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
陶枳不顾满身的狼狈,快步朝那人靠近。
苏锦是打了伞出来的,一旁的长椅上就放着一把折叠伞。她回头朝陶枳看过来,眼里似乎并没有太多惊喜,十分平静。
这样的眼神,总让陶枳担心对方并不记得她。
“我等了你很久……”
陶枳眼底一下便亮起,她忙着道歉,
“对不起,我……”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苏锦,也不知道几分钟之后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苏锦的语气依然是如此平淡,即使是再怎么惊世骇俗的话语,她依然能像是闲聊一样说着。
她低头掩了一下好看的眉眼,轻声说:“是我,不应该让你轻易走开的。”
陶枳感觉脸庞微微热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看。
可她在余光中瞥到了手上的系统,就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是如此焦急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嘴上说不在乎苏牧,即使苏牧伤害了她,可她还是对他那么宽容,她是在乎那个弟弟的……
如果苏锦知道,是她让苏牧含冤入狱,一辈子也出不来了,苏锦又是这么一个重感情的人,肯定舍不得恨她,她只会责怪自己……她又怎么舍得。
陶枳捏了捏手心,像是鼓起勇气,又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苏锦冰冷的手腕。
可没等她开口,她的手便被苏锦轻轻甩开,那人比她高,两人之间的距离迈了一步便消弭了,她的肩被想要的手摁住,脸上也贴着带着薄茧,不再柔弱的掌心。
苏锦冰冷静谧的气息压了过来,在陶枳还在愣神中,她的嘴唇被轻轻衔着,研磨出痛意,她的心口好像还插着刀柄,一时的甜蜜却都化为了尖锐的疼痛。
她被苏锦亲吻,又下起雨来,遮掩两人都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苏锦……”
陶枳呼唤着,轻轻拉开了这人,她又止不住地开心,她的感情并不是无疾而终的单恋,但是她却带着她爱的人,一起踏入了混沌的未来。
“怎么了?”
苏锦这时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她似乎还在担心陶枳并不喜欢。陶枳被她半拥在怀里,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那人攥着她的衣袖,逼迫自己含着湿润泪意的眼睛,抬起来正视着。
“苏锦……我喜欢你。”
“……”
苏锦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这时有多么高兴,可下一秒再看那人的表情,就有无穷的危机感袭来。
“发生什么事了?”
“我……苏锦……我,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我之后忙完了可以去找你。”
“不。”陶枳抓着她的衣服,猛地摇头,“不要来找我,求你,就待在农场……”
苏锦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她分开陶枳,看着她的脸,在夜晚模糊的灯光下,看不出来是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听着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混乱而无助。
她只能质问:“你说,你喜欢我,却要永远离开我了?”
“不是的!”陶枳无奈说道,“我会去找你的……我会的……”
没等她说完,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她的手也被苏锦松开。
等路灯重新亮起,陶枳回过神来,便看见苏锦倒在长椅上,没有了意识。
她还看见自己的掌心,转瞬间变化得无比苍老。
陶枳心中生出无限恐惧,疯狂地从桥上逃走了。
……
陶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老人。别说苏锦认不出她了,她也不再认识自己。
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为了节省,陶枳晚上睡桥洞,钱只花费在必要的食物和水上面。
又过了两日,这一次,她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雀斑脸女孩。
每到深夜零点,她都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样貌。陶枳没办法面对苏锦,她只能先尽力存活下去。
她不知道周霁有没有发现安吉尔的身体里分开了另一个人,或者安吉尔最后还是遭了毒手,她对敌人一无所知,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针对自己。
难道是因为她曾经与老周承诺过三个月会把两千元还上,结果还是拖欠到了现在吗?
