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条地道的时候,赤红霄就明白自己白天的猜测果然没错。这个外表普通的商铺,里头的布局绝没那么简单。
武林门派内打打杀杀是常态,在自家屋宅里修地道也是见怪不怪的事。而许多门派修筑暗道时为求隐蔽,还会用上不少精巧机关来防止他人发现。
但精绝帮铺子里的这条地道,用手轻轻一按地砖就能开启,多少让赤红霄觉得纳闷。就好像他们并没把这条地道当做要紧之物,只是出于武林门派的习惯才顺手建了一样,很是随意。
书房里的老管家打开地道后,便拿起了桌案上的灯盏,缓慢地往地道内走去。
他下了地道后触动了内部的机关,地道随即关闭。整个书房一片寂静,悄然无声。
赤红霄翻梁而下,在书房内摸出了多余的蜡烛。小心点燃后,她缩在桌下,借着微弱的烛火瞧看那老管家方才翻阅的书册。
那书册是一部账本,里头详细写了商铺的每一项花费。
人工费、运输费、耗材费……每项的花费动辄都是好几十两,绝不像是间普通的商铺所能花费的。
难道说精绝帮在青县不止这一个打铁铺?亦或者这是精绝帮内打铁生意的总账?既是总账会这样随意放在这里吗?赤红霄越琢磨越摸不着头脑。
她放好账本后,顺带还把书柜上的书目浅扫了一遍。
书柜上大多都是跟打铁炼钢相关的书籍,还有如何铸造兵器的,并无什么异样。
扫视完一遍后,赤红霄纠结起了书房内的地道。她弄不清楚这条地道通向何处,里头有何复杂机关,万一地道另一头藏有许多人……
她想到客栈里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婳伊在等自己回去。
出于保险起见,赤红霄终究没敢自己只身一人下去。她吹灭蜡烛后翻身上了房梁,在昏暗的夜色中悄然溜出了精绝帮的商铺。
这一夜打探得异常顺利,赤红霄想到回去时还有人专门等她,就忍不住心情大好。
当她伴着轻松愉悦的心情回到客栈里时,出于往日习惯,她是直接翻了窗户进来的。
而房内的窗户甚至都无需她打开,一靠近窗户,迎面就有一股热气扑腾上来,夹带着炭火轻微刺鼻的味道。
房内的沈婳伊被她突然的闯入吓了一跳,看清了是她后才安心了下来。她口中埋怨着:
“你这家伙,怎么成天到晚正门不走就爱翻窗户,吓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多吓几次。”
“我多年来习惯翻窗户了,夫人恕罪。”
赤红霄被炭火味呛得咳嗽了几声,抬手把跟前的热气和味道挥散后问道;“夫人大半夜在干什么?”
“哦,我想你夜里出去打探情报回来后可能要饿肚子,就跟客栈里掌勺的师傅商量好了,让他借我一些做菜的器具。”
赤红霄听罢后心里一惊。估计想给她做夜宵是假,沈婳伊自己忍不住想玩菜刀才是真。
赤红霄定眼一看,果然见沈婳伊在桌上放了一块切菜板,提着菜刀在那里切肉。
她白天好容易藏起来的菜刀……
她就该猜到沈婳伊寻不到菜刀后是不会那么容易死心的。
除了那切菜板和菜刀以外,沈婳伊甚至还借来了一个其下能盛木炭的铁锅。那圆形的锅炉内用铁片分了五六个小格,里头正烧着滚烫的白水,一时间白雾缭绕。
燃烧的木炭在冬夜里发出轻微的迸裂声响,就着白水沸腾咕咚的声音,轻轻浅浅一片惬意。
赤红霄知道这是入冬以来北方百姓都爱吃的古董羹。
因为食物放进锅时内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响,才谐音叫了这名字。也有人图方便,看这其下用的是炭火而把这叫火锅的。
赤红霄看到火锅的第一眼,就担心那里头有没有掺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往锅里仔细一看,见里头只漂浮着几个黄亮亮的姜块和白中带绿的葱段后,不由地舒出了一口气。
沈婳伊笑着说:“我没往里头放东西呢,想等你回来了放,省得到时候煮久了反而不好吃了。”
赤红霄在这片热气中整个身子都被烘暖了。她看向沈婳伊,只见她拿着一把比白天还要大的玄黑菜刀,正在那儿小心翼翼地切肉。
她切的时候还是俯下身子的,两只眼睛简直都要把那菜刀盯穿了。她的动作慢得仿佛是在那儿雕花,想来是她自己也怕切到手,所以切得才这样磨唧。
她弯下腰盯着那菜刀的模样,就好像只趴在桌上被主人修剪指甲的小花猫,全神贯注且战战兢兢。就她那样怯生生的切肉方法,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切到手了。
