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完整的文明,需要完整的六道轮回,东瀛小国一直觊觎这片广袤的土地,不光人间,就连地府它们也眼馋很久。
别看它们好像妖怪很多的样子,什么酒吞童子之类的传说故事,不过是一些近亲产物的畸形儿童,被邪术封印于尸体上,强行做出来的怪物罢了,连地府寻常的阴差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时间刚好,地府恶尸鸦替换十殿阎罗,扶持人间东瀛小国作乱,双方各取所需,而向诗余则偶然间得到半张生死簿和其他邪术,硬是撕开一条路,强行进入这片战场。
东瀛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扶桑,扶桑自古以来是太阳歇脚的地方,蕞尔小国沐猴而冠,妄图取宗主国而代之。
恶尸也同样在地府炮制假的十殿阎罗。
巫族血脉阴位而镇之,方能解百年困局。
从前夏侯甲还在的时候,他是唯一仅剩的巫族血脉。
如今他不在了,还有夏侯尘。
可惜夏侯尘用的陆轩的身体,好在夏侯甲的身体还在。
当初看不明白的事情,如今再想起,凌黛想给伤心难过的自己一巴掌。
夏侯甲的死太过离奇,也太过容易,真是哪哪都是破绽,怎么看都不同寻常。
人间最后两组巫族,一个有身体,一个有魂魄,看似没有办法,但如果合二为一呢?
如果在从前,凌黛会不顾一切将麻子的母亲抢回来,没有谋而后动,也没有故作淡定,几乎向诗余刚出现的瞬间,她就会不管不顾冲上去,情绪外露的明显,目标明确的想要把人救下来,抢过去,带回去。
但是现在,她……其实也算不得长大,只是一夕之间,肩膀上的担子重若千斤,地府、人间、妖族、天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果可以的话,她愿意用自己换天下一个太平,但是不行啊,转轮王属神职,就算她想要逃跑去做一个天地间一浪荡子,也是不被允许的。
每个人生来就有自己的使命,有人能逃,有人却亿万年来始终坚守在那里。
凌黛不愿意怯懦,甚至连产生这种想法的可能都决不允许。
她是天生神祇,生来便在众生之巅俯瞰,众生祭拜,她自然当以天地为己任,万死不悔。
战兵不明白凌黛从哪里什么地方察觉不对的,但他却不能说谎,尤其是凌黛在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手段之后,现实也不允许他说谎。
“没错,他确实没死绝,启朝遗址还没有完全散去,张奉在你和天师府大长老离开之前去了万安庄,并没有找到夏侯甲的踪迹,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的魂魄彻底和原来的身体脱离关系,而且那具身体,随着夏侯甲的离开,已经出现问题了。”
“什么问题?”
战兵神色不太好看,缓缓摇头,“妖力褪散,长出尸斑。张奉之前联系过我,看能不能找你说和,帮忙看一下张楉甫什么情况。”
按理来说,张奉作为天师府紫袍,如果他都看不好的问题,别人也不行。
更何况还是找凌黛这种初出茅庐的菜鸟。
但奈何张奉第一次见凌黛,就被她身上冲天的帝王紫气差点闪瞎眼,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能捕捉一线生机,舍她其谁。
如果在之前,他可以厚着脸皮跑来帮忙,但谁让不争气的徒弟抢了夏侯甲的身体,你说他看上谁的不好,非要找个最厉害的,现在好了,翻车了吧。
张奉也想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告诉凌黛实情算了,但谁不知道她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一旦左起来,根本就不会顾念旧情,更何况当初张楉甫确实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论过程如何,反正结果大家都看得到。
最后没办法,只能托战兵说和,看看什么情况。
战兵正发愁呢,怎么在不说出夏侯甲实情的情况下,把张奉的意思带到,还不让凌黛生气。
他感觉自己每天一觉醒来就是如履薄冰,不光工作上各方交织,复杂的不得了,脑细胞没秒都在数以万计死亡,寿命断崖式下跌,去地府见转轮王近在眼前。
凌黛乐了,“瞧瞧 ,这就是算计人的下场。”
再难听的话,她没讲,不管夏侯甲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曾经相处愉快确实是事实,没必要和战兵多说。
战兵指了指凌黛手里被她掐着脖子快喘不过气的女人,“现在你打算怎么办?”夏侯甲没死,虽然不明白夏侯氏的人有什么用,但明显还有选择的余地,是不是先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她可是你朋友的妈。”
凌黛晃了晃手里,自从听说夏侯甲死亡的消息之后,就一言不发,格外颓丧的女人,“嗨,想不想死,给句准话,你和向诗余什么关系,又为什么要杀害收留你的好心人?”
