”

“这么糊谁能看清楚脸呐！”张帆自从加了南许的社交软件账号，在朋友圈里看见对方的照片。

不是露个眼睛就是站得老远的全身照，就算是相机拍的，放大也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你在青海湖换了衣服，现在又换回了自己的私服，沉总不认识你是正常的。毕业照拍的也都是集体照，放大了比青海湖拍的还要糊。”

张帆承认他的安慰有赌的成份，可从他的角度来推测，可能性很大。

南许确实被安慰道了，甚至感觉是自己唐突了。

沉长风今日的打扮，手中拿的一叠资料都在向外传递着一份信息。

他不是来旅游的，是公务缠身。

身边甚至还站着一位助理，助理的眼神中充满了惊讶之情。

南许打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空白的对话框中输入他的歉意，干燥的短发从额上滑落，留下一阵短暂的瘙痒，他顾不上只能转了个身。

南许：「沉总，不好意思，今天是我冒犯了，您认不出我是正常的，我也没有发过清晰的自拍给您。」

“南许，你不觉得沉总长得挺好看的吗？虽然我在电梯间抬头看了一眼，但在脑海中还是有点印象的。”张帆所说的是人类的惯性思维。

对于帅哥，美女，高个子，或者特殊的人群难免会引人注目。

沉长风是特殊的存在，他占了三点。

张帆一米七五的个子，需要抬头看沉长风，这足以证明对方的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三以上。

记得沉长风的样子，证明颜值高于普通人。

至于身边的助理，对张帆来说是毫无印象可言的。

穿着打扮十分讲究，身上还喷着符合气质的昂贵香水。西装在身却不像卖保险的保险员。这三点绝对会让擦肩而过的路人对沉长风短暂的留下两三天的好印象。

若是一辈子都没有在现实中遇到过帅哥的人，搞不好会记一辈子。

“沉长风的样子……？”沉长风的长相没有让南许感到眼前一亮。

大学时期的沉长风才让他移不开视线。

有那么一瞬间，他不记得了，是闻到沉长风身上的香水味转身看见高大的背影，还是站在电梯外隔着一扇门对上沉长风的视线。

就是在那瞬间，他觉得沉长风就应该是那样的。

成熟，稳重，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沉静如深海的。

“所以，南许，你到底在不开心什么？”张帆把不解的问题又问了一遍，用解释把误会解除，就这么简单。他不理解为什么南许会把如此简单的事情，变得很复杂。

南许一声不吭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好不容易解开的思绪又混乱了起来。

张帆的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个人的情绪并没有在对方的安慰下好转。

除非是沉长风解释的。

长风沉沉：「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吃早饭吗？」

南许的脸一半埋在被子里，眼睛却一直盯着手机，张帆无奈地摇摇头，坐在桌子前享用起夜宵，一股喷香的孜然味从各色的塑料袋中飘了出来，经过冷气的加工变得更加美味。

“我也要吃！”埋在被子中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一次性的拖鞋被瘦白的脚半拖半推的经过了大半个房间，南许坐在张帆的对面，面露喜色，与刚才判若两人。

“你的陈总把你哄好了？”张帆受不了四个室友两个谈恋爱，还有一个室友被所谓的“朋友”操控着喜怒哀乐，因为最后“受内伤”的都是他。

“沉总说明天和我一起吃早饭，看来他是真的没有认出我。谢谢你啊张帆，不然我们两个之间误会大了。”南许说话时从食物和手里屏幕上来回扫过，就是没有抬头看向张帆。

“南许，我问你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只有张帆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可他不能确认。

南许知道张帆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问乱七八糟的话，只是这一次翻车了：“说吧！”

“你喜欢男人吗？”

南许手上的动作一愣，视线随即看向提问者，他的背僵住了，不知是送风口就在背后还是张帆提的问题让他过于尴尬。只能用难以置信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张帆，你再问一遍。”

