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许喜欢夏天,因为他的生日是在夏天。
幼时,生日总是赶在暑假,父母为他庆生,蛋糕,空调,西瓜,还有不绝于耳的蝉鸣。他记忆中的生日是绿荫,炎热和惬意编织而成的。
长风沉沉:「南许,你的生日呢?」
南许一直记得自己的生日,生日开始前的半个月,他心中就已经有了期待。不舍得买的东西会利用借口变成了心安理得的生日礼物。
南许:「八月五日,我的生日是八月五日。」
“南许,你快来吃,不然都被他们吃完了!”王柯文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难掩的焦急。
“是啊,吃早饭就别玩手机了。”徐明边玩手机边调侃道,被王柯文打了一个脑崩儿,发出了哎哟一声不满。
南许转身的瞬间,目光瞥见沉长风的信息,直接愣在了原地。
长风沉沉:「南许,我们同一天生日。」
两人默契的在三分钟内都没有发任何信息,也许是被这小小的巧合所震撼,只能用时间缓慢的去消化。
入座,碗里被三位关爱的室友塞满了各式各样的早餐,被嘱咐道:“我们今天要去骑马,得多吃一点才行,这可是妥妥的体力活!”
长风沉沉:「南许,我要工作了,你有什么事给我留言。有空时就会回,祝你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嗯!”南许点了点头,像是在回应着三位室友和沉长风。
亲情,友情,他都有了。
至于爱情……
沉长风所说的被爱,是有关于爱情的吗?
还是亲情与友情?
自己也和沉长风一样渴望被爱吗?
南许吃了七八分饱,搁置下了碗筷,司机带着一位面色晒得黝黑的男人,走进了他们的餐馆。两人像是在用当地的语言交流,并不忌讳四人疑惑的目光。
“今天下午有烤全羊,晚上有篝火晚会,你们小年轻最喜欢这样的活动了。”司机的话音刚落,王柯文和徐明两人便手舞足蹈起来,脸上洋溢着笑容,你一言我一句,吵闹声灌进南许的耳朵,随之笑了起来。
“司机师傅,我们想骑马!”徐明迫不及待地说道,他去找南许时,走错了方向。老远处就看见圈起来的马场,也许是因为马场的面积,马匹分散,看上去数量很少。
“走吧,我们去草原逛逛。”黝黑的男人豪爽地一挥手,大嗓门率先融入门外的景色中。
南许跟在队末,晃晃悠悠地走,惬意涌上心头,在看见马匹时达到顶峰,难以遮掩的激动。他加快了步子,围在了马圈周围。
马儿的颜色各式各样,各有不同,能让游客骑的一定是规训之后温顺的。
几声吐息扬蹄声,让未曾亲眼见过马儿的大学生后退半步,几次惊吓之后,又凑了上去。
“你们可以摸摸它们,培养一下感情,对着马耳朵悄悄说不要把我甩下去。”导游作为一位草原上的汉子,倒也有幽默风趣的一面。
南许想起了□□。
他守着一家小小的快递站,刷着低质量内容的视频,度过了几个春夏秋冬?他的生活一成不变,或者是他想改变,却无能为力。对于他来说,有一份温饱的工作,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屋檐,是否就别无所求了?
人,因为生长环境的不同,成年后的梦想追求也会不同。
年少时缺钱,长大后对金钱敏感,追名逐利。
年少时缺爱,长大后对爱敏感,渴望被爱。
钱是物质,爱是精神,一个幸运的人可以同时拥有这两样。
一个不幸的人会同时缺乏这两样。
导游抓住马嘴旁的缰绳,将其引导至南许的身边,马儿翻了个白眼,用马蹄扎了两下土,吐息一声乖乖地俯下脑袋。
南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碰到看似柔软实则刚硬的鬓毛,马儿的脸从他的手心逃脱又轻轻撞击,似是在撒娇。
人与动物之间的互动本来就是神奇的,甚至带着神圣的交流。
是不同物种之间无法用语言交流,最原始的肢体接触,带着纯粹的善意。
“可以上马了,小伙子!”导游的嗓门很大,南许知道对方已经十分克制了,可他还是吓得抖了一下。少时,在导游的帮助之下安全翻上了马背,就如骑骆驼时一样艰难,双腿使不上劲,单纯的被强壮的导游推上去的。
“你们这些小年轻,要多锻炼身体呐!”
