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母亲沉吟片刻，轻轻点头，“是的。”
“我知道了。”未洛应声，没再问太多，她冲她伸出手，“您把手给我，直到落地之前，听到什么都不要睁眼。”
林鹿母亲最后看了一眼林鹿，这一看却收不回视线，眷恋和不舍几乎要溢出来：“因祸得福……能看到、她长大…我也知足……”
“好孩子，也…拜托你，不要…告诉她、今天我…的事，我怕她、伤心。”
“没问题。“未洛点点头答应下，继续耐心地等着林鹿母亲。
近一分钟后，林鹿母亲收回视线，将手放到了未洛的手掌之上：“谢谢…好孩子。你也才多大…不要硬扛太多，不要、受伤，祝前程……似锦……”
“……谢谢。”未洛重重呼出一口气，“祝您，一路顺风。”
“风”字刚落下，林鹿母亲的身形便化作了几片薄薄的轻纱，随着拂过的微风，消散在了未洛眼前。
当放下一切时，人的魂魄其实很轻很轻，轻到一缕微小的风就能带走。
未洛安静地望着远处天边的晚霞，她站起身来，垂眸看向自己的手。
…太快了。
这件事情暂时落幕的速度，太快了，快得她几乎没什么参与的实感。
林鹿母亲放下执念的速度，也太快了。
那可是被月千万遍水鞭火燎都没能洗掉的执念。却只是看女儿一眼，虽然久久不舍收回，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一眼便够。
所以执念才叫做执念，执着不肯放手的念想，但念念不忘又是否必有回响呢？
到头来，是“爱可平万难”这句一听就像是空泛口号，却实实在在有道理的话。
思索间，未洛又听见一人走近。
她转头看过去，是刚刚为了给她和林鹿母亲留空间，而去和苍楠商谈善后工作的苍溟。
未洛看着这张脸低低笑了一声，开口便是插科打诨：“你脸上沾点血还挺漂亮的，有点疯。”
“……”苍溟未出口的安慰当场被她这句不正经的堵回去。
他叹了口气，又在沾到血迹的地方擦了两下。绕到未洛身前，突然单膝跪蹲下来，伸手轻轻抓过未洛的脚踝。
“哎没必要！平身！平身！”未洛被他抓了个猝不及防，匆忙喊道。她跟着低头才看见小腿处不知什么时候擦出的一道伤口。
伤口不深但很长，此时已经往外渗了不少血，乍一看有点吓人。而苍溟正是在用医疗碘伏帮她消毒。
尽管是治疗，但看着谁蹲在自己脚边实在是奇怪，更何况这人还是苍溟。
未洛干脆也蹲下来了：“起来吧少爷，你这一跪我真受不起，反正待会我和林鹿都得被塞医院，不差这一会儿。”
“好。”苍溟真的收手站起来了，因为刚刚未洛说话的时间里，他已经动作极快地绑好了纱布。
未洛低头看看那块打着蝴蝶结的纱布，突然笑了：“你还真是……”
她突兀地止住话音，抬手捂紧了嘴。
“怎么了？”苍溟本就精神紧绷着，生怕未洛又像之前一样被怪物影响到极限，被迫自己把自己打晕。
此刻他大部分注意力全都落在她身上，见未洛动作异常几乎是瞬间就想去扶。
“没…呸…没事，嘴里飞进个虫子。”未洛摆摆手，像模像样地对着空气呸出几口。
她刚呸完，靠在墙角的林鹿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未洛和几个管理局的人全都盯着她，吓得差点又晕过去。
但她也差不多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强撑着站起身便是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谢谢各位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虽然这件事大多是未洛解决的，并且确实是玄学因素插手。但苍楠受未洛之托，还是在下楼的路上硬生生将其诌回了阳间风格，还借此教育了一番。
未洛的手状若无事地摁了摁腹部，并没打算把林鹿母亲的事说出来：“刚刚你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我一上天台看见你站在那都快吓死了。”
“我没有。”林鹿呆愣愣地摇头，“我最后的记忆只是回到宿舍，就像是睡了个午觉一样……啊，但我好像做了个梦！”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梦见我妈妈超级帅气地砍飞一群怪物，然后带着我回到家里，唱摇篮曲哄我睡觉。”
此话一出，全场沉默。
未洛狠狠做了个深呼吸，但秉持着信守承诺的原则，她答应了林鹿母亲不透露，就真的什么都不会说。
林鹿母亲的出发点是好的，有些事确实是不知道为好，但林鹿大概也能猜到，冥冥之中是母亲保护着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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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后门。
这次苍楠的行动已经在尽可能低调，但遇险后必须系统体检是管理局的惯例。
所以依旧是救护车来接的发展，只不过为了防止造成恐慌，位置换成了没几个人会路过的学校后门，苍楠也只留了两个心腹，其他人全部遣散。
救护车几分钟后才到，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灯亮起。
