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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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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料到,谢引丞听此却是哈哈大笑起来,观他神情,可谓是坦坦荡荡。

“青璃爱看话本,更爱写话本。多年之前,谢某无意中曾拜读过她的作品,读来觉得甚是有趣,于是便起了主动结交的心思。后来,我们二人一直以书信相交,彼此虽从未谋面,但我私心里已早已将她引为了知己好友。”

可惜那时,谢引丞在谢家好似寄人篱下。在二叔一房的掌控之下,他即便有心为宋家奔走,终究也是处处掣肘,既无人可用,也疏通无门。

“这一拖,两年过去。若不是拜托了小阁主,这案子怕是……到了最后也只能草草了却。”人果然还是吃一堑长一智,若不是宋家出了那档子事,可能直到如今,他还是那个靠着二叔过活,空有虚名的谢引丞。

“这案子,我定会全力而为。”至于再多的话,更像是种虚无缥缈的承诺,说多了贺长情只觉得心虚。

——

烈日当空的时辰,贺长情的额头被逼出了一层薄汗:“几位嬷嬷,公主何在?既说了要传授武艺,人却迟迟不现身是几个意思?”

她一早便知晓了宁昭公主的心思,只是即便是挟私报复,也该懂得适可而止。这宁昭倒好,生怕旁人不知她是个惯会仗势欺人的公主,堂而皇之地在这深宫之中,替已是罪人的琼华郡主出气。

将她撂在这后花园里,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了,贺长情的眼前除了有几个教习嬷嬷在晃悠,本尊硬是连人都不肯出现。

“小阁主莫怪,宫中有宫中的规矩。您若是学不好规矩,在贵人们面前失了仪,有损的不还是皇家颜面吗?”这伶牙俐齿的嬷嬷摆出一副笑模样,话说得也无可挑剔,似是处处为她着想。

可殊不知,越是这种惺惺作态,就越是令人作呕。贺长情最厌恶的,莫过于这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刁奴。

她倒宁愿对方不肯给个好脸,那她至少还能痛快对峙一番,总比受这样阴阳怪气的邪火要强上许多:“鸣筝阁事务繁忙,圣上只给了我三日。时间紧迫,既然姑姑们也说了要学习规矩礼仪,那不如就速速开始吧。”

只见那三名嬷嬷互相对了个眼神,便回身在凉亭下的石桌边鼓捣起什么来。看样子,这是冷板凳给她坐久了,终于要上家伙事了?

贺长情背着手,也几步凑了上去,将那几人吓了一跳不说,还故作惊讶地问:“哎呀,三位姑姑,我忽而想起一个很是严峻的事情。与我一同入宫来的我那小奴隶呢,三位为何只教我学习规矩,却把他远远支到了一旁?”

她这一嗓子,用了远超往日数倍的音量,将几人都吓得虎躯一震。其中身形最是高挑的嬷嬷捂着自己的胸口,缓了好半天才冷着脸道:“那奴隶是男人,自是没有机会面见公主的,因而他也无需学习这些。公主殿下只是想让他同宫中的侍卫切磋切磋,小阁主还是管好自己吧。”

好个切磋切磋,分明是拿祝允开刀,反复羞辱于她。即便心中多有不忿,但贺长情面上未曾表露,反而是学着那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只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来。

“第一步,就从叩礼开始学起。”三个教习嬷嬷各自忙活开来,又是给她备下了软垫,又是不知从哪里取来了戒尺。

宫中礼仪繁多且琐碎,放着旁的那些不学,却偏偏挑了最是磨人的叩礼,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好啊,那就请三位好好用心教上一教。”贺长情掀起下裳前片,双膝次第屈跪而下。无论是双手交叠的姿势,亦或是需得挺直的部位,她都做得堪称完美。

本以为这外室所出的贺长情没有侯府教养,小小年纪做了鸣筝阁阁主,日日只同那些举止粗俗的男人厮混一处,定与乡野丫头无异。既是受了宁昭公主的指派,对付区区一个粗鄙丫头,还是简单得很。

可看着此时此刻的贺长情,三人却是齐齐犯了难。这可该如何是好,硬要挑出本不存在的错处吗?

“你去!”

“不不不,还是你去。”

三人很快生了分歧,竟是谁也做不来这恶人。可是宁昭公主也是下了死命令的,若是让公主不得痛快,那她们往后在这深宫之中还有出头之日吗?

百般纠结之下,动作快于想法,啪的一声,那名操持着戒尺的嬷嬷,已是朝着贺长情的后背打了一板子下去。

这一打,让嬷嬷顿时手足无措起来,但也毕竟是宫里的老人了,即便内心慌得要命,可面上也能装得像模像样:“你,你动作过于僵硬,空有其表,反倒丧失了仪态的魂。”

“嬷嬷说得是。”贺长情听了这般诡辩,实在是自愧不如。也难怪人家是在宫里混的,那嘴皮子功夫都可以去和朝堂上的言官大战三百回合了,“我自知自己天资愚钝,那不如就让您三位,好好演示一番。”

