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没惊动家里,托了表哥来接自己下山。
言谦大清早赶过来爬山,本还带着些牢骚,进了寺看到妹妹低眉顺眼地坐在行李箱上等他,又立刻心软得不像话。
他上去接过行李,调侃道:“这种事怎么不差使孟旸青啊,怎么,你们吵架了。”
温瓷踢着脚下的石子,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差使他了,烦。”
“要不哥给你介绍几个不烦的?”
温瓷抬了头温温一笑,脸上又现出些神采,很感兴趣的样子:“好啊,什么时候?在哪里?有没有照片?”
言谦挑了挑眉感叹:“WOW,看来他把你得罪得不轻啊。”
上了车温瓷突然问:“对了,上回我让你查于淼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她这冷不丁一问,言谦脸上立马闪过些不自然,挠了挠脖颈说道:“查过了,没什么特别的,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温瓷看着他,语气幽深起来:“哥,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你撒谎的时候会抓挠脖子,看来是真的诶。”
言谦也不否认,低笑了笑:“谁和你扯这淡啊,蒋漫吗?她还跟你聊我呢?”
温瓷听他提起蒋漫时是那么地轻描淡写,语气瞬间就不好了,再厚的亲哥滤镜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渣男的事实,“哎呦你还得意呢,人家早把你给放下已经开始下一春了,不知道多幸福呢。”
言谦脸上扔挂着吊儿郎当的笑,只是握着方向盘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
温瓷靠在椅背上,正了神色问,“哥,说吧,都查到些什么了。我保证冷静对待,不会再像个炸药桶似的狂轰乱炸,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行,你说的啊,要冷静。”言谦放缓了车速,拿起手机给她发了个文件过去。
温瓷打开细看,手滑着屏幕柳眉渐蹙。
于淼的学历和资历都算不上优秀,远达不到进温窑的标准。只是她的母亲是于秀丽,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于秀丽。
老温同志这么多年来好像也就和她传出过一点流言,听说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人,温氏旗下的茶楼蛰云居就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
父亲很早就承诺过他不会再婚,对于这种红颜知己,温瓷从来也不放在眼里,现在倒是真的感觉膈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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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旸青忙完了温窑的事务,匆匆赶来接人,结果却扑了个空。
得知接走温瓷的是个男人,他嘴角的客套笑意渐渐变淡,追根究底地问:“大概是个多大年纪的男人?”
义工想了想:“看上去和你年纪差不多吧,高高帅帅的。”
他淡声道谢,绷着脸下了山。
这台阶他白爬了,也白搭了。
大文一直守在山下等,看着老板进车时的脸色,暗道喜华寺的佛兴许不怎么灵,要不他怎么每次都铁青着脸下来。
孟旸青风尘仆仆赶到家时,温濮远正在院前悠闲喂鱼,嘴里还哼着小调,一扫往日阴霾。
见他回来,老温同志笑呵呵地报喜:“旸青,小瓷下午回来了,可能真在寺里想通了。”
孟旸青点点头,象征性地扬了扬唇角,本想问问是谁送她回来的,又觉得没意思。
晚上温家的餐桌准备得格外丰盛,餐碟铺了一桌,全是大小姐爱吃的。
温濮远绝口不提她在寺里的事情,只小心翼翼地聊一些安全话题,比如温老太太的七十大寿。
温瓷不咸不淡地回着,也不提于秀丽的事。
她悲哀地发现自己像是被迫成长了,在家也会收敛情绪,不动声色地伪装做戏了。
一腔愤郁都化作了食欲,她把每道菜都尝了个遍,面上看起来胃口和心情都不错。
吃到八九分饱,她才放了筷子,想了想从毛衣口袋里掏出了平安符,递了一个给父亲大人。
虽然她心里有些疙瘩,但平安符是用心求的,该给还是要给。
她一下掏了两个平安符出来,递出了一个,又把另一个塞回口袋。
温濮远注意到了,下巴往旁边点了点,对着女儿使着夸张眼色:“没了吗,就没有别人要给了?”
