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我……我没……”
那瘸腿男人还想狡辩,见的李应泽往前踏了半步,他立马收住了嘴 ,宛如冬天里受了霜的鸦雀一般。
“哎呀,当家的!当家的!”
陆瑶刚想上前说些什么,话还没开口,忽见一阵风从耳旁抚了过去,陆瑶和李应泽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姚娘子不管不顾的扑上前去,用身子挡住了那瘸腿的男人的身躯。
“陆小姐,李少爷,俺……家当家的是个好人,刚才,刚才就是急了眼一下,他砸俺也不是有心的,不是有心的,您两位都是贵人,大人有大量且放过他吧!放过他吧!”
姚娘子转过头来,泪眼盈盈的看向陆瑶和李应泽说道。
“你……”
李应泽没见过这般,他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行侠仗义,揍过好几个当街欺男霸女的泼皮无赖,可往日那些被救的妇人对自己都是感恩戴德,对那些无赖都是唾骂不已的,今日姚娘子这般冲过去给欺负她的人说好话的情况,李应泽还是头一次遇见。
他皱皱眉道。
“这厮刚才砸你那两下可不像是无心,绝对是故意,就是这般你也要给他说情?你可想好了,你要是为他求过这次情,往后我要是再看见他欺负你,可不会再出手了。”
“不……不,当家的也是,也是……他反正不是故意的,都是俺没给他说清,没说清……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家汉子不打老婆啊……嗯,两位贵人就饶了他这一番吧!”
姚娘子越说越小声,头都低的快入那尘土里,不敢再看李应泽一眼。
李应泽听的这话,不再多说什么,一扭头大踏步往陆瑶身后走去,像是无所谓一般。
不过陆瑶倒是眼尖,趁着微光很明显看清了李应泽的表情,气鼓鼓的宛如萍鱼一般,如是有人去戳戳他的脸,说不定李应泽当场便要发作了。
陆瑶见着,摇摇头,轻轻一笑,心里轻叹了一句,到底还是年轻,脸面上的功夫还是没练到家。
李应泽走到陆瑶身后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脸上恢复平静,眼里却还是透出两道精光来,那里面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起来吧,姚娘子说得对,的确是咱们到了贵府,未曾通报,尊夫有些激动是可以理解的,这既是一场误会,大家便不要纠结了。”
陆瑶看了两眼抱的死紧的姚娘子夫妻,她倒不像李应泽那般发作,反而语气温和的说道。
“你!”
陆瑶这话儿一落地,整个屋子里的人齐齐转过头来看向陆瑶,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尤其是李应泽,那双剑眉皱的更深了,脸上全是惊讶和怪异,还有一丝没说出来的责怪,他不太明白陆瑶为何会突然彬彬有礼的对这憨夫说话,莫不是陆瑶也被那陶碗砸坏脑子了?
那地上的姚娘子和瘸腿男子听的这话也是一愣,以往他们习惯了强权者将他们欺倒在地,任意欺凌,第一次遇见这种明明比他们强,反而还能客客气气,与人为善的人,两夫妻对视一眼,从地上爬了起来。
先前那瘸腿,杵着拐棍的男人此时也不敢再嚣张,由着姚娘子扶着,规规矩矩宛如村塾里的孩子,站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道。
“那里,那里,是我鲁莽了,小姐和少爷大驾光临寒舍,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哈哈,是误会是误会,您别介意,别介意!”
然后那瘸腿男人转过头来对着扶着他的姚娘子呵斥了一句。
“还傻愣着站着干嘛呢?没看见贵客临门,不去倒点茶水,等老子去吗?没点眼力见,就知道吃干饭的!”
“是是是,当家的教训的是,俺现在就去,现在就去……”
姚娘子被那瘸腿男人吼了一句,立刻回过神来,先是扶着那瘸腿男人坐下,然后马不停蹄的走进里屋里一阵“叮铃咣啷”的给众人准备茶水。
听的这一声吼,陆瑶身后的李应泽,眉头皱的更紧,说实话,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姚娘子都被这般对待了,为何不反抗?如是他的话,早跳起来给眼前这瘸腿男人两拳了。
哼!到底是女子啊,就是柔弱!
李应泽摇摇头,别过头去,不再看陆瑶这边。
陆瑶却没他这般意气,听的那瘸腿男人如此吼姚娘子,她眉头也只是稍微动了动,便也找了张长椅坐了下来,和那男人开始攀谈了几句。
陆瑶虽性格淡漠,但终究是点茶大家出身,平日里侍奉王公贵族不知何几,所以谈吐能力自是上佳,只是几句,大抵便摸清了这姚娘子一家的情况。
这瘸腿男人一家原姓石,平日百姓也识不得几个字,便用那行二行三来称呼,这瘸腿男人便叫石老二,原先陆瑶他们在赌场遇见那小个子便叫石老三。
原本石家世世代代都是在这白叶镇耕作的,给陆家种茶,这些年天翻地覆,陆家不做这茶叶生意了,他们没了营生,又恰好这镇上开了不少赌场,所以石家两兄弟都深陷其中了……
“唉,仔细想想,我也不是个东西,唉,我不是不知道阿姚她辛苦,可是……可是,我恨阿,我恨的慌,哪家爷们跟个废物一般天天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交给女人负责阿!我,我有时候也是激动而已……”
说道动情的地方,石老二垂下眼眸,他也不是瞎的,自家女人进进出出忙碌一家嚼谷的样子,他不是没看见,可是他实在忍受不住自己的窝囊,久而久之,就把这份气撒到了姚娘子身上去了。
“家中还有多少钱呢?”
