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说话算话,第二天一早就叫宝玉找了个理由出门,带着宝玉七拐八拐的甩开了跟着的茗烟,李贵。
宝玉有点害怕:“姑……姑父,你带我去哪?没人跟着,叫拐子把我拐去了怎么办?”
林如海回头说:“跟着来就是了,不会让你被拐走的。”
宝玉想了想觉得林如海不至于害他,因此壮着胆子就跟了上去。
林如海带宝玉去了教坊司,这里都是罪臣家眷罚没的地方。
贾宝玉无品级在身自然进不去,因此林如海只带着贾宝玉在外面看,即便是外面,也能听到里面有女子的哭声,再走到后门,更是几个时辰就有尸体送出来,还有被绑着送进去的年轻姑娘,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这些女儿家?”
贾宝玉有些急了,就要上前阻止,林如海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贾宝玉这么天真,当即出言制止:
“带你来不是让你惹麻烦的,安静站着,这些都是获罪官员的家眷,抄家之后家中男人流放,女眷没入教坊司,熬得住的就活着以色侍人,熬不住的,一条白绫或是撞墙又或是吞金。”
宝玉顿住,他即便天真也知道,抄家是犯了大事,可这些女子何辜?男人们在外面做下的事,内宅的姐妹又如何知道?教坊司他没去过,可光听里面传来的动静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
沉默了一会,眼睁睁看着教坊司后门进去活人送出来死人,宝玉终于开口了:
“她们家中犯了事,咱们家不会的,更何况大姐姐现在是贵妃了,我……”
林如海冷笑一声,指着才送进去穿着桃红色锦缎衣裙满脸泪痕的少女说:
“这个小姑娘三天前还是户部尚书的嫡女,定了一门好亲事,等着出嫁,圣上查出户部尚书贪污数量巨大,家中豪仆仗势欺人,兄弟强抢良民,她什么也不知道,但户部尚书被抄家,女眷罚入教坊司,这个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到了这里,婚事也被推了,这辈子就要靠卖笑取悦人活着。”
宝玉呆呆的看着教坊司的后门,过了一会,又有一具尸体被抬了出来,那桃红色的衣服,是才送进去的那个姑娘。
林如海静静地看着宝玉,教坊司那边也有人看到了宝玉,来了一个小厮调笑着问:“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莫不是有相好的在这里?有也没关系,虽说这里的罪奴不能赎出去,只要你钱够多,把人包下来,说不得就等到大赦天下能把人领回家了。”
宝玉愣愣的指着被抬走的尸体问:“这些死了的姑娘都怎么办?”
小厮啐了一口:“进了这里还当自己是千金大小姐,死了也白死,不过破草席一卷丢到乱葬岗罢了。”
说完又上下打量宝玉一回,露出十分恶劣的笑容说道:
“你们这样的公子哥在外面玩的越花我们越开心,惹出祸来,带累家里的姐妹被送到这里,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可不就任凭我们处置了?”
宝玉下意识的后退,林如海上前说:“看完了就走吧。”
小厮看不见林如海,只当宝玉吓着了,还不忘嘲笑宝玉:“银样蜡枪头,没用的玩意,呸!”
宝玉失魂落魄的转身往家里走,走了一段路就低着头小声问林如海:
“姑父,我们家这么大,又有大姐姐,不会被抄家的对不对?”
林如海:“但凡你们家有个顶用的男人,加上贵妃在宫里帮衬,倒也还能再续三代。”
后面的话没说,宝玉却明白了几分,他们家就他和贾琏,底下贾琮贾环贾兰人还小,隔壁东府更别说了,从上至下,成日里喝花酒玩小老婆,恶事他虽然没有耳闻,想来也是有的,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家里出了事,只会带累宫里的大姐姐。
林如海说的是对的,他护不了什么,是个没担当的人。
眼看着宝玉消沉,眼神都有些发直了,林如海知道不能继续刺激宝玉,万一刺激过头了怕是不好,因而林如海对宝玉说:
“说这么多不过是告诉你,你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去读书,考上进士,将来为你大姐姐还有家里的姐妹撑腰,扛起家族门楣。”
宝玉忽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宁荣街,茗烟和孙贵正带着赖大管家还有一群小厮家丁焦急忙慌的跑出来,想来是来寻他的,宝玉问:
“我好好读书就不会让家中姐妹落得刚才那位小姐的下场吗?”
