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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着陆瑶手里的袋子,那妇人眨巴了两下眼睛,张着嘴不知所措了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俺……俺……不是有意的……
小姐,大小姐,您,您先把那袋粮食还给俺……还给俺,好不好,俺拿回家给娃娃们煮个粥吃……”
马车内光线并不好,昏昏沉沉的,可,或许是母亲的天性,那妇人纵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一眼便瞧出了陆瑶手里的东西。
正是刚才她被那帮子陆家子弟拳打脚踢时,也要拼死护在怀里的那袋粮食。
看着那妇人冷静下来了,陆瑶这才转变了语气说道。
“这位娘子,我们和刚才那伙歹人不是一伙的,你……有什么冤屈可以跟我们说说罢,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些许呢。”
“对的,对的,这位娘子,刚才你晕过去了不知道,是咱们小姐把你从那帮子败家子弟手里救下来的,刚刚小姐好威风啊!你,你要是醒着看见就好了!”
春桃机灵,看着那妇人冷静下来了,忙不迭的往她那方向递了个蒲团过去。
“你们……是你们,救了俺……唔,谢谢,谢谢……”
那妇人楞了楞,看着陆瑶和春桃没有恶意,顺从的坐了下来,然后开口絮絮道来自己家的事情。
这妇人本姓姚,家里原是白叶镇附近农庄的茶农人家,好几代都是给陆家种茶的佃农,可惜近些年来,陆家很是荒废这田地上的事情,特别是大前年的时候,陆家更是把靠着北山的近百亩土地全部包出去给外人经营,这一下这些原本给陆家供茶的佃农们就失去了营生,新来的管事要的租子又高出原本陆家的一倍不止,没办法,姚她男人不得不去镇子上打零工过活……
可是……
说道这儿,姚娘子不自觉的哽咽起来了。
“可是……可是这近几年,这镇上的赌坊一家接着一家开张,俺男人原本也老实……但是眼瞅着别人一晚上就赚上他打零工半年才赚的着的铜板子,他,他也忍不住……但那赌坊的钱岂是那么好赚的……”
说道这儿,姚娘子说不下去,擦着眼角的泪珠,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瑶听的此话,心里自然也明了了,后面的故事大约都大差不差,必然是输光了自己攒了多日的血汗钱,然后气急攻心想翻本,哪知道越赌越输,越输就越想赌,最后输光了一切被人打出毛病来,……难怪眼前这姚娘子家里连这么一袋粮食都护的紧,估计是家中真没多少余粮了吧。
陆瑶余光瞟了瞟自己手边的粮袋,小小一个,也就比她自己的绣荷包大不了多少,她一个弱女子都能单手拎起,这还是一家人的口粮呢……唉……
陆瑶心里叹了口气,往日她必然会大声喝骂这种罔顾家人孩子,不走正路的赌徒,可是一想到这些赌坊八成都是自家人开的,陆瑶敛下了眸子,淡淡道。
“姚娘子,莫要哭了,哀极伤肺,忧极伤脾,你现在是家里孩子们唯一的依靠了。嗯……你看,刚才我从那几个败家子弟里给你拿回来这个东西,以后便好好过去吧!”
陆瑶说着这话,手掌一翻便翻出了那刚才她从那几个陆家子弟手里拿回来的借据。
姚娘子以前常做绣活和镇上商户有些来往,还算识得几个字,她定定的看了看陆瑶手里的东西,立马就反应过来是自己家的借据,她难以置信的从陆瑶手里抢了过来,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好几遍,方才抬起头看向陆瑶。
“小姐……不不不,活菩萨!!您,您……您真是俺家的大恩人啊!”
姚娘子还在感谢,抬起头的一瞬间却见着陆瑶眉头紧锁。
已经对百姓造成这般困扰了么……
陆瑶虽然来之前,对当前的情况早已有了预料,不过亲眼所见却更为震撼,子弟不肖,流毒千里,不仅陆家百年的声名毁于一旦,这些以往对陆家世代耕作的佃农们也流离失所。
“姚娘子,你记得那赌坊的去处么?我想去看看……”
陆瑶开口请求道。
“这……这……小姐,那不是好人家的闺阁千金该去的地方啊……”
姚娘子还想劝阻,却见陆瑶目光如炬,直直的盯着她,明明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此时身上却发出令人畏惧的威势,姚娘子原还想劝阻,见的眼前陆瑶的坚定,她抿了抿唇,终是开了口,说出了那赌坊的地址。
陆瑶低头称谢,一路上便不再言语,到的白叶镇镇口,陆瑶送了姚娘子下了马车,几人纷纷道了别,陆瑶便叫王明往姚娘子嘴里的赌坊去了。
——
夕阳西下,薄雾慢慢笼罩在整个白叶镇的街上,衬的整个镇子幽暗静谧。
陆瑶几人一路行来,挑开帘子看向两侧的民居,都是低矮的瓦房,还有不少是茅草做的顶,破落斑驳的墙面,还有好几家梁上和屋顶接卯处,泥做的墙体都生生塌了下来,外面的风呼呼的往里灌了进去,如不是陆瑶他们知道这是个镇子,多看几眼还当真以为是那个破落的废墟才有如此的场景呢……
“小姐……小姐……姚娘子说的那个赌坊好像就在前面呢!”
