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委屈了,他委屈得简直要爆炸!
为什么又是这样?为什么好像罪魁祸首始作俑者又变成了他?!
总是要他让着他哥、让着他哥,打从记事起他就事事都要让着他哥。
别人家都是大的让着小的,他家是反过来的不说,他这个小的都这么让着他哥了,他哥还处处欺负他!
完了他还得加倍让着他哥!不然就是他不懂事儿!
他好委屈!他有一肚子委屈!
可有委屈不能发,有冤不能诉,他就只能实在受不了了偷偷在日记里倾诉一下。
现在好嘛,连在日记里倾诉一下都不行了,成了他不懂事儿、都是他的错!
他不明白,他究竟哪里错了?究竟错在哪儿了?
如果没有他哥成天欺负他给他气受、动辄无缘无故的就上来对他一通狂轰滥炸,他会委屈到在日记里倾诉吗?
妈妈不去追究他哥这个罪魁,不去劝他哥对他好一点、不要对他那么坏,反而一味地来镇压他、来捂他的嘴,他连在日记里倾诉一下委屈都不行了!
还说他在日记里写他哥不好,是在外人跟前丢他哥的人,对他哥名声不好,这么做是在伤害他们兄弟俩的感情,可他哥日常对他非打即骂的,给他带来的伤害那么多那么多,难道就不是在伤兄弟俩感情了吗?
妈妈只知道要求他维护他哥的面子跟感受,可他哥每一次肆无忌惮伤害他的时候,可有顾及过他的感受?
而且他写进日记里面去就只是为了倾诉委屈!他的委屈憋闷无处可诉,只能写进日记里面去,为什么这就成了大罪了?为什么要给他扣上这么多罪名?
妈妈的话真的让他无比无比憋屈,他觉得妈妈在冤枉他,在给他扣莫须有的罪名。
妈妈就是不肯追究始作俑者,只一味要求他这个受害者对他哥各种谦让迁就理解原谅,但凡说他哥半点不好,就是害他哥在外面丢人、就是伤害兄弟感情、就是害他们全家丢人!
反而一切都成了他的错了,好像他才是那个制造麻烦惹麻烦的人!
他哥成天抱怨妈妈偏心他这个小的,说妈妈偏心他都偏心得没边儿了,周宇宁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呵,瞎扯!妈妈明明也偏心他哥!
从小到大万事都要求他让着他哥,他哥欺负他,他去找妈妈主持公道,明明是他哥做错、他哥欺负人,但妈妈总是轻飘飘地各打五十大板,总是以让他咽下所有委屈的方式来息事宁人,来让他爸跟他哥满意。
背后安抚他时,妈妈也总是跟他说,要他多让着他哥,要他乖一点,要他忍气吞声……
那些都不说了,都不说了,反正他从来都知道的,在这个家里,想要硬刚他爸跟他哥、想要反抗那俩人的霸权,那是绝无可能的,他永远只有被霸权者欺负欺压的份。
这些他都早知道的,他知道大丈夫得能屈能伸,很多时候就是得低头,让他狠狠受伤的是今天妈妈的态度!
从前周宇宁一直以为,他的这些忍气吞声,妈妈是知道的,是理解的。
让他咽下所有委屈来息事宁人、来让他爸跟他哥满意,只是出于战略需要,只是一种策略,妈妈是故意当着那俩人的面儿说他不对都是他的错,但她心里清楚错的不是他,错的是那对蛮不讲理的父子档。
只是为了维护这个家的和平和睦,形势比人强嘛不得不低头,妈妈才故意说是他的错,但他的委屈妈妈是知道的,背地里是站在他这边的。
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以为妈妈一直知道并理解他的委屈,可其实她是不理解的!
周宇宁忽然就觉得头上被砸了重重一锤、心上中了狠狠一箭似的,他好傻,他被骗了!原来一切都不是战略不是策略,妈妈不觉得他的那些委屈是委屈,还认为是他不懂事儿!
日记这事儿,妈妈再一次站在了他哥那边,这次可没有什么当着他哥的面儿粉饰太平打配合权宜之计,这次他是听明白了,她是真的觉得所有错都在他!
最该追究的人,三言两语轻轻带过,炮火却集中轰向他,认为不肯包容迁就、不肯像之前每一次那样屈从的他,罪大恶极。
又是怪他说他哥坏话了、又是怪他不念他哥的好了,他就不明白了,他哥小时候给他留冰棍儿这一件事,妈妈跟他翻来覆去说了这么多年,一跟他哥有矛盾,妈妈就搬出留冰棍儿这事儿。
因为小时候他哥给他留过冰棍儿,所以他哥对他再不好都是好,他哥打他骂他一千次一万次也都是对他好,就因为小时候给他留了冰棍儿?
