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那干脆大家都别想睡了。
江迟明显感觉到一道杀气腾腾的目光对准了自己,刀子般冰冷的神情里却燃烧着名为告诫的火,灼得他忍不住摇起了扇子扇凉风。
男人是最懂男人的,即便那道毫无善意的目光不过瞬息而逝,那人转眼间就恢复了平时的言笑晏晏和滴水不漏。可江迟混迹情场多年,哪能不明白顾文若的心思。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敌意冲着自己呢,原来这人是把他当成自己的情敌了。只是好兄弟你真的误会了啊!江迟觉得有必要和这位好好谈一谈,不然可能会闹出天大的乌龙啊,他收了扇子,尴尬地笑道:“要不,我去陪你?”
嗯?顾文若脸上的笑容忽然凝住,不过他转念一想,这也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好方式,只要这个看起来娇弱又妖孽的男人能离云昭远些就行。
怎知云昭摇了摇头,抓住江迟手中的扇骨,面无表情道:“不行,你留下。”
此言一出,江迟人都傻了,他惊讶的神色好不容易才收了回去,心道好妹妹你今天怎么偏偏赖上我了?知不知道你家这位下一秒就敢杀人啊?你们小两口是闹别扭了还是咋了?总之别拉上我好吗!
果不其然,顾文若看着云昭的手,脸色沉了下去,连笑容都显得有些勉强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才几日不见,夫人她就跟别的男人这般要好了?连睡觉都要求黏在一起?
代望山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心下觉得不妙,赶忙拦在了两人中间,打圆场道:“谁陪不是一样的?我大哥和四弟有些事情要谈,咱们先去休息吧!”说罢扯住顾文若的胳膊就要往营帐里走。
顾文若强忍住内心的冲动,老老实实地被人拉进了营帐,是真憋屈啊……他知道,云昭现在的身份是假扮成江湖侠客的大将军,并不是他顾文若的夫人,他没有什么立场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面前这张诡秘的有些陌生的脸,在心里说服自己:这是代望山,虽然一点都不像,但这就是代望山。
代望山自然知道他的想法和顾虑,压低了语调,用原本的声音道:“这个易容术有点神奇,连我自己都不敢认了,你居然还能认出来。”
顾文若低声问:“那个人是谁?”
“你说江迟吗?”代望山解释道:“你尽管放心好了,此人可信,不是路上随便拉来的江湖人士。他是将军的发小,小时候经常一起……”
顾文若了然,脱口道:“哦?还是青梅竹马。”
“也不算吧……等等!你方才说‘青梅’竹马?”代望山忽然意识到,“原来你知道将军是……”他见顾文若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于是沉下脸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文若此刻急需一位值得信赖的盟友襄助,索性也不再瞒着代望山了。他怕再继续装作不认识下去,夫人就要跟着别人跑了啊!反正知晓云昭身份的这件事早晚都是要说出来,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主动坦白以获得战友的支持。他决定先跟代望山交了底:“四年前,刚进军营就知道了。”
“那么早!?”代望山看了看营帐外头,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似乎有些怒意,“你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她那时并不信任我,我不想让她觉得有把柄在别人手里捏着。她只管做她的将军,无所顾虑就够了。”
“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不说?难道还觉得她不信任你?”
“我只是害怕,害怕来之不易的信任消失。她既不想让旁人知道,何不顺着她的心意呢?”顾文若的态度十分坦诚,“我知道她想做什么,包括云骁的事情,我也会帮你们的。所以替我瞒着吧望山,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她的。”
“这样让我很为难啊……”代望山的内心在抓狂,好兄弟你既已经装得那么诚恳了那就继续装下去啊,现在跑来告诉他做什么?他还得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云昭,出生入死四年多的兄弟和誓死要效忠的将军……哪个他都不能辜负啊!为什么他们都喜欢瞒来瞒去的?他脑袋里头的筋不会拐弯,实在搞不来那些弯弯绕了。
“别为难了,马上就要接到北狄使团了,何必让将军分心去想这些事?”顾文若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兄弟,你先替我瞒着,等此事过去再说。”眼见代望山终于点了点头,他将话题又扯回了当下:“所以那个叫江迟的,是不是也知道将军的身份?”