南许想，也许是自己听错了。

“自从你认识陈总之后，每一天，记住是每一天，至少提他三次！”张帆特意加重了「每一天」，「至少」和「三次」，他特意伸出手比了个三的手势。

“你多想了，我和沉总只是普通朋友，你不知道沉长……”南许差点将沉长风的名字脱口而出，这么久以来，沉长风这三个字从未从他的口中说出过。

他在别人面前称沉长风只有「沉总」两个字，甚至在沉长风的面前也称对方为沉总。

可南许后知后觉，沉长风不是他的领导，他的简历甚至都通不过启峰集团的初审，就会被无情地扔进垃圾箱中。

“沉总的父母对他的控制欲很强，他没有朋友……”南许想用「可怜」一词来形容沉长风，可看见张帆呆滞又带着一丝嘲讽的目光盯着他时，没有再说下去。

“南许，你现实一点吧。你口中所谓的没有朋友的沉总，拥有权力，地位，和金钱，只要他想要朋友，就会有无数的朋友涌上来。不，除了友情，爱情也是，只是看他同不同意而已。”

张帆知道南许单纯，可一味的单纯并不是一件好事，这代表着他从来没有长大。

“所以你不要喜欢他！”张帆摇摇头，心中吐槽道，这爱情的苦是非吃不可吗？！这么显而易见的陷阱，这孩子也能掉进去？

“我们只是分享生活中美好的事物，是你的思想太肮脏了，什么都会往谈恋爱这件事情上扯。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每天聊天就会聊出感情来吗？”南许理直气壮地问，手中吃了一半的羊肉串在他的声音里随之颤抖着。

“会！”张帆义正言辞道，他干脆把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给拽了下来，准备好好教育南许一番。

“南许，你听好。两个不熟悉的人因为不能经常见面，只用信息聊天，不只会更加依赖对方还会在脑海中把对方幻想的更加美好。这就是人脑的奇特之处，久而久之，你就会慢慢喜欢上这个男人。南许我不想你受伤，我知道这是多管闲事……”

南许听到张帆的声音越来越小，收尾如蚊吟一般，他看着已经给沉长风发过去的三条信息，对方都没有回。「长风沉沉」这四个字也没有变成「正在输入中」。

“沉总没有认出你，你就不开心了，沉总约你去吃早饭又开心了。你的情绪被他的一言一行操控着。南许，有钱人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那是一个普通人无法接触的阶级，你看看就好了，可千万不要陷进去。你的沉总迟早会跟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的……”

张帆知道自己所说的话很过分，南许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对口中的“沉总”莫名生了情愫，这也很好解释。

对方是一位实打实的高富帅，聊天内容又是浅尝辄止，好像打窝的鱼饵，要投下多次才能引诱水下的鱼狠狠咬住钩子。

“我真的……没有……”南许无力反驳道，听完张帆的话，他毫无胃口，将手上的吃了一半的羊肉串扔回了包装盒里。

快要息屏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南许心虚地瞄了一眼张帆，又跑回到了床上，抱着手机回起了信息。

张帆表示带不动，根本带不动，这就是所谓的桃花劫吧。

长风沉沉：「要睡觉了吗？我听见你的室友说今天玩得很累。」

南许：「没有呢，你在房间干嘛呢？」

八点零三分，还可以聊五十七分钟的。

长风沉沉：「转账一百块。」

长风沉沉：「今天青海湖的照片拍得很美。」

长风沉沉：「我有饭局，现在在外面吃饭。」

南许的黑瞳一沉，原来张帆说的是真的，沉长风这位总裁的应酬不少，既然是饭局肯定会有许多商业上来往的酒肉朋友。

沉长风说自己没有朋友是在骗他吗……

南许：「和朋友？」

长风沉沉：「生意场上的伙伴，不能称之为朋友。」

南许：「沉总，您今天是来出差的吗？」

长风沉沉：「嗯，这边有几座矿场要检查一下。」

矿场，□□，沉长风，启峰集团……几个关联词快速的跃入他的脑内，沉长风来青海竟然是为了处理这件事。

「沉总，快递站大叔身上的伤……是启峰集团开采矿石造成的吗？」

南许在对话框中输入了完整的句子，对着发送键却迟迟没有按下，他有预感，沉长风不会和他聊工作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