陆瑶笑了笑没说话,接过姚娘子递过来的茶水,问道。
“不多了,我最心急的就是这个!没钱,家里还有这么多个娃娃呢!
唉,可是!可是阿姚也做不得啥活路,地里活苦,她一个女人争不过那些汉子,人家不要她,镇上的商铺,因为咱这里变成这副德行,跑船,跑车的都不走咱这边了,她卖绣活去,那些黑心店主压的价又低……
唉,要是老子……咳咳,我脚好一点,就算不做地里的活,也能跟着车把式,船头跑上几趟,家里断不会如此!”
石老二说着说着,越说心里越急,手里捏起姚娘子刚给他倒的茶举起来直接灌到喉咙里去,然后重重的砸在桌面上,然后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嗯……既然如此,石先生,要是不介意,要不让姚娘子先在我家手下做些活路,离这里不远,工钱按镇上大工的给,这样你家解了燃眉之急,我这边也解了缺人手的缺,您看如何呢?”
陆瑶说着笑了笑,然后抬眉看向那石老二。
“这……这,你不是哄我吧!小姐,小姐,这……你,你是干啥营生的!我可先说好了,我虽然穷,但卖儿卖女卖老婆的事情,我不做!不是啥正经营生,我不会让阿姚去的!”
石老二皱皱眉,眼里全是羡慕,但是他还是很警觉,毕竟这约等于天上掉馅饼,有这种好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放心,我是在复州城开茶馆的,您若还是不相信,我还有个身份是陆家远房的小姐,这次邀姚娘子前去,也不过是去我家茶馆帮工。
您要是嫌这复州城太远了,等我回家谈妥事务,那便让姚娘子去我家复州的山庄里帮工,横竖半天的功夫都能到的。
您看如何阿?”
陆瑶笑了笑,摇摇手里的茶盏道。
“这……这……小姐,倒是好,倒是好,但你这空口白凭的……我也不好相信阿!”
石老二皱皱眉说道,他毕竟是跟着船老大,车把式跑过商路的人,轻易信不得外人。
陆瑶还没开口,李应泽倒是皱着眉先嗤笑了一声,他看不惯打女人的玩意,但是陆瑶已经和这石老二谈到这里了,李应泽也想着帮陆瑶些忙。
他抬抬手拍了两下,廖三听的动静便押了陆炳文进来。
进的陆炳文的样子,石老二嘴张的可以塞个鸡蛋进去了,又听的陆炳文在廖三的威吓下,老老实实的介绍了一番陆瑶。
石老二这下确信了,他连忙拉着姚娘子对着陆瑶一阵磕头,声音重的把里屋的孩子们都引了出来。
这也不怪他,他家这现在山穷水尽的样子,陆瑶是真的给了他家一条活路,而且还给的是大工的薪水,甚至还有余钱来治他这条腿了!
石家一伙人高兴的不成样子,石老二当即决定全家睡到仓库去,把这屋子和旁边的小屋全让给陆瑶一行人。
——
夜半,月上中天。
李应泽横竖睡不着,他心里窝火不已。
今晚发生的事情,如是按他的做法……
李应泽越想越气,翻身走出了小屋。
正好看见陆瑶也没睡,坐在磨盘上,身边是一张手绢,上面摆满了李应泽看不懂,也认不识的茶叶,草药。
“你……还没睡么?明日要去你家复州的山庄,我估摸着你那些叔伯不是好想与的货色,养精蓄锐好些吧!”
李应泽原想安慰,可话出口却带着几分赌气的样子。
他实在想不明白,刚才那打女人的怂货,陆瑶还好声好气的对他说了那么多,有意思吗?
不如打了他一顿,带那姚娘子走便是。
“嗯,这些草药要晒一下,吸收一些月阴之气,明日的确没什么时间了。
……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
“那便是真在生我的气了,你还在气我,怎么不把那石老二怼上一顿是吧?”
陆瑶听的李应泽气鼓鼓的话语,她立刻会意,歪着头对李应泽一笑。
趁着月光,陆瑶的容貌在月色下显得飘渺又端丽无比,透着月光铺成的缦纱,让李应泽一时看的有些呆了,这不是好不好看的问题,一瞬间李应泽真有种看见望舒仙子御月下凡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