低头寻找脚蹬,却发现脚蹬已经被结结实实地踩在脚下,耳畔导游的话还没有回答,身下的马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南许想起沉长风叮嘱的话,将缰绳在手上快速绕了几圈。
“要是马儿不走了,你们就用小腿轻轻拍打一下马肚的两侧。要是想停下,就收紧缰绳,喊吁。古装电视剧都看过演员骑马跑吧?要是有意外情况,记得喊我。一般情况下,不会出意外的,我们这几匹马都很温顺的。”
导游说的话越多,口音就越是明显,南许集中注意力,连猜带蒙的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意思。
导游在最前方带队,司机师傅在队末,南许在倒数第二个,他握着没有生命的缰绳,绳那头却传来生命的律动。
仅凭一根绳子,他可以主宰另一个生命体前进的方向,一股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泉水般从小小的血管中喷涌而出,灌溉整副躯体。
干涸的灵魂甘之如饴地吮吸着他所有的感触。
小腿轻轻拍打了两下马肚子,黑马驮着他跟向大部队。马蹄踩过草地,踩过石头,踩过平坦的小道,他都能从身下感受到。
视线终于可以从下方松开,视野开阔了起来,他们正朝着雪山的方向缓慢行进。走得越远,青草就越少,最后只有贴在地上薄薄的一层。
路面开始出现水流,空气中带来凉爽的水汽。马蹄溅起溪水,鹅卵石发出“咯咯”的笑声,短暂又轻快的。
“我靠,这景色美到……我说不出话来了,你们有文化赶紧给我来一句符合意境的诗句!”王柯文举着手机按下了录制视频,文化沙漠名不虚传,可其他三人现在也没有比他有文化到哪里去。
“王柯文,你等下,我去搜一下。因为我现在也被眼前的景色,美到失语了。”张帆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开始翻找诗句。
“啧啧啧,果然任何文字都是苍白的,草原上的牧民都好幸福,他们每天过得是什么神仙日子啊?”徐明真是羡慕极了,如此快活逍遥的日子,守着这几处美景让他度过余生他都愿意。
“也不是你想象得那么幸福的。”徐明他们的话导游每带一个团就听得起了老茧,城里的人见到山川河流,成群的牛羊,就想留下。
“我们每天凌晨三四年就要起来放牛羊,收入除了旅游业就是养殖。,牛马羊生病了还需要照看,也不轻松。不过比你们上班那是快乐多了。”
扎铁了,老心!
王柯文听后朝着天空大喊道:“劳资不想上班啊啊啊啊!!!!”
南许脸上带着笑意,朝着王柯文喊道:“我录视频,把你喊的都录进去了!”
“南许说什么?!”两人中间隔着两个人,张帆和徐明像是传声筒一般层层传递着信息。
“他说,你不要喊了!”张帆道。
“我不!我就要喊!以后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这么开心了!我要喊!”王柯文握紧手心,向上出拳,喊道:“劳资不想上班,劳资不想毕业!劳资想一辈子当小孩!”
“二十二岁的小孩是吧?小孩哥。”徐明说完,南许和张帆哈哈哈地笑起来。
“你们也喊啊!喊完之后,整个人都好了!回去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在城里喊,会被投诉扰民的。”王柯文的表情竟然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情绪是会互相传染的,从悲伤传递至悲伤,从快乐传递至快乐,它并不会因为时间而产生隔阂。只会因为人与人不相通的心,变成不理解。
“啊!!!”张帆突如其来地叫了一声,把徐明吓了一大跳:“张帆,没想到你心里也有压力呢?”
“希望我们以后的道路平坦,万事顺遂!”张帆没有理睬徐明,继续喊了起来。
南许想,原来美丽的景色会自带许愿功能,就像清晨他见到日照雪山,忍不住呐喊一样。
“南许,你怎么不喊?”张帆问他:“是因为害羞吗?没关系,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观众,你可以勇敢做自己的。”
南许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希望,毕业之后,我们寝室的人都能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过上理想的生活!”