——

宁昭公主本想着从那个名叫祝允的金玉奴身上下手,因而特意示下,让宫中侍卫好好教训一番那卑贱的奴隶,必要之时也不介意整死对方。

可是当她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移步到观景的桥头时,却看到那几个平日里自诩身手不凡的侍卫躺了一地,个个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呻吟不断。

至于那个祝允,则是立于几人的中央,正慢条斯理地整着护腕,俊俏的小脸上别说伤痕,就是连一点污渍都未能沾染上,依旧和那日见到时一样,颇为丰神俊朗。

见此情景,宁昭公主愈发气得牙痒,凭什么她贺长情身边就连一个金玉奴都是如此卓尔不凡,他又凭什么只是一个金玉奴!意识到自己这些羞于启齿的心思,越发地让宁昭公主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无妨,一个奴隶还入不得她的眼,若是能让贺长情吃个哑巴亏,那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

“走了!本宫倒要看看贺长情的规矩学得如何了?”言罢,宁昭脚下快得好似生风,带着一干人等,又风风火火地赶去了贺长情和三个教习嬷嬷所在的凉亭里。

那三人,可是她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在宫中既有资历又有威望的老嬷嬷,遇上她们,任凭贺长情手眼通天,不也得乖乖认栽。

只是下一刻,宁昭公主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说好的教习嬷嬷,各自还都带了戒尺来,可如今这戒尺怎么反倒跑到了贺长情的手里?

“手伸出来。”贺长情弯着腰身,一只胳膊肘撑在膝头,正拿着戒尺欲要打在三个嬷嬷的掌心之上,“学艺不精,这个动作也不对。”

“贺长情!”

听这气急败坏的声音,还真是让人身心舒爽。在高高举起,又要重重落下的手掌劈来之际,贺长情只微微侧身一让,便让宁昭扑了个空。

若不是那三个老嬷嬷眼疾手快,宁昭公主可就要和冷硬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

“你怎么敢?她们都是本宫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啊,你居然敢如此折损皇家颜面!”人不能,至少不能一直吃瘪,两头吃瘪!宁昭公主气得眼前一阵阵发起晕来。

“公主此言差矣。若是她们本身就对宫中礼仪认识有误呢,那请问,找这样的人来规范约束底下人,到底是谁在折损皇家颜面!”虽说有理不在声高,但如若能亮一把声音洪亮的嗓门,很多时候更能将对方震住。

果然,这一回换了宁昭公主的气势弱了下去:“她们有何错处?都是宫里几十年的老人了,你可莫要信口开河。”

贺长情抬手一一指了过去:“都说我空有其表,没有魂在。可是这膝盖不弯,手臂举不起来,还有这脑袋垂不到位,她们连像样的表面功夫都做不到,还如何教人?”

“你们三个,还不快些下去,别站在这里丢人现眼。”宁昭公主一时羞红了脸,竟也将最开始的怒气冲淡了许多。

贺长情将戒尺塞在了离着自己最近的一嬷嬷怀里:“劳驾带走。”这一遭,也算是她误打误撞。毕竟三人占了岁数的劣势,人老了自然动作有所走形,本就禁不住过多挑剔。怪就怪,是她们挑刺在前,她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公主怎么不说话?不是要学习武艺吗?我此刻正好有空。”说了这半天贺长情也有些口干舌燥,干脆去到一旁的石桌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

她的不卑不亢,以及身上那股泰然自若的劲,倒是让宁昭公主大开眼界,不得不重新审视起面前的人来。

“本宫是故意来迟的,贺阁主也不生气?”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贺长情的神色,只要贺长情的脸上浮现出哪怕一丝怨怼不甘来,自己或许都不会如此迁怒于人。

她不是不分青红皂白,桑城金矿一事,确确实实是琼华姐姐有错在先,她只是看不惯总是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的贺长情,似乎任何人都可以不被贺长情放在眼里。

皇兄允她建立鸣筝阁,还不必依附于皇室一脉,这样的大权旁落,皇兄是怎么敢的?

“既然公主主动提及生气,那我们也就不要兜圈子了。我向圣上禀明桑城金矿的事情,于公,我身为北梧的民,既然知情,那就不得不言;于私,我与郡主并无交情,反倒是郡主意欲灭口之人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不明白自己何错之有,公主为何要迁怒于我?”

这字字句句地逼问,都将宁昭公主问得哑口无言,她又何尝不知自己好生无理:“本宫……与郡主私交甚深。本宫既不是皇兄,亦不是大臣们,只是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公主,所思所想只想着自己的闺中密友,也没错吧?”

“那就对了。身份不同,看到的东西便也不同。我不指望公主能理解我,但也请公主莫要为难于我。”贺长情喝够了那几个老嬷嬷备下的粗制劣茶,便站起身来,“圣上发话了,让我三日后便送郡主回其原籍,既然公主也无心习武,不如我们就各退一步。”

“诶!”宁昭公主想叫人,却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贺长情消失在视线当中。她苦心设计的好些手段都没能使出去,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结果到头来自己却是被训了一顿?

她被拂了面子,理应是该愈发生气的,可是在贺长情那好一番长篇大论之下,她这气却没有了由头,只好独自喃喃着:“下回你最好不要再动本宫身边的人,否则……”否则真不能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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