温瓷瞥了对面一眼,攥着平安符的指尖发紧,嘴上依旧云淡风轻:“没了啊。”
孟旸青泰然吃着饭,像是根本没在意父女二人的互动,只在抬头夹菜时视线在空中微微一滞,又迅速垂眸,夹了块肉进碗里。
吃到嘴里才发觉是生姜。
挺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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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夜色深寂,温瓷光着脚走出了房门。
楼下只亮着几盏小夜灯,没什么动静,显然大家都进入了梦乡。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轻轻挪开墙上那张山水画,后面就是一个保险柜的暗格。她之所以主动低头回家,就是想看看父亲保险柜里有没有母亲的照片。
记得有一回父亲开了保险柜找文件,突然把夹在其中的离婚证抖落了出来,见到她进来又强自镇定地放了回去。
她只试了两次密码就成功地打开了保险柜,密码还是她的生日,这让她感到些许愧疚。
保险柜里有几块金条,还有些房产文件,最底下是一个小盒子。她把那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心砰砰直跳,感觉要打开的是个潘多拉的魔盒。
深吸一口气后她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
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本离婚证,和一张婚纱照。
九十年代的相片不加任何修饰,照片上的女人美得自然生动,一袭白色缎面婚纱清冷高贵,昂首看着旁边男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幸福感。
那时他们还很幸福。
温瓷打着手电一张一张翻看,每一张都停顿许久,想把母亲的眉眼都刻进脑海里。
书房的大灯骤然亮起,她猛地看向门口。
孟旸青就站在那里,眸色严肃:“你在干什么?”
这道幽冷男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有审判感。
温瓷心虚地抖缩了一下,快步走到门边拉了他进来,又轻轻关上了门,压着声音说:“你声音小点,别把翁姨吵醒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孟旸青语气越发严厉,冷冽暗眸紧紧盯着她,像是在审视一个有歹心的生人。
他只是出来喝个水,就听到书房有动静,还以为招了贼,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易容了温瓷的样子来这里撬保险柜。
温瓷给他展示了下桌上的东西:“我在找我妈的照片,别的什么也没动。”
孟旸青垂眸看了眼,眉间的厉色褪下去些,试探着问:“你妈回来找你了,还是谁联系你了?”
温瓷抽了张照片出来,迅速把保险箱归置成原来的样子,掩去了所有的痕迹,才舒了口气说:“没有,是我想找她了。”
她刚打算离开犯罪现场,又停下来了步子凑到孟旸青跟前,羽睫轻颤,眸光里带着深浓蛊惑,“你会跟我爸告状吗?”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帮我保守这个秘密,你就不用娶我了。”
她迅速加了砝码,很随意地就把婚约抛掷了出去。其实温濮远知道了又怎么样呢,最多不过一顿责骂。
“你说不用娶就能不娶吗?”
孟旸青的话更像是一种提醒,在这段婚约里,他们俩都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温瓷懒散地靠着桌子,扬眉一笑:“我要是和别人结婚了,我爸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吧。”
她还有条有理地和他分析起来:“其实我爸主要是想把你定在温窑,延续我们家的制瓷技艺,娶我只是一种绑住你的方式。可是劳动合同和婚姻登记本质上不都是一种合约关系吗?你大可以签个合同保证以后会留在温窑,直到把这门技艺传给我的孩子。至于孩子是不是我和你的,其实想想也不是很重要。”
【孩子是不是我和你的,其实想想也不是很重要。】
孟旸青听着这句感觉分外刺耳,舌尖抵过腮帮,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这就是你在山上顿悟出来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极顺,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她考虑着和别人结婚,生个孩子,然后再甩给他,他听着心里没来由地憋闷。
温瓷盯着他的脸,没感觉到什么喜意,反而更沉了些,眉目里透着浓稠的阴霾。
她耸了耸肩,“你还不满意吗?那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孟旸青的眼神幽深起来,像是老道的猎手,上前几步就把那抹不安分的身影半圈在怀里,唇息尽喷落在她耳边“是挺不满意的,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我更想要点实在的。”
男声裹着淡淡笑意,和从未有过的侵略感。
温瓷心乱如麻,脸上强自镇定,语气却泄出微微战栗,“那你要什么?”
撑着桌面的大手就放在她的腰侧,未曾松开。微微一动就感觉自己被掐住了腰似的,偏偏睡衣质感轻薄,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手上的炽热温度。
窗外是一轮圆月,夜黑得厉害,如同男人深不见底的眸色。
孟旸青见她动弹不得的乖巧模样,心里的郁结稍稍散了些,声调依旧不太友善:“我的平安符呢,我上山下山来回跑,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连个平安符都不舍得给我。”
温瓷松了口气,心里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失落,拍了拍他的手,“你先放开我,我现在就给你去拿。”
腰间的大手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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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已经贿赂过孟旸青,温瓷第二天起来的时候仍旧有些提心吊胆,一直暗暗观察着老温同志的脸色。
“我明天要先去老宅那里操办生日宴的事情,你早点到,别老让人盼。”温濮远操心着老母亲大寿的事情,面上一点没有异常。
温瓷放下心,撇撇嘴,点了点头。
她很不喜欢回老宅,规矩多,事情也多。
“对了,你给你奶奶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温瓷:“我买了个玉镯。”
事实上除了给老太太送个孙子过去,送什么她都高兴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