不祝你们一夜暴富,不祝你们升官发财,只祝你们能在无聊的世界里找到自己一席的欢喜之地。
溪流之下的鹅卵石托举流动的水,水面如山般连绵起伏着,几簇小雏菊在无人途径的路上野蛮生长着。
南许将录制的视频一股脑儿地发给了沉长风,就如之前王柯文看他拍的日落所说,看上去都差不多。可只有他知道,每一段视频的着重点不一样。
导游开始唱起听不懂的歌谣,司机师傅和他们四人静静地听着,马儿有时会停下来吃草,就再拍一拍它的肚子。
时间慢了下来,他们行走在人生的长河里。
约莫一个多小时,从马背上眺望,可以看见聚集在一起的野营摊子,人只有蚂蚁般大小,在他们视线里移动着。
“野营的地方就在那,我们等下就在这里吃烤全羊。”悠扬的歌声戛然而止,预示着旅程的结束。
四个人依依不舍的从马背上翻下,马儿打了个颤,甩了甩头,风像一把梳子把鬓毛梳得柔顺,飘扬。
长风沉沉:「第一次骑马有什么体验?」
南许还未回答,司机师傅在群众分享了他在队末拍的照片。
其中一张,南许看着很熟悉。
一位骑着马的少年,意气风发地走在蓝天白云和草原上。
除了主角之外,其余的和沉长风的头像一模一样。
“司机师傅,你拍的可真好看,我直接拿来做头像了。”南许在群里发了条信息,换上了那张照片。
沉长风与他的聊天界面没有变,但是在某一瞬间,南许右侧一排头像变成了骑马少年。
他走过沉长风曾经走过的地方,拍了一张相似的照片。
在照片中,二十二岁的沉长风,遇见了二十二岁的南许。
南许:「骑马的感觉很棒,和骑骆驼不一样。我骑骆驼真的很害怕从山上掉下去。」
长风沉沉:「你的头像……」
南许:「和你的很像对吗?这是司机师傅给我拍的。」
并不是巧合,甚至可以用必然来形容。
沉长风大学研学时接待他们学生团的就是这位司机师傅,只是十一年过后,司机师傅有了经验和实力。辞职出来单干,接精品小团,轻松钱又不少。当时参加研学的学生都被拉在了一个群中,方便各位联系,这是沉长风找到他的原因。
做生意就是这样,很多都是靠熟人介绍的。
司机师傅很擅长帮人拍风景照,但话又说回来,风景差不多,人差不多,拍出来的照片多多少少有相似性。
只是看照片的人的心境不一样,所看到的感情也不一样。
南许喜欢这张照片,感觉与沉长风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
长风沉沉:「好看,我也很喜欢这张照片。」
长风沉沉:「对了,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南许黑色的瞳孔微微一怔,耳畔传来一阵像劲爆似的尖叫。这处野营地,不止有他们四人,一只烤全羊可以分食给七八个成年人,除他们之外还有一队中老年人精品团。
可尖叫声,他能辨别出来,是自己人。
“南许,我的天哪!!!他们在杀羊!!你去看吗?!好恐怖啊!”王柯文说话时,两条腿一直在蹦蹦跳跳的,看出来情绪激动。脸上有恐惧,有兴奋,还有好奇。
南许知道,王柯文承受不住心理压力跑来喘口气,等下又忍不住好奇心跑过去。
“不看了,我晚上睡不着觉的。”南许回答时,眼睛没有移开过手机屏幕。他想,沉长风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些许欣慰浮上嘴角。
南许:「你呢?你想要什么礼物?」
“南许,你笑什么呢?感觉有一丝娇羞……”
“出来玩还抱着手机啊!不行!我要没收。我们几个只有吃饭和晚上才能用手机,不然就白来了!”徐明一下子拍上南许的背,他自知对方不会生气,试图去抢手机。
“徐明,你再这样我真的要生气了。”
徐明次次抢南许的手机,南许都不生气,唯独这一次,南许的语气并不是像在开玩笑。
他随机败下阵来道:“我是说真的,我和王柯文都没有在聊天了。你和你的陈总也别聊了哈!王柯文,我们走!”
徐明的眼睛看得透透的,王柯文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边追边喊:“南许和陈总是真的啊?我们寝室两对gay?!我靠?!这含钙率有点高啊!”
不知是太阳晒的还是听了两人打趣的话,南许的脸上绯红一片。
长风沉沉:「南许,我送你一台相机好吗?你用它去记录你想记录的画面,就像你在校园中随手拍的事物。」
所谓礼尚往来,就是送相等价位的东西。
南许知道,沉长风送的,不会便宜到哪里去。他只是一介学生,生活费都要省吃俭用的,才能省出几百块买点喜欢的东西。他并不是不舍得几百块,只是太贵重的礼物会让他心里产生负担。
南许:「太贵重了,你可以送点……不那么贵的。不然我还不起礼……小猫转圈圈.gif」
长风沉沉:「我们不是朋友吗?」
南许一愣。
南许:「我以后不会去那么多地方,相机给我大概率是吃灰的……」
长风沉沉:「南许,当你见过世界之后,就不会为一处美丽的角落所停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