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到集市后，沈婳伊便在询问中得知了自己要去的客栈方位。

在青县等她的那些人所住的客栈离集市不远，找起来不算麻烦。等二人走到那间客栈门前时，沈婳伊扭头嘱咐她：

“红霄，你就在下面等我吧。我上去之后可能还有事要谈，不知道会用多长时间。你要是觉得无趣，在附近四处逛逛也行。”

这家客栈下面做着饮食生意，客房全都在二楼。大厅内人来人往接踵不断，赤红霄看此处聚集着这样多的生人陌客，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

“夫人知道在哪一间吗？要不我送夫人到房门口吧，我就在房门口候着夫人。”

沈婳伊蹙眉拒绝道；“你跟着我上去干什么？想要在房门口偷听我们谈话，知晓我们具体去哪儿后，回去告诉赵万熠吗？”

她看向她的眼神里明显带着几分忌惮，语调中也含着冷意；“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知道了又有什么用，跟你又没有关系。”

赤红霄被她冷生拒绝后，昨晚飘忽炙热的心思就像浸进冷水中，不敢再肆意往她这儿探。

她虽能对她好，却仍旧不允许她凑近。她想要逃出青刀门的心意那般决然，怎会因昨晚的那些小事就转变主意。

赤红霄的情绪低沉不已，只能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在客栈门口等着她。

沈婳伊说的话虽然不客气，但却也是真的。如果她真的候在了房门外，赤红霄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趴在门缝上偷听。

只要偷听到她之后具体会去往何处，回头让赵万熠把她抓回来，她就不用在她跟前当恶人，也能把她留下了。

她为何会生出这般自私阴险的心思。

赤红霄的心里充斥着别扭与消沉，也没心思去附近闲逛。过了很久沈婳伊才走下楼来，一眼就瞧见了蹲在客栈门口发呆的赤红霄。

“你怎么不进去坐着啊，在门口蹲着干什么？”

门外此刻正飘着鹅毛大雪，白雪纷飞地染上了赤红霄的鬓发和冬衣，但她却依旧都没有动，活像尊镇宅的石狮。

沈婳伊看着她这发呆愣神的模样一脸好奇，赤红霄扫了她一眼后便目不转睛地继续盯着街景，口中嘟囔着；

“夫人不是让我在下面好好待着，不要上去偷听你们谈话吗？那我索性在门口帮你守着啊。”

“你都不怕冻坏了，还不快进来喝杯热茶。”

沈婳伊被她这呆样逗笑，抬步走向柜台那儿点了壶热茶。

赤红霄听见她走远了，赶忙起身抖了抖自己身上的积雪，两个人找了一张临窗的空桌想要落座。

赤红霄刚想坐下时，沈婳伊就走到她跟前，伸手帮她轻柔拍去了头发上还没扫清的雪花。

她浅笑着，冬阳就化成了水。她的笑意浮在水上，眼波流转间似有热腾腾的水雾，暖呼呼的，勾得人要伸嘴去尝。

她又开始用这举手之劳的小恩小惠来招惹她，明明方才还要把人拒于冬雪里。赤红霄没理会她，入座时死命地提示自己不要再去看她。

沈婳伊没在意她这些小心思，入座后便开始说起了自己的话：

“我跟碧纹的那些亲戚说了，想要把精绝帮在青县所做的事情弄清楚后再动身。他们答应了，愿意再给我几天的时间。”

赤红霄的耳朵跟着动了动。

“不止这样，那些亲戚中，有一位曾在青县住了多年。她告诉我，青县有一家经营了许多年的万氏钱庄。当初钱庄庄主把一家老小都搬进了庄内，整个庄子的规模不小。”

“当年钱庄生意兴隆时，几乎垄断了青县所有钱庄的生意，与多地的客商联系紧密。

她们跟我说，精绝帮既然来到这里做生意，短时间内要花费这般多银两，也许难会免跟这个钱庄有所联系。而且你之前不是说……”

沈婳伊压低声音凑到她了耳边；“精绝帮的商铺里住不了什么人，书房里还藏有一条暗道吗。万氏钱庄近几年经营得不好，里头很多空房都租了出去，没准精绝帮也顺带租了些呢……”

赤红霄听她讲起正经事，不由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那晚我偷偷查看时，发现精绝帮打铁铺里的炼造炉就没怎么用过。既然不怎么用，那大厅里卖的那些器具又是从何处来的……”

赤红霄说到此处，脑海中浮现出了之前在静海县知县的私宅内窃听到的密谋：

“他们总不会……帮着当地官府验收军械的同时，把这些军械偷偷拿去变卖吧……”