就算二姥爷作为普通人不知道,二姥姥一定明白的,她女儿陆轩的身体中住着一个陌生的魂魄。
不管夏侯尘有什么苦衷,她用着陆轩的身体,就该代替陆轩孝敬父母,谁知道她竟然恩将仇报,简直不可原谅。
这么多年,曾叔叔对她对多好,就算是颗石头做的心脏,也总该捂热了。
她竟然能下得去狠手。
凌黛想着要不干脆把她填了阵眼算了,等回头告诉麻子,就说没把人救下来,她总不可能为了一个伤害自己爸爸的,还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人,埋怨自己这个好朋友吧。
就是有一点难办,身体是陆轩的,肯定不能用,只能把夏侯甲的身体抢过来,夏侯尘的魂魄塞进去。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儿,当初说好三年之内不追杀,而且也不知道夏侯尘的魂魄离体,陆轩阿姨的身体会是什么情况。
陆轩阿姨的身体肯定有问题,不然二姥姥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别的魂魄抢占。
凌黛垂眸挡住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再三考虑之下,决定不要脸一次,之前说三年之内不追杀的原则,是对方杀了夏侯甲,既然夏侯甲主动离开,那……为了世界和平,想必可以牺牲。
战兵一看凌黛浑身散发无赖的气息,空气中弥漫过一股不怀好意,暗道不好,一把摁住凌黛的肩膀,在触及对方肩膀的同时,没有看到每个人肩膀和头顶都有的三把阳火,愣神之下,话说的豪不委婉。
“你疯了?知不知道贸然出手,会引来整个龙虎山天师府,乃至所有道教人员的追杀!你到底要干嘛?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你别忘了,就算你一个人不怕,但还有朋友呢,真把对方惹急了,小心人家拿你朋友祭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每个人都有欲望,欲壑难填,让人束手束脚,我只能被动的应付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朋友多了好办事,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干嘛,但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有啥结局呢,走一步看一步呗,放轻松。”
战兵趁机把凌黛手里的人夺过去,放在地上,余光发现凌黛没有出手的意思,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绝对不是怕她,只是她好像知道很多隐秘的事情,万一闹僵,她不说怎么办。
朋友多了好办事嘛。
其中有最重要的一点,前提是能让战兵把对方当朋友。
顿了顿补充一句,“就算是你,也有欲望,人又不是神,谁能没有欲望,谁能永远冷静客观,无视远近亲疏?”
凌黛承认战兵说的话有道理,心底默默补充一句:神也有欲望,也有远近亲疏。
默许他让人带走夏侯尘的行为,反正之前已经把信封给她,除了掉出来一只死虫子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回忆起那只死虫子,凌黛猛地抬头盯着战兵。
直勾勾的眼神看的战兵毛骨悚然,心跳一瞬不受控制的加速。
他身体本能后退两步,伸手表示自己手里什么都没有,刚才是她自愿放手的,别想找后账把黑锅扣在自己身上。
阳光洒下来,手心一层薄薄的汗泛着金光。
凌黛转身就走,战兵随之跟上,两人开幽冥道回到麻子家的客厅,她捡起角落里的信封,露出里面的死虫子,直勾勾盯着战兵问道,“你和我说实话,夏侯尘突然出手,是不是因为我带来的信封里的虫子,这是不是蛊虫?”
两只手在脸上上下揉搓,她接受不了自己才是直接害死两位老人,和导致曾叔叔重伤的罪魁祸首。
好在经过战兵堪称全方位仔细认真的检查之后还不够,远程找四所苗寨的蛊女确认后,终于解决了凌黛的愧疚之心。
“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战兵慢悠悠走过来,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冲凌黛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坏消息。”凌黛沉着脸,没有心情和他耍嘴皮子,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会笑了,脸上的肌肉像地府的黄沙,漫天飞扬,孤寂冷毅。
“坏消息是,那封信确实是蛊虫,不过不是下给夏侯尘,而是你。”战兵耸肩,比之前轻松不少,“不过别担心,已经有专业的人往这边来了,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谈交情,不谈钱。”
“你还是谈钱吧,交情我怕自己还不起,好消息呢。”
“啧啧,你这人真没意思,还是以前好玩。”战兵撇嘴,“好消息是,经过探查,陆轩身体里的魂魄已经沉睡多年,夏侯尘当初算是钻进植物人的身体中。”对上凌黛眼底一瞬间狐疑,解释道。
“就比如你走投无路,身后有熊瞎子在追赶,看到路边有一个房子,经久失修,跑进去住一个样子。”
“夏侯尘不是夺舍,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当初住进去陆轩的身体里,也算是帮忙将身体稳定住,这也是为什么她母亲会默许的原因。”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会突然动手?”
“哎,这事儿吧,说来话长。”战兵不想说,但又觉得该告诉她。
“那就长话短说!”
“啧,是陆轩她妈,受向诗余引诱,妄图唤醒陆轩沉睡的魂魄,可陆轩的魂魄已经和夏侯尘的交融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她要祭献夏侯尘,谁知道夏侯氏的灵魂强度太大,她受了反噬。”
“那二姥爷又是怎么回事?向诗余到底要什么!?”凌黛被真相冲击的头晕,身子晃了一下,伸手阻止战兵过来。
夏侯尘在进入陆轩身体里的时候还小,那么当初和曾叔叔谈恋爱、结婚,对麻子好的那个人,就是夏侯尘!
凌黛快要被他们之间凌乱的关系搞得抓狂的,这都是什么事,干脆她和张楉行他哥结婚算了,两个身体四个魂魄,主打一个“今天你是谁。”
“是向诗余,她拿走了牵丝引。”
牵丝引,由八十一根牵丝组成手环,一根牵丝,又能分裂出八十一根牵丝线,每根牵丝线,能够控制八十一具傀儡。
是牵丝傀儡这一脉最重要的法器。
“去天师府,你说的对,朋友多了好办事。”凌黛转身就要走,战兵把人拦住,她还不乐意,“你别耽误我交朋友,我大侄儿尸斑都长出来了,时间就是生命。”
她知道张奉找自己干什么,无非用死气平衡一下张楉行他哥身体里的尸气,等状态稳定下来,再想其他办法。
现在都不知道大侄子叫什么,凌黛不免唾弃自己,太过爱憎分明在,这样不好不好。
做人嘛,合该和光同尘。
“先不急,等人过来看看你身体里的蛊什么情况。”
“我没事,肯定死不了。你让属下直接去天师府呗,正好一起帮忙想办法,算我欠你个人情。”凌黛一把拽起战兵钻进幽冥道,终于有了点之前混不吝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