春桃顺着街口往街尾望了过去,翘起食指往不远处遥遥一指,陆瑶顺着望了过去,一座金碧辉煌,雕梁画柱的三层小楼立在镇子中心,和周围低矮的瓦房形成鲜明对比。
“过去看看。”
陆瑶皱皱眉开口道。
听到陆瑶的命令,王明立刻驾起马车,驶向镇子中心。
几人到的那赌坊门口,还未近前,里面喧嚣的人声混着酒气便传了出来。
“来来来……下注……下注!”
“买定离手啊!买定离手!”
“奶奶的!没钱还学人来赌坊?来人打断他的腿,给老子扔出去!”
这声音刚还未全部落下,陆瑶几人便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乌衣男子,被一群穿着褐衣的陆家子弟扔了出来。
“别别!我!我能翻,下把一定开大!一定开大!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那乌衣男子明明腿上已经被打的白骨都露了出来,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刚被扔出来,身体活动了几下,便手脚并用向着刚才那几个扔他的褐衣陆家子弟爬了过去,眼里全是狂热,丝毫没有一丝退缩和悔意。
见的这场景,饶是老道富有经验的车把式王明,和刚出茅庐的春桃都齐齐吓的恶心起来了,他们不自觉的都退后了一步,仿佛是要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绕开了那个乌衣男子。
然后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齐声全阻陆瑶道。
“陆小姐,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这赌坊……是销金窟,我知道您身份高贵,可是这涉及到钱的问题,您这身份怕也不好使吧……”
“就是,小姐,好可怕啊,他……他,他感觉不到疼么?骨头,骨头都出来了,唔,在家里打个板子一下,我都觉得疼……他们,他们感觉不到么……”
春桃和王明还未踏进这赌坊,已经切实的感觉到了赌徒的疯狂,两人都出于关心,不断的劝阻陆瑶道。
陆瑶瞧着眼前这情况,说心里不害怕,那定也是假的,毕竟,饶是她经验丰富,又在那水深火热的宫廷里多活了十年有余,但自己肉身终究是个小姑娘,眼前这灯火通明,金碧辉煌的赌坊,但看上去那门口就像是张大的虎口,等着吞噬每一个走进去的人一般。
可是……
陆瑶心中刚生起一丝怯意。
那被扔出的乌衣男子又叫嚣了起来,言语比刚才更令人侧目鄙视不已。
“大哥!大哥!别别别走啊!我……我是没钱了!我家里还有老婆,还有两个小女儿呢!卖到窑子里,卖到山里给人生孩子,都值好几个钱呢!你,你不信,这就随我去!卖了她们娘儿两,我就有钱翻本了!大哥!大哥!别走……”
听闻那乌衣男子的话语,陆瑶眼神一凛,这赌坊害人破家,断不可留,她如是一般人尚可以不管,但是她不是!
她是陆氏的家主,这个赌坊是陆家开设的,断绝这个毒瘤是陆瑶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瑶目光坚毅扫了一眼眼前雕梁玉柱的大门,心中已然暗下决心,这就算是十殿阎罗的阎罗殿她今日都必须去闯上一闯,才算是尽人事,无愧于心!
随即陆瑶开口道。
“你们且在门口等我,不必相随,如是……我一个时辰还没出来,你们便快速回到复州城去!不可停留,否则……”
陆瑶安排好两人后,不过春桃和王明的挽留便踏了进去。
——
赌坊内,烟气弥漫,四处都是杀红了眼的赌徒。
陆瑶刚顺着牌桌将将走了几步,却见几个游手好闲的赌徒围了上来。
这地方少见女子,更遑论是陆瑶这般出尘绝艳的美女,所以陆瑶一进去几乎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赌的上头的那些个还在买定离手的赌徒,其余剩下的不少赌徒都如同那苍蝇一般纷纷跟了上去。
“妹子,第一次来?会不会玩,哥哥教你!”
“来嘛,来大哥这里,嘶溜,来,给哥哥摸上两把,哥哥教你玩牌!”
淫亵,冒犯的目光在陆瑶身上逡巡着,不夸张的说,如是一般女子遇见估计都能吓哭在原地了。
却见陆瑶只是清冷的斜斜一撇,毫不在意的走到一张无人的牌桌上面,突然“啪”的一下拍下了什么东西,清冷的说道。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我要和你们管事的赌!”
听的陆瑶口气,那些原本围观的赌徒们纷纷好奇的围了上来,想看看陆瑶拍下的是什么东西,却见陆瑶抬起手来,所有赌徒们都睁大了眼睛。
“金叶子!是金叶子!”
“真的!?真的?是真金子!!!?”
众人叫嚷的声音,很快便引来了赌场内护卫的关注,只听“咚咚咚”的声音,一群褐衣的陆家子弟急匆匆的从这赌场的二楼跑了下来,涌向了陆瑶所在的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