“是啊,江家和云家乃是世交,他又是江湖中人,告诉他也无妨的。”代望山实在疑惑,“他纯粹是来帮忙的,可能顺道再看看西北那边做什么生意赚钱,你不用总是疑心他。我还没骂你呢,将军遇险失踪一半的责任都在你,要不然我们至于这么大费周章的,又是易容又是假身份的,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弄这些。”
“不,你和将军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身份。有人已经盯上你们了。”顾文若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你可还记得回京途中的几次刺杀?还有在京城居然都有人敢当街刺杀,你觉得是奔着谁来的?”
“将军跟我说了,七年前的事情……”代望山平日里信任他惯了,不自觉就把此事给说出来了。他攥紧双拳,恨道:“是陈王为永绝后患,才要斩草除根。”说完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多嘴了。
不过顾文若的反应并没有半分惊讶,仿佛已经了然于胸,他道:“如果你和将军在迎接使团的队伍里,我们不至于到怀苍山才碰见山贼。能得一路顺遂,全靠将军失踪。”
“你方才说有人盯上我们了?是谁?”代望山心想,他们得防着点啊,他心中隐隐猜测,是那个叫金崖的侍卫?可他不是太子的人吗?难道是长王殿下李容?那他简直就是个笑面虎了啊!这也太可怕了。
“马车中有个叫孟光的使臣,需得提防。”顾文若话锋一转,“望山,我需要你的帮忙。”
“需要我的帮忙?帮你?”代望山有些困惑,“何出此言啊?”
顾文若眼神坚毅又认真,他直接了当道:“我和江迟你选谁?”他心想,咱们四年的情谊了,十分相熟了,代望山怎么可能不帮自己反而去帮助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青梅竹马呢。
代望山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喃喃道:“我选谁……”这是个关乎信任的问题吗?那肯定是选顾文若啊!但他还是要劝劝他,不要老是排斥人家,想当初他刚进军营的时候也遭受过冷落和不信任,那种滋味挺不好受的。
谁知顾文若却来了一句:“我夫人,和别的男人同住一间,你肯定会帮我抢回来的吧?”
“啊?”代望山瞪大了双眼,眼神里全是诧异,“你真是难得糊涂啊。”他原本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改口道:“我可以帮你。”
……
于是乎,云昭的帐中突然闯入了两个人,他俩大喘着粗气,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
适才江迟刚被云昭告诫完,千万不要跟旁人提及她的真实身份,包括顾文若。难道她家夫君还不知道她就是云昭吗,不应该啊。那种分明想要刀了他的眼神,他确乎感受到了阵阵寒意。不过没等江迟辩驳,那俩人就闯进来了。
“蛇!那营帐里头有蛇!”代望山小时候被蛇咬过,最是害怕这玩意,这荒郊野岭的正巧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他看了一眼顾文若,表示只能帮你到这了。
“蛇……?”江迟也对这个字眼感到一丝丝恐惧,早就把别的事情抛到了旁边。他警惕地寻觅着四周的每一寸土地,环视一圈才稍稍舒了口气。他道:“放心放心,有我在。既然你们如此害怕,那咱四个就挤一挤吧?”他走过去封住营帐的门帘,谨防有别的小动物趁机窜进来。他回过头道:“正好咱们坐在一块好好聊聊天。”他觉得有必要跟顾文若解释一下……侧目间,他心里想说的话忽然烟消云散,他指着席边的草丛,面容扭曲起来:“它它它……它进来了!”
“什么玩意儿进来了?”云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尖尖的三角状脑袋悄悄探出来,不时吐着黑红色的信子。
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江迟看到那条蛇又往前游走了几下,长长的身体上排布着黑褐色的菱斑。他往侧边移了一步,那蛇也随之旋过头去。
代望山的视线正好被那片草丛挡住了,他有些诧异,往前走了两小步,问道:“什么啊?”话音刚落,就看见那条蛇正警惕地瞧着自己,吓得他两三步蹿到了顾文若背上,哆哆嗦嗦道:“怎么真有蛇啊……”怎么说什么就来什么啊!他再也不敢乱讲话了!
顾文若平静道:“下来。”
代望山这才犹犹豫豫踩在地面上,他颤着声音问道:“这蛇有毒吗?”
不料顾文若突然大喝一声:“别碰!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