这不对!周宇宁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他就是知道不对!
就好像……就好像电视剧里演的,一个人对别人有恩过一次,然后他就可以因为别人欠他这个恩情,可着劲儿地成天打骂虐待那个人、一心情不好就打骂虐待那个人、对那个人为非作歹了吗?
这肯定是不对的啊!
谁家好人会这样干?
有错的是他哥!是妈妈不分青红皂白!
而且他说的明明是他哥老对他发脾气、老拿他出邪乎气让他很难受很难受这件事,为什么妈妈老是要转移话题,老是要扯上别的不相干的呢?
还老是拿大道理压人!
呼!周宇宁深深呼出了一口郁气,他终于理清楚是哪里让他这么憋屈、憋屈得五脏六腑都不对劲儿、憋屈得他要吐血了!
还有,末了,妈妈又再次拿出那套跟他说了八百遍的话,来说教他逼迫他,希望他能懂事一些。
从前每次她这样跟他说的时候,他心里都觉得好自责好内疚喔,觉得自己是个坏小孩儿,他爸跟他哥已经那样不懂事儿、那样惹妈妈生气了,他是这个家里唯一不惹妈妈生气的乖小孩儿,可他居然也不懂事儿了、也让妈妈生气了,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坏好坏!
可是今天这次日记事件,妈妈又这样说他,他却觉得好生气、好愤怒、好委屈!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一个听她话、乖巧又懂事儿的小孩儿了,从来不惹她生气,为什么还要说他错?为什么还要不分青红皂白地怪他不懂事儿?
是不是他要变成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情绪的木偶,别人怎么骂怎么打也不会委屈不会伤心的木偶,因为不会感到委屈和伤心,自然也就不会流露出委屈和伤心、不用倾诉委屈和伤心,是不是只有变成那样,他才是妈妈眼里懂事儿听话的小孩儿?
他爸跟他哥可以随意的发脾气,随意的迁怒人,随意的把别人当作出气筒来宣泄他们突如其来的滔天怒火,他们那样坏都可以,他非但不可以,他要乖乖当他们的出气筒,还必须得是由着他们呼来喝去打来骂去也逆来顺受一声不吭的出气筒,这难道是公平的吗?
他不会去跟他爸跟他哥讲这个理,他知道讲不过,因为他们根本不讲理。
只要妈妈知道他的委屈、理解他的委屈,这就够了。
可现在问题是,妈妈不理解,妈妈也帮着他爸跟他哥!
妈妈站到了霸权者那边,对他这个受害者施压呐!
帮着霸权者一起朝他施压!
周宇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恸,他觉得他好像被妈妈背叛了,被妈妈丢弃了。
他在这个家里再无盟友了,是彻底孤立无援的了,没有一个人帮他,没有一个人站他,他们所有人都合起伙来欺负他、合起伙来压迫他一个!
周宇宁一个人走在渐渐黑下来的夜路上,望着天上的月亮,眼泪不停地流,不停地流。
这一刻的他太伤心了,太伤心了,妈妈的投敌背叛,妈妈朝他爸跟他哥阵营的彻底倒戈,妈妈对他的批评谴责,比他爸跟他哥联手打骂他一百次还要令他伤心欲绝。
他在这个家里,是彻底孤立无援的了。
好像一下子四面都是悬崖峭壁,他腹背受敌,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他只有他自己,只剩下他自己,连妈妈也不要他了……
周宇宁忽然就觉得悲从中来,悲伤太沉重太沉重了,好像地狱里好大一块寒冰块儿兜头朝着他砸、好像四面八方的玄铁锁链猛地朝他身上缠,太沉重了太沉重了,沉重得几乎压得他迈不动腿走不动路。
他忽然就不想回家了,他觉得自己没有家了。
那个家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是那沆瀣一气的一家三口的家,不是他的家。
他没有家了,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要他,天大地大,他无处可去了。
周宇宁一下子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上小声地呜呜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悲恸,他就是一条无家可归的伤心小狗!
忽然好想班长啊,周宇宁在泪眼婆娑中失声喃喃。
忽然好想班长啊,好想见一见班长。
去班长家吧!周宇宁腾一下站了起来,对,去班长家,不回家了去班长家,我要去找班长!
只要见着班长我就会好了,周宇宁好像忽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对啊,只要见着班长他就会好了!
宁宁好难受好难受啊,班长抱抱就会好了!
嗯!去找班长找班长,他用力抹了把眼泪,转身就朝着班长家的方向飞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