赤红霄看着她那副滑稽样子心里发笑,如今沈婳伊食材都已经切上了,要是再拦着她,只怕她又得不高兴。
赤红霄只能打消了劝她的念头,把想笑话她切菜好玩的话也一并咽了回去。
见沈婳伊聚精会神地正在切肉,赤红霄只能把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她拿起桌上放在盘内已经切好了的食材:
“那夫人继续练习切菜吧,我往锅里放菜了。”
“嗯。你先吃吧,你今晚打探到了什么情报一会儿吃饱再说,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赤红霄拿起筷子,在盘子里挑拣起了沈婳伊的切菜成果。不管是荤菜还是素菜,全都切得都薄厚不均且大小各异,至于那些肉片则更是不成形了。
但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切菜,嘴上也说着是特地为她做的。反正是放锅里都能煮熟的东西,赤红霄哪里敢笑话她一句,只能在一旁安静着不言语。
她把那些菜一一挑了出来往锅里放,每放一样前都仔细查看了遍,颇有种吃前得检验一下是否有毒的谨慎。
赤红霄挑着挑着,就看到素菜盘里有一串结在一起、如同黑色小珠子一般的东西。
这是菜?
赤红霄少见这东西,皱着眉头端详着它。
她把那东西凑近鼻前闻了一闻,鼻子马上就受到了一阵刺激,让赤红霄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正聚精会神的沈婳伊被她这一声喷嚏吓得浑身一抖,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停了。
没过一会儿,沈婳伊便诧异地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手指。只见她白净的指头被切出了一道血痕,鲜血顺着伤口不断地渗透出来。
两人的第一反应竟是都不约而同地愣在了原地。
短暂的安静过后,沈婳伊最先叫了出来:“啊啊啊啊!好疼!好疼!!啊——”
赤红霄被她这一叫吓得六神无主,慌乱之间都不知道从哪儿能摸出药箱。她情急之下,一把把沈婳伊那根受了伤的手指抓过来塞进了嘴里。
沈婳伊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停下了叫唤的同时也结巴了:
“你、你干什么?”
“把手指放嘴里止血快。”
赤红霄见沈婳伊的脸通红得像黄昏时被夕阳灼烧的云团,烧红到发烫,都不知道她是因为这屋子闷热,还是一时慌乱而急得脸红。
“那什么、我……我还没洗手,手上还都是肉腥味呢。”
赤红霄听出来她不习惯把脏手指放别人嘴里。她养在闺中比别人爱干净,计较这些也正常。她明明该顺势松口了,但嘴却怎么也能没张开。
直到口腔里的血腥味逐渐变淡了,她的舌头也还在吮吸触碰着她的手指。
她越了界,但却神使鬼差地不知收敛。触碰她的手指就仿佛是在触碰美好。
在赤红霄平乏的一生里,她就从没接触过哪个女子的手能同沈婳伊那般纤细而柔软。他们这些习武之人的手早都因多年习武而生出厚茧,手指也又粗又苯。
但她的手指却那样细腻美好,让赤红霄的舌头好像生出了自我的意识,无法控制地沉醉其中。不仅沉醉,甚至想……想……
赤红霄被自己想怕了,想怕到清醒,想怕到松了口。
“夫人快休息吧,我来切好了。”
赤红霄赶紧找话结束了这难以言说的氛围。
她替沈婳伊把手指包扎好后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菜刀。房间内干脆利落的切肉声起起落落。
沈婳伊夹起把锅中煮好的菜;“这锅里我就只放了点盐,味道虽然清淡,但是应该不会难吃。我看你今天一整天了都没吃什么东西,你忙活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赶紧吃吧。”
此时的赤红霄刚把肉切好,从桌上移走了切菜板,就看见沈婳伊夹了一整碗的菜递到了她跟前。
那碗里的菜满满当当的,一点空余都不剩。还怕她不够吃似的,满得几乎要装不下,满得要溢出来,撞进她眼里。
赤红霄面对着这份突如其来的满与暖,一时间不知所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