雀斑脸女孩一脸“真相灌输到了我的脑子里”的表情,随后她决定努力赚钱,争取快点把钱还上,这样,她就没有任何亏欠那家人的事情了。
可是她现在一天换一副模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先好好收拾自己,然后去应聘日结的小时工。
本来有手机的话会方便很多……现在也只能在街上找找看了。
然后……
陶枳发现,存钱是不可能存上的。她现在三天吃两顿,运气好才有工作,何况县城地方太小,每次她都以不同的样貌穿着同一身衣服出现,已经有好几家老板觉得奇怪了。
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可陶枳还是有些舍不得。
明明她才和苏锦心意相通……
如果她告诉苏锦,对方会相信吗……就算相信了,自己只是一个被操控的虚拟人物这件事,也很难接受吧。
可在离开县城之前,她还想见见苏锦。
在刷新到一副还看得过去的年轻女人容貌时,陶枳便搭上了去苏锦家乡的面包车。
……
现在正是秋收,农场十分忙碌,陶枳是和一些日结工一起来农场帮忙的。
在车上她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人唠嗑。
他们说,村边要建一个游乐场。本来这个村子人都跑光了,买了地的大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啥也没干,大家都以为这里要变成鬼村荒地,结果现在地又被还留在村子里的人低价收了去,真要建鬼屋和大型密室逃脱来玩了。
“……”陶枳当然知道她们讲的是谁,就算游戏里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还是觉得苏锦很有商业头脑。
因为市中心这类繁华的地方地租很贵,所以建在那些地方的鬼屋总是非常狭小,不怎么好玩。期待开张的那一天,她一定来贡献一张门票。
车很快到了地方,陶枳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
小半年过去,这里大变样了。苏锦的农场的办的很不错。
荒地都被开垦成了菜园,葡萄藤爬满了架子,稻田刚被翻过,老黄牛在田埂上啃着草,眼睛瞥了一眼生人,不甚在意。
只有狗会追着她叫。陶枳没太敢深入,眼看土狗要跑出来追她了,才折返回了林子里,绕道去了苏锦家。
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看见奶奶正拿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便腆着脸上前,询问苏锦在哪儿。
奶奶以为是有事找,便告诉陶枳,苏锦正在后山的桃园里忙活。
陶枳说了声谢谢,没等奶奶指路便跑向后山的路口。
“这妹崽,是村里哪家在外地长大的?怎么没见过……又好像有些熟悉。”
陶枳当然熟悉。
可走了一会儿,她又觉得陌生了。
这一片树林都是粉色的桃树,陶枳在其中穿行,不由得也慢了下来。
直到找到那片山坡,阳光散漫中,那人慵懒地枕在满是花瓣的草地上,正闭眼午睡。
陶枳不安地贴着树皮,她又怯弱了,并不想上前打扰苏锦,仅仅是渴望看到她一眼。
明明这一眼就该满足,她却迟迟不想离去。
陶枳迟疑着,心想:“我看一眼就走。”
她静悄悄地迈开了步子,听见胸腔里如雷鼓的心跳声,她终于来到了苏锦身边。
阳光让她的脸发热,俯下身的时候,一朵桃花从她的头发上掉下来,正落在这人姣好的鼻梁上。
苏锦在睡梦中蹙眉。
陶枳有些慌张,她急眼中,忽然看到这人手边还散落着一张信纸,手心里虚虚握着一支碳素笔。
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信纸勾了过来,随后闪身躲在了树下。
后来起身的苏锦,只能看到提着果篮过来,脸上挂满谄媚笑容的林莉。
她微不可见地蹙眉,“阿姨,你有看见先前有什么人在林子里吗?”
“害,小锦啊,这地方偏,哪里还有人过来,我就赶走了几个熊孩子,是你看错了吧。”林莉说。
“看错了……”苏锦喃喃着,发现她好不容易有勇气写出来的信,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
陶枳在心口攥着信纸,在桃林中狂奔。
到了路边,她才气喘吁吁地席地而坐,急切地把信拿出来。她知道,这一定是苏锦写给自己的。
可她光是浏览了一两行,脸上惊喜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这些话。”
“即使我并不知道,要将它寄往何处。”
“你是一个骗子,而我是一个愚蠢的赌徒。”
“我被你华美的骗术所吸引,它让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真诚、善良、勇敢的、虚伪的外在。”
“你不是安吉尔,你完美地窃取了她的身份,你不会告诉我有关于你的一切,但我仍依恋上你所伪装的,虚伪可笑的这一切。”
“安吉尔说她像做了一场梦,她没有那些记忆,她忙着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你该庆幸她不会找你的麻烦。”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麻烦呢,不惜如此欺骗我。”
“而我对于你的帮助,仅仅是踩着你设下的舞步,如此取悦着你吗?”
“我不是演员,也并非舞者,可我竟然该死地在意你向我投来的目光,即使它转瞬便消弭。”
“仅仅是知道,你在虚伪地怜悯着我,我也如你所愿,达成那个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