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破晓时,他才脚步飘忽地跃过宫墙,险些在琉璃瓦上滑脚惊了宫人,好在被一双手托住腰带到了宫墙外。
唐莲站定看着面前带银面具的人,心中也没有恼意,甚至不愿计较他昨日伤自己这么深,还冲那人道了谢。
看着他轻快的背影,手上还旋着筚篥,倒让黑袍人不解,几步追上他,捉住了他的小臂,
“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唐莲回头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听不懂人话。上次替你们杀人是形势所迫,日后不会了。你又要同昨日般和我打一架吗?”
唐莲想了想,昨天伤了自己却让他颇吃了些甜头,倒也划算,便舔了舔唇角意犹未尽般,
“那也行。我不亏。”
他见黑袍人捉着他不说话,只盯着他手上的筚篥不放,便将那把筚篥塞到了他手里,往后退了两步,
“你喜欢就送你吧。别烦我了。我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
他走出了几步,忽感背后一阵破风声,有什么东西被隔空掷了过来,他伸手一接摊开掌心,见是一只小小的连珠纹金镯,圈口极小,看着像幼儿的脚镯,上面镂着一只小小的铃铛,被拎起来时就叮叮当当响。
“这是-什么?”
“上次你在关外杀的那人,身上搜的,送你做个纪念。你就当是交换吧。”
街上陆续开始喧闹起来,唐莲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便当着他的面揣到了怀里,心里只想着等他走了再寻个合适的时机丢掉。
唐莲回家时,手上的伤被吕氏看到,立时被下了死命令,伤养好之前不许再出门胡闹。
唐莲看着吕氏是真着急,也不敢“抗命”,天天盯着那只伤手无可奈何,想起因为伤而吃的甜头又甜滋滋地摇头晃脑。
唐雁华看着他躺在院中的躺椅盯着手一会啧啧一会笑,只偷偷冲唐知慎告状她哥疯了,得看大夫。
吕氏和唐知慎夜里嘀咕了一阵,第二天就请来了前两日还来过他们家的九云山的那位。
唐莲见着人却是满脸的歉意,把人请进屋里冲他晃晃伤手,
“你要的那幅画得缓几日了,我现下画得慢。”
那名唤柳枝的青年医师摆摆手,叹了口气,
-“无妨。务必求真就好。”
柳枝指指椅子示意他坐好,低头放好了药箱,他的面容年轻,双眼却因长久的愁绪萦困而深深凹陷着,手指如他的名字般,像柳树光秃的枝干,盘曲奇崛,细长却韧,唐莲盯着那双手利索地给自己包扎好,又沉默着收了东西告辞。
人走后,他又从案上拿起那卷泛黄的画轴徐徐铺陈开来。
先前给唐雁华瞧过病的那位老医师是柳枝的师父,前几年老人家去了,柳枝回乡给他守孝三年,前几日才回京,他找到唐莲,给翟阙备好了药,不要金银财物,只让他把这幅已经模糊的人像一模一样地仿出来。
唐莲瞧得仔细,没注意到推门进来的人,
“哟,这画是遭了水了吗,怎么成这样了。”
吕氏将巷口刚买的糖葫芦塞了他一串,见他将画拿起对着窗外透光的地方细细看,啧了声,
“都成这德行了,就别再看了,仔细伤着了眼睛。”
她又推开窗子让光亮都透进来,“二丫吵着要梅花妆,大年下的,你给她画一次吧。等会出来陪我贴春联。”
传说寿阳公主在含章殿檐下休息,恰逢梅花掉落额间,小女儿娇嫩,肤白若雪,红瓣黄蕊点缀眉间,别成一种韵味。
唐莲抬起唐雁华的下巴,瞥眼看着这不管风吹日晒日日疯玩出来的麦色皮肤,心中腹诽,这是终于开窍了,知道爱美了。
他几笔落下,就在亮晶晶的眼睛往上落下一朵花瓣肥美的梅花,自成一种娇憨,唐雁华拿着铜镜左看右看,满意地咧嘴笑,时镜夷和裴长嬴一踏进门就不吝其词地大肆夸赞,
“呀,真好看,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裴长嬴脚尖挑起地上的蹴鞠,看着她,“玩球去?”
唐莲刚想说二丫今日换风格了不适合疯玩,本尊已经撒丫子跑出去了,“好呀好呀。”
唐莲在躺椅上晃悠,头顶罗汉松截断的光斑映在他的脸上,吕氏原本正坐在院中拆酒,抬头瞥了眼,见人悠闲自得,一幅岁月静好的闲适模样,便不自觉蹲在他身侧戳了戳他的脸。
“你娘可真会生。”
她又叹口气,“二丫论容貌比不得你这个男子,论性情比不过小翟恬静,以后可怎么办呀。”
“您也太操心,姑娘大了,自然会不同。我瞧着今日就有些端庄气了。”
话毕,一只蹴鞠就飞旋过来,要不是唐莲反应快挡了一下就正中他的面门了。
吕氏回头怒瞪着疯玩的人,额上的那只梅花早已被浸湿,随着汗淌了下来,红黄的颜料流了满脸,唐雁华浑不在意地用袖口一擦,那些颜料就染到了袖口上。
吕氏连气都生不起来,只回头无言地看了唐莲一眼,对方举起手作投降状,
“都不要紧,别上火,嫁不出去我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