林如海想了想梦中所见,觉得那些下场也不比教坊司好到哪里去,因而点头:“是,只要你读书做官,能够支撑贾府,姐妹们自然可以一世安宁无忧,即便是嫁人,有你在,夫家也不敢欺辱。”
宝玉似是下定了决心,诚恳的冲着林如海长揖:“我知道了,听闻姑父以前是三甲探花,还请姑父日后多多指教。”
林如海欣慰的看着宝玉:“孺子可教。”
说完就指着那边跑过来的一堆人说:“找你的人,走了这么久,只怕老太太玉儿都急坏了,快去吧,找个理由解释一下,明日开始教你读书。”
宝玉点头,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许多。
茗烟李贵赖大管家见了宝玉都松了口气道:“我的爷!你可急死我们了!”
李贵更是抹着眼泪:“爷回来就好,不回来我们都是一个死。”
说完就拥簇着宝玉回去见贾母。
早上黛玉起来就没看见宝玉,正纳闷呢,往常宝玉每日走之前都要和她说一声,今日招呼不打就走了,黛玉还当宝玉有什么急事,因此奇怪了一会就去给贾母请安,这段时日贾府还在忙碌元春省亲一事,黛玉一直找不到机会私下劝王熙凤关于印子钱,因而有些担忧。
到了贾母哪里,贾母见了黛玉一把搂过黛玉笑说:
“这几日气色倒好,想来王太医开的滋补药方有些用处。”
黛玉笑着回答:“新开的方子确实吃着不错,身子也轻便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这段时日宝玉很少招她生气,天气好了就串掇着她出门走动,别在房间里闷着,走动的多了心情也就好了,心情一好,身体也就好了。
贾母欣慰的点头,又问了丫头婆子们宝玉去哪了,知道出门之后就说:“是该出去走动,叫人好生跟着就是了。”
说完就和黛玉吃早饭,谁知早饭才吃了一半,茗烟就慌慌张张的跪在外面大呼:
“老太太!不好了!二爷不见了!”
这话一出,吓的贾母筷子都掉了,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走出了门厉声质问:“你说什么!?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见了!”
鸳鸯忙扶着贾母,一边问茗烟:
“作死吗!大呼小叫的别吓着老太太!还不把事情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说完鸳鸯一边给贾母顺气一边劝:“别急,茗烟说话不清不楚的,叫他交代清楚,命人去找。”
贾母冷静下来,拍了拍鸳鸯的手:“还是你可靠。”
说完就叫茗烟交代清楚。
茗烟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早上二爷带着我和李贵哥出门,说要溜达一圈,我和李贵哥就跟着出去了,谁知才出了大街,二爷专往人多的地方钻,我和李贵哥一个错眼二爷就不见了,我和李贵哥找了一圈没找着人,立马就回来回报,李贵哥去找链二爷要人了,我这边来告诉老太太一声。”
贾母闭着眼睛好一会才说:“叫赖大家的一起找,这会子时间还早,宝玉走不远,多带些人,不拘几个钱,有线索的就给赏,别叫宝玉吃苦头。”
茗烟连连磕头,一摸眼泪就找赖大管家带人去寻宝玉了,若是找到了皆大欢喜,最多挨一顿板子,若是找不到,他和李贵都没命活了。
贾母交代完还不放心,叫人去找贾琏,吩咐多派人去找,交代完才回屋子里,一进去就看到黛玉眼圈红红的在哭,紫娟在一旁安慰,贾母叹气:
“玉儿莫慌,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想来是宝玉这猴儿顽皮,故意甩开人去玩了,等回来了我定要揭他的皮。”
黛玉忍着难受只是点头:“欸,老太太也莫着急,二哥哥很快就回来的。”
这时外面又传来王夫人的哭声:“老太太!宝玉怎么就丢了?叫媳妇怎么活!”
贾母讲拐杖往地上一杵呵斥:“那个混帐东西回的话?什么叫宝玉丢了?这么回话岂不是叫你们太太干着急?还不扶你们太太坐下!”
王夫人瞧着贾母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哭了,只默默流泪,探春迎春惜春跟着进屋,扶着王夫人坐下。
贾母就说:“都不许哭,宝玉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不认得家,说不得一会就回来了。”
王夫人点头,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大的早年没了,女儿又在宫里,跟前就这么一个亲生的,要是真丢了,她也不活了。
因此见到宝玉进了屋子,王夫人瞬间就抱住了宝玉哭道:
“孽障!何苦闹这一出叫我和老太太不安生?不如趁早要了我的命,也好过叫我这般操心!”
宝玉立马就跪下了:“是我不好,任性妄为,叫太太老太太挂心了,以后再不敢了。”
贾母擦着眼泪:“罢了罢了,下回莫要一声不吭的丢开人走了,满屋子的人都叫你吓的不轻。”
宝玉点头又起身一一给在场的众人陪不是,只是看着松了口气的三春姐妹和黛玉,宝玉心头总是浮现出从教坊司抬出来的尸体,宝玉低了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