“可私贩军械是大罪啊。精绝帮虽然因为这些年没在帮内留下武艺高强的人才，导致在江湖上地位低了不少，但是谋财的手段又没变，何需这样铤而走险……”

“但夫人不是说，青刀门近些年吃了精绝帮不少买卖吗，没准精绝帮内部已经缺银子了呢。

何况夫人你说过，眼下打铁的生意不好做，既是不好做，精绝帮无缘无故又何必要往里挤，除非那里头有额外的好处……”

沈婳伊沉重道；“自我嫁人后，我也不知我大哥近几年是如何运营精绝帮的。若真如你所说，那这事我也不能不查了，我总得弄清楚他们在做什么。”

“那眼下，我们是不是要先去万氏钱庄那儿打探一番？”

赤红霄扭头想询问沈婳伊的意思。

她的头刚一转，才发现沈婳伊谈话之余，脸早就挨在了她耳边。她忽然转头过来，鼻尖差点没撞到她。

赤红霄被她们这样近的距离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想转移眼下尴尬：

“夫、夫人若是要继续查的话，不、不如戴个能遮面的帷帽吧，省得被认出来。而且已经过去这些天了，也不知道青刀门有没有派人找到这儿来……”

“你说的对。”

沈婳伊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在桌上倒了两杯热茶；“一会儿我们就去买个帷帽，顺带熟悉一下去万氏钱庄的路。”

赤红霄接过沈婳伊递来的热茶，沉默地看着沈婳伊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方才的笑意、方才眼中暖呼呼的水雾都消散了。方才她忍着不去看，扭头想再看时，她却一点痕迹都没给她留下。

赤红霄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下意识提议道；“那夫人今天想不想再好好逛次街？”

“有什么好逛的。”

“嗯……包子铺啊首饰摊啊，还有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夫人不喜欢吗？”

沈婳伊冷眼看着她；“不喜欢的不是你吗。”

“我没说我不喜欢啊……”

“你既然喜欢，那昨天我有兴致逛街的时候，你怎么还不耐烦上了。现如今我想仔细做事了，你倒是有逛街的兴致了？”

赤红霄被她这严肃模样说得底气全散了，只好怯生生地说出了实话；

“因为夫人你从早上出来后就没怎么笑过，一直板着脸……我就想，要不要逛街让你开心一下……”

沈婳伊成功被她这话逗笑，伸出手玩闹般地掐了掐赤红霄冻得有些僵硬的脸颊；

“你啊，分明是你昨天自己就板着张脸，还嫌我贪玩磨蹭你时间呢。如今我学你正经点吧，你又嫌我板着脸笑得少。你到底是要人多玩笑点好，还是要人正经点好？”

赤红霄被她掐得心里一阵异样，很不习惯地把脸挪了开来：“我希望夫人均衡一下，两边都好。”

“谁跟你两边好呢。我呢正经起来的时候就不想玩，想玩的时候呢就不正经。”

沈婳伊撅嘴说着撒娇话，眼睛又灵动地转了起来，像水面上闪着的碎金。

她忽冷忽暖的姿态阴晴不定。一笑就是暖了，一撇眼就是冷了。说变就变，毫无章法可捉摸。

赤红霄被她牵着游走在冷暖之间，心力早就被她耗没了，哪儿有余力计较她方才拒她于楼下的冷漠？

赤红霄在心里叹了口气放弃了挣扎。

两个人走到集市上买了帷帽，走到万氏钱庄附近时，才发现当年繁盛一时的万氏钱庄早分成了东西两院。

两个院子共用的大门紧锁着，只各自留着旁边独立的偏门来通行。

西院那里的偏门敞开着，一眼就能看见里头待客的厅堂，其间还有商贩路人不时来往。

而隔壁东院的偏门紧闭，只偶尔从里头出来一两个人，行色匆匆。

想来东院已被整个租出去了，所以才关住了门，无关的人估计也难进去。

赤红霄见此场景，瞬间就起了动用自己拿手活的打算，想从墙角偷偷翻进去打探一番。

沈婳伊看出了她的心思，忙拍着她的肩膀关切道：“现在是大白天，里面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你这样翻进去会不会太危险了？”

“夫人放心，飞檐走壁是我的拿手活，我有分寸。我先翻进东院里查看查看情况，夫人去西院那里问问钱庄的人，看看有没有消息能打探。”

“那你一定要小心，我在西院的前厅等你。”

沈婳伊忧心忡忡地嘱咐了她一句，两人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