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怜奈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候机厅大楼,晚风吹着她两鬓的发丝。她并不觉得冷,只是心底难免掠过一丝怅惘。
“水无怜奈”这个身份没有“注销”,因为没有得到上头明确的命令,暂时得以保留了下来。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回到日本吗?如果回来,她还会是……“水无怜奈”吗?
不过这样的感慨也仅此一瞬,她不喜欢过多思考没有发生的事。
“没什么,海伦,我们走吧。”
水无怜奈不再停留,转身进了机舱。
——她不知道的是,候机厅大楼的玻璃墙前,有人举着望远镜,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舱门口,直到最后舱门关闭。
诸星大——赤井秀一确认那名代号安德卜格的CIA卧底被他的同事抬上了飞机,放下了望远镜。
虽然确实是他几乎将对方一枪打死,但也只是几乎而已。他没有任何所谓的愧疚,不止是安德卜格,他开枪射击其他CIA特工的每一枪同样都刻意偏移了位置,精确到足以导致对方暂时失去行动力,表面看起来伤得很严重。至于安德卜格,既然这位是琴酒暗示要除掉的人,那就不能只是停留在“重伤”,做戏也要做得真实一点,免得引起怀疑。
尽管那一枪让CIA的卧底难免要吃点苦头,但赤井秀一自信于对子弹轨迹的掌控——不过,他却不怎么相信CIA不存在的节操。为了万一接到他在FBI的上司电话时能理直气壮,出于谨慎他还是专程来了一趟机场,确认了一下对方最终是活着离开日本的。
收起望远镜,赤井秀一掏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
这时窗外的天空在极为遥远的地方爆出一团色彩绚丽的光,紧跟着大团大团的烟火如花般相继绽放。
赤井秀一抬首,夜色中的光点倒映在他的双瞳之中,犹如落下成雨的星光。
“新年快乐!”
毛利兰开心地冲着她的小竹马大叫。小女孩站在广场上看着漫天的烟火,眼睛闪闪发亮,露出灿烂至极的笑脸。
“兰,你叫得太大声了……”工藤新一捂着耳朵小声抱怨,抬眼看着头戴毛茸茸粉色保暖耳套,穿得一身雪白宛如小动物一样可爱的小青梅,不由跟着露出傻瓜般的天真笑容。
在他们身后,毛利侦探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手机,在欢呼的人群里大声嚷嚷着打电话:“……我不是说了吗,汤屋先生,你已经没有危险了!想要对你不利的是那家金融信贷公司的老板。由于你曾经撰写报道揭露信贷行业内幕,他对你产生不满,才找人教训你。现在他因为涉及私人金库诈骗案已经被逮捕,也就是说你已经安全了!”
“可、可是,想要杀我的人,真的就是他吗?毛利先生,你也知道我之前提交的证据是什么,结果我听说,证据都被毁掉了,这是一个信贷公司老板能做到的事吗?而且、而且我还听说,那家公司有极道背景……”
毛利小五郎一个头两个大,当记者的消息都这么灵通吗?
“道听途说的消息,可不能随便当真,这种事你问我,还不如去问警视厅。这样吧,你如果感到哪里不对,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当然,如果你能把上次的委托费结清一下,那就更好了。”为下个月账单发愁的毛利侦探发出听起来似乎没心没肺的笑声,“要不然,你也可以给目暮警官打电话……”
耳边似乎听到有人提到目暮警官的名字,松田阵平不由回过头,目光在人群里搜罗了一下,入眼的却大多是一对对碍眼的小情侣。远处还有一对小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手牵手站在人群里,抬头专心地看着半空不停绽开的璀璨烟火。
松田阵平嘴角抽了抽,收回的目光落在近处穿得仿佛要去参加婚礼的伊达航身上,看着他和女朋友娜塔莉小姐亲亲我我旁若无人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存在此刻一定也很碍眼,而答应班长出来一块儿迎新的自己一定是脑子走丢了。
不想当电灯泡的松田警官悄没声息地自动消失。他穿过人群,离开广场,身后的天空里,一捧绚丽的金色烟花照亮了夜色。
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一眼那抹刹那的惊艳,脑海里却回忆起曾经和好友还有千速姐一起看迎新烟火的情形。
他低头,用手机给萩原千速发送了一条简讯。
【新年快乐!】
手指翻动着陈旧的记录,不到两年时光,信息栏里那个总是排在最前的名字已经落在了底部。他看着那些始终不曾删除的简讯,在心里默默念叨:
新年快乐,Hagi。
“新年快乐,Hagi。可惜今年的烟花你看不到。”
