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美好的一天全都消耗在凿船这个浩大的工程上,黄昏又一次来临,木头依旧巍然不动,只有凌黛受伤的世界达成。
推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刚走了一半,红霞陡然一变,乌云强势出击,原本悠然在夕阳下方盘旋的鸟群还来不及躲避,就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淋了个透心凉,翅膀都踉跄了几下。
雨来势之快,竟能把苍鹰都困在空中进退不得。
凌黛作为陆地生物还算好,雨点一点招呼都不打,噼里啪啦往脸上打,刚叹了一句屋漏偏逢连阴雨,垂丧还没来得及维持多久,突然一蹦三尺高,紧紧握着斧头往家里赶去。
储存雨水可比从海水里提取淡水容易得多。
她高高蹦起招呼天上的小伙伴们下来避雨,鸟群里还有那只曾经给她兔子的鹰,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交流的,反正没一会比她都早到。
凌黛回家的时候,山洞里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群鸟,各种种类的都有,十分丰富。
看着鸟爪,暗暗吸溜口水,酸辣鸡爪真是一道美食。
被她用侵略目光注视的小鸟,黄豆大的小眼睛躲闪开,爪子小心翼翼挪动,磨蹭着挪动身体躲在老鹰身后。
老鹰好像有灵性一般,狠狠瞪了她一眼。
凌黛嘿嘿一笑,对面给自己送过礼物的小伙伴,十分友好,可能也有打不过的因素在。
把存活鱼拿出来,递给老鹰和鸟群。
能够在海面肆意飞翔的鸟,体积都不是特别小,就连刚刚被凌黛注视的小家伙,也很有分量,翅膀扑棱起来冷风嗖嗖往身上灌。
雨下了一天一.夜,凌黛就在山洞里和他们一直待着,直到第二天雨停,鸟群离开。
凌黛送别朋友们,赶紧去海边收网,看看今天能有什么收获。
所有的好运气好像全在几天前被用光,渔网中除了一些幼鱼,没有一条成年鱼。
她只纠结了短短一瞬,把幼鱼全部放回去。
诚然,每个人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都会率先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
凌黛不认为自己是圣人,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好歹从前那么多年,不管乐不乐意,最起码表现出来是善良的样子。
之后的日子,她一直节衣缩食,提取淡水、布置陷阱、摘野果、收渔网,又存活就处理腌渍起来,没有的话够当天吃也可以、后来还找到几种野菜,第一次不能判断是否有毒,吃之前还专门写了一封遗书,留给后来者,遗书主要内容把前辈的信托付出去。
其余所有时间都在凿木头中度过。
期间鸟群曾经飞过来几次,老鹰留下一只兔子一只田鼠、其他鸟儿则衔着亮晶晶的石头给她把玩,其中有几颗挺值钱的宝石,也不知道它们从哪找来的。
它们来的那天,凌黛运气大涨,渔网中的鱼是历史之最,招待了大家一顿非常丰盛的海产品宴席,然后鸟群又振起翅膀各奔东西,只留下凌黛一人在原地满目艳羡注视它们离去。
时间不知不觉间过去两个月,凌黛某一天醒来,百无聊赖在岛上散步,直到感觉饥饿才重新回家,猛地看见山洞口密密麻麻的划痕,心脏猛地一缩,上前数划痕。
整整六十道划痕,代表着她来这里已经足足两个月。
她还记得跳海的时候是四月底,就算在海上漂流两天,现在已经是六月。
六七八.九,十月份天气就会逐渐转凉,她还有四个月的时间做准备。
如果在十月份的时候还无法出海,凌黛心脏猛地一沉,闭眼良久,最坏的结果可以想象的到。
只凭着那堆带血的衣服,根本无法渡过寒冬,一定会死在这座孤岛上。
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另一个人到来,就像自己当初那样。
这座孤岛好像一个囚笼、又仿佛是一间临时庇护所,庇护着她们这些内心脆弱的人,能在这里找到安宁。
这样的传承从前辈,到凌黛。
如果她不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她所做的一切,都将传承给下一个来者。
设想最坏的结果,她突然有一瞬间明白前辈为什么不在岛上安稳离世,而要飘着浮木离开。
一座没有人的孤岛,和一座有尸体白骨的孤岛,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有时候只要没有看到,脑子里大部分时候是不会想到死亡这件事情的。
前辈担心后来者心生恐惧,所以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选择独自向远方漂泊流浪,把这里留给未来有可能和她当初一样走投无路,生无可恋的后来者。
这是前辈最后留下的善意,和那些书信一样,全都充斥着善良和孤独的意味。
如果我注定走不出这里,那么远方也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凌黛笑的眼睛弯成月牙,沐浴在朝阳中被渡上一层金光,默默在心底给自己定下未来的路,她要和前辈一样,去远方流浪。
剩下的日子没有什么变化,每天都在拼命凿木头,到最后两只白嫩的手上全被一层厚厚的茧子覆盖,凹凸不平就算了,关键是每次茧子掉下来再长肉的时候,总是很痒。
两手摩擦的时候,会发出呲呲的声音,特别像蚂蚁在爬,不过感觉确实是这样也没错。
凌黛两手撑在下巴上,抬头望天,没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想吃重庆小面了。”
每次饿得双眼发绿时,必须要做的事就是把前辈留下的信找出来看一遍。
每每看到前辈描写的重庆小面,口腔里充斥着口水,滴滴答答往地面流,十分没有体面,饿的两眼发慌,和月圆之夜对月嚎叫的孤狼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好几个月,当山洞口的匕首痕迹到达一百二十条的时候,时间也来到最炎热的八月份。