未洛状态不太好，本想先和苍楠他们复盘今天的事，但余光瞥见一个人站在路边的林鹿，她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
她在林鹿身边站定，还未开口，就听见林鹿的声音：“未洛，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未洛嘴唇动了动，把阴曹地府的各种程序咽回去，言简意赅地给出两个字，“天堂？”
林鹿噗嗤一声笑了，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也挺好的，长翅膀能自由自在的飞……但那些作恶的人要是也飞，会不会太便宜它们了？”
“其他善良的人会把恶人翅膀撕烂的。”未洛隐约猜到她是在想那个班主任。
“那就好。”林鹿抬头看向夜空，“刚刚那个梦，我妈妈唱完摇篮曲之后在我耳边说，很抱歉没能给我报仇，很愧疚没能陪我走完剩下的路。”
“我妈妈坠楼其实不是意外，当年她知道那个班主任干的事之后，饭都不吃了，直接冲到学校去给我讨说法。”
“然后班主任在争执间，直接把我妈妈从16楼推了下去，医生警察赶到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虽然他最后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辈子得在监狱里度过了。”
林鹿的声音有些哽咽：“宣判当天，他的家里人以‘不能失去顶梁柱’为由求情未果，就气急败坏说我妈妈已经死了，但班主任至少活着，他们能探监，我只能扫墓。”
未洛又皱眉抬手捂了下嘴，手在腹部按动的动作更频繁了：“一家子活着不如死了的东西，别撕翅膀了，撕舌头就老实了。”
“谢谢安慰……”林鹿低下头，“上天堂也好，我之前和我妈妈一起看过一个电影，说人死后，灵魂会缠上世间亲密的人，直到对方认出自己。”
“那部电影的鬼都拍得可丑了，我妈妈就和我开玩笑说，要是她死了也变得这么丑，肯定不忍心来缠着我。”
“……”未洛拼了命的压抑坦白的想法。
林鹿长叹一声：“你说我是不是心理承受能力确实太差了？别人一眨眼就能走出阴影，我却死死抓着不放，即使是各种微不足道的小事。”
未洛刚要开口安慰，又听林鹿带着些尴尬的语气：“尤其是你，你像漫画里那种小太阳救世主……其实刚开学的时候我还嫉妒过你一段时间。”
未洛一听到救世主这个词就往后撤了两步：“别别别受不起受不起，我就是心大点！”
“没有人能规定痛苦的门槛和等级，小孩子还会因为吃不到糖就哇哇大哭呢，但情绪没有高低贵贱，这不丢脸。”
“我也有走不出去、但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的阴影。更何况一个人每天能看见太阳就已经很厉害了。”
林鹿基本被未洛的跳脱思维传染了，冷不丁就是一句搞怪的：“那要是阴天怎么办？”
“你……”未洛没绷住笑了一声，刚上来的认真情绪烟消云散，“那就挂个灯泡假装是太阳！”
……
……
……
未洛硬是撑到林鹿和另外的队员一起进了另一辆救护车。
目前身边只有苍溟苍楠两个知情熟人，未洛终于装不下去了，她扒着路边的垃圾桶，脱力般躬身咳出一口血。
她这一咳血便是狠的，越咳越凶完全止不住，仅仅几秒时间，咳便转为了吐，她本还算红润的脸色眨眼间便变得煞白！
苍溟虽然猜到她又在瞒事，却没猜到她瞒了个这么严重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她往救护车上送。
“等下，别…别动我……”未洛挥开他伸来的手，“我没大事，我吐会儿就行了……”
苍溟这才看清，她吐的根本不是鲜红的血，而是乌黑的不知什么液体。
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什么举动才能称得上是帮忙的感觉实在太差。苍溟只能站在未洛身边轻拍她的后背，尝试帮她缓解一些痛苦。
苍楠同样如此，她焦急地走近两步又退开两步，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又不好在这个时候询问未洛隐瞒了什么。
未洛吐了一会儿黑血便止住了，整个人几乎是掩饰不住的虚弱憔悴，她接过苍溟递来的纸巾温水，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未洛道过谢之后转身就要逃跑：“谢谢谢谢，你们知道我没事的所以体检就先不用了——”
本缩在未洛兜内的灵剑再次自己悄悄飞了出来，但这次却没有去砸未洛的脑袋。
灵剑落在未洛身后她看不到的地方，竟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位少年。
少年散着的白发如瀑布般垂落，几乎长到小腿，几缕发丝随着微风在空中扬起优雅的弧度。
他的皮肤白皙如玉，左侧眼下生着一小片神秘的金色古纹，衬得一双红眸分外深邃。
一袭雪白的长袍上面覆着淡金色的复杂云纹，衣摆也随风摆动着，在月光下显得像位误入凡尘的冷清仙人。
他漠漠扫视一圈，趁着苍溟和苍楠没反应过来、未洛没察觉他的出现，他抬手便迅速精准地点上了未洛穴位。
从他出现到点穴，整个过程不过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