警察厅下属的秘密警察医院内,降谷零坐在萩原研二的病床边,对着如同植物人一般沉睡至今的好友轻声低语。
虽然从病房的窗户是看不到烟火的,但他还是拉开了窗帘,让交杂着淡淡月光的人造光辉落到床上,散在沉睡之人的身上、脸上。
降谷零回身,望着闭眼不语的萩原研二,无声地叹了口气。今天他过来给他刮过胡子,剪了指甲,还把过长的头发简单地修剪了一下,让后者看起来精神许多。但他掌心感受到这具瘦骨嶙峋的身躯明显磕手的触感,注视着好友双颊凹陷再也称不上俊朗的面容,心头掠过一丝黯然。
对于这位同期好友的病情,医生始终没有更好的办法。按照他们的说法,能活下来就是奇迹,能不恶化就是奇迹,能保持奇迹就是奇迹。何况这些时日以来除了长期昏迷导致的肌肉萎缩和营养不良,没有发生过严重感染,脏器和神经功能也没有出现衰竭迹象,这在医生眼里稳定得不可思议。所以他们认为只要他的状况能维持不恶化,就有恢复的可能。
翻译过来就是,现代医学已经对他束手无策,指望他自己的生命力足够旺盛,能将奇迹发生到底。
“你再不醒来,就丑得不讨女孩子喜欢了,Hagi。将来就算你姐姐见到你,恐怕也不敢认了。”
降谷零的微笑像月初的月光一样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向来坚定到锐利的眉眼却柔和了下来。
他守着萩原研二,如同守着一个无人诉说的秘密。他原本早该习惯了,但眼下这个时候,心头忽然涌起倾诉的欲望。他安静了片刻,开启手机,所有奔涌的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句再简短不过的新年祝福。
然而在这条祝福发送出去之前,降谷零看着收件人一栏的“绿川真”,又犹豫了。
这时,一条消息出现在他的电子邮箱里。
【感谢你上次提供的情报。我又有了新的任务,需要你的帮助,报酬参照上回的比例抽成如何?——Rye】
来自黑麦威士忌的邮件就像是午夜十二点的钟声,让马车立刻变回了南瓜,也让降谷零瞬间变回了安室透。
【新年都不忘工作,你是中了名为Gin的病毒吗?——Bourbon】
【先把任务要求发过来看看。——Bourbon】
随即,他删除了那条原本要发送给绿川真的信息。
与此同时,某间酒吧的后台,刚结束演出任务的绿川真回到化妆室。他收拾好乐器,卸掉身上造型夸张的首饰,换下那件背后用亮片绣出骷髅图案的外套,换上平平无奇的深色毛呢大衣。
一起演出的键盘手边整理电线边同鼓手聊着待会儿的安排,忽然回头问:“绿川,过会儿要去喝一杯吗?”
“抱歉,我约了人。”绿川真将演出服叠好塞进双肩背包里。
“是约了女朋友吗?”鼓手起哄道:“带过来一块儿玩嘛!”
绿川真笑笑,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客气地道:“今晚实在不行,下次有机会,我请你们喝酒。”
告别了下次说不定没机会再见面的同事,绿川真背起双肩包和乐器,离开了酒吧。
酒吧外空气清冷,接近零度的气温让每一口呼吸都化成有形的白雾。但这不能阻碍人们迎接新年的热忱,街道上灯火如昼,给三三两两经过不时夹带着笑声的行人和车辆照明道路。
绿川真戴上帽子,看了眼揣在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安静得如他所愿,没人会在这种时候给他发送消息,属于诸伏景光的问候不能属于绿川真。
就像属于路人观看烟火和亲友一起迎接新年的喜悦,也不能属于时刻不敢放松心神的公安卧底。毕竟任务是不会因为过个年就暂停的。
只是不知道前两天传递给联络人东谷警官的情报,对方是否在节后会给他一个反馈。
这次调查于他也有意外收获。他在原来常去的情报贩子那里没得到有价值的消息,说明那个外国人可能第一次来,或者以往很少来日本。不过后来他从组织内确实打听到了有用的情报:外国人的确是组织成员,代号拉姆斯,据说属于欧洲分部。至于他为什么来日本,以及和码头走私犯有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绿川真暂时不便追根究底,能打听到对方代号成员的身份,已经是极冒险的事。只希望这点情报对警视厅的同僚们有用。
“叮咚”的提示音响起,将绿川真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他微微有些诧异地点开未读简讯:
【绿川君,祝你新年快乐!】
绿川真怔怔地看着显示在发件人一栏上的“新出医生”,嘴角掠过一点转瞬即逝的笑意。他回复了这条祝福信息,想了想,修改了称呼又给送过他圣诞礼物的巽夜一发了一条。
最后,他的视线在通讯录里的“安室透”上停留了片刻,合上手机。
绿川真握着因为自己的体温而不再冰冷的手机,抬头看向被高楼灯光晕染的夜空,像是被周围行人们的笑脸传染了一般,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