凌黛的衣服早在洗了几次之后就撤换下来,主要每天都要下海收网,衣服总是湿哒哒的,干了以后又沾上一层盐,怎么都洗不干净,又舍不得用淡水。
作为来时穿得衣服,这是她作为回家路上仅剩的体面,保存得很好。
麻绳穿过树叶围成裙子和背心,就算一身衣服。
凌黛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的用草绳编草鞋,穿上草鞋就连走路都比原来快速很多。
至于原本的鞋,早在海上漂泊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冲到哪里,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光脚的状态。
反正不到万不得已,凌黛死活不穿那些带血的衣服,谁知道衣服原来的主人究竟是干什么的。
日子就这么不急不缓地往前走,藏在草丛里的木头也被凌黛凿空二分之一,只要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赶在冬季来临之前离开这里。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凌黛几乎忘了前辈心中说过的话,直到一天晚上,被远处细微的嘈杂声惊醒。
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但在从来寂静的孤岛上,十分显眼。
凌黛猛地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顾不得平复因紧张刺激而飞快跳动的心脏,一手一个手枪和匕首紧紧握在手里,迅速熄灭床边的火堆,洞里立马陷入一片黑暗中。
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突然想起来洞口还有一排提取淡水的篝火,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快速往洞口奔跑。
虽然火堆熄灭,她好歹在山洞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就算闭着眼也知道该往哪走。
一路提着心跑到洞口,远处争执、谩骂的声音传来,偶尔还有几声枪响,和女人小孩的尖声哭闹。
凌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心脏快速跳动,远方偶然安静的时候,能够清楚地听到她胸腔里砰砰砰的声音。
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要害怕得窒息过去,自己把自己憋得够呛。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这样本能的生理反应十分正常。
好在曾经前辈在信上再三叮嘱过,她提前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也预想过无数次有意外该怎么应对。
凌黛很快熄灭所有篝火,将洞口左侧的几块大石头搬开,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一股脑把全部家当推进去,再把石头搬回来恢复原样。
只要不是刻意寻找,谁也不知道她在这里偷偷挖了一个地窖,当做储藏室。
这样的洞在岛上还有很多,大多是储存腌好的咸鱼,和那些枪械。
远处争执声还在继续,能听到男人还高声吼叫着,女人和孩子不断哭泣,划破夜空把孤岛也叫醒。
凌黛吞咽口水,觉得这样不行,往前走了一段路,没有听见人群往这边走过来的意思,扭头往山洞里跑去。
飞快穿上草鞋,又将刚刚来不及处理的东西藏在事先规划的地方,一切都伪装好。
深吸一口气,换下一身草做的衣服,穿上前辈收缴的战利品,从里面找出来一个防弹衣套在身上,接着把带血的迷彩服套上,腰带扎紧。
除了脚上的草鞋和身上的衣服不搭,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她躲在洞口听见争吵声还在原来的位置,吧嗒一声给手枪上膛,装满子弹,转身朝着藏冲锋枪的地方跑去。
冲锋枪挖出来,手枪别在腰间,心脏还没有恢复从前跳动的速度。
握着冲锋枪的手好像上了发条似得,抖得厉害。
上下两排牙也不遑多让,咯咯咯不断碰撞,两腮以一种常人想象不出的速度疯狂抖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凌黛本人也越听越烦,把冲锋枪生疏地抱在怀里,双手死死摁在腮帮子两侧,物理控制。
也亏得她这段时间心底总是不安,每天都抽出一点时间练习枪法,从一开始后坐力太强把下巴撞黑青无数次,到现在已经可以达到击中目标一半的概率,已经很难得了。
凌黛不忍心拿鸟做目标,干脆射击树上的果子,也就是野果酸涩难吃,这段时间食物不少,才敢这么浪费。
不过击中的野果也没浪费,取出子弹照样入口。
她现在站的地方,已经和那群上岸的匪徒离着有一段距离,已经听不到对方的说话声,只有零星的几声枪响,昭示着他们的存在。
人生三十载,从来没见过血,她根本不知道前面的路该怎么走,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也不能一直躲在这里,骨子里到底还带着国人生来就有的战斗基因,环顾四周,没有足够隐蔽的地方,唯一的制高点就是突兀出现在岛上的山洞顶。
凌黛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去,好歹是自己的大本营,周围还有一些简陋的陷阱,迈着坚定的步伐,半蹲着身体,隐藏在草丛中,快速往回急行。
枪声还在继续,也不知道对面怎么回事,女人和小孩的尖叫声始终没有停止。
她和对方的距离逐渐拉进,对方应该也在往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