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天空上飘浮着滚滚尘烟,空气中弥漫的是难闻到说不出的气味,男人走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迷茫着向前,路遥遥不知通往何处,他就漫无目的地走向视野尽头那一片空洞的黑暗。
忽然间眼前景致变幻,他望见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清晰了起来。
“……先生?”
他反应了一会儿,口中叫出了那个称谓。
可他越看清,却发现对方的面庞苍白,毫无血色,身子倒在地上,胸膛的衣衫尽染赤红,身下的土地也被染上了大片。
“先生!”
他有些害怕,上前去揽住对方的身体,声音略微颤抖,心底里也一阵慌神。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
他这么问,声音里好似泛着哭腔,可是抬眼却对上了燕落的视线。
他望见那一双明黄的眼眸异常璀璨漂亮,可眸光却是在仇恶地盯着自己,那是一种纯粹的恨意,像是在看一生挚恨之敌,看得他的心里咯噔一颤。
“……”
“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他晃着神,眸光晦暗,低着声音自语,“明明我是最在意先生的那一个……可是为什么先生却总是离得我远远的,为什么总是要离开我?”
他听见燕落虚弱着,微弱的声音开口:“苏沐惊……他终于杀死我了……”
“他……是谁?”
他低沉着声音问,可怀中的人却没回答,只是能感受到生命的流逝,眸光也跟着晦暗了下去。
他好像马上就要忍不住哭出声来,不行,先生不能死……先生死了我怎么办?
他颤抖着伸出手,试探轻抚燕落胸前的伤口,想看清楚,想看清楚究竟是谁杀了先生,可是越想要看清眼前就反而越来越模糊,连同着怀中燕落的身体也开始慢慢消散。
“别走……先生……别丢下我……”
他紧紧环抱住燕落,却在忽然间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开始撕扯他的身体,想要把他们分开,想要把他从这个世界中剥离。
可他不愿离去,他拼命地想要留在燕落身边,他还想要弄清楚是谁将利刃刺进了燕落的胸膛。
可是终归还是敌不过那股异常强劲的力量,就这样一切的感知都开始变得愚钝,他离得眼前的景象好似越来越远,身后有什么东西,在向着他袭来……
猛然间,苏沐惊从梦中惊醒。
又做奇怪的梦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似的情景与情节便就不断地在苏沐惊梦中浮现。
小时候他只把这当作噩梦,可越长大,那梦中的种种似乎就越来越清晰,也许之后的某一天他的梦能够走到结局,就能知道梦中杀害先生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呢?是认识的人吧?不然为什么会一遍遍地在自己的梦中出现,又叫自己如此在意。
他这么琢磨着,忽然一阵头疼,于是也就不再想了,翻身下床,换了衣衫,走出营帐外面。
边塞昨夜好像又下雪了,那地上帐上都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白茫。
他没多停留,只径直去到了营中的地牢。
那里昏暗着烛火摇曳,最深处的监牢里男人体内被设下禁制,被锁链绑缚着身体,悬吊着手臂。
散落的白发凌乱,呼吸沉重,身上的汗水浸入伤口模糊了血肉,背后一双纯白的羽翼也被这腥红血色沾染了大片。
苏沐惊淡漠着脸色走进牢内,走近男人跟前,他望着男人遍体鳞伤,虚弱地低垂着脑袋的模样,眸光晦暗不明。
才过了几天,燕落就被他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身旁有人举起长鞭笞在燕落背上,在本就满是伤痕的血肉上又绽开了新的裂痕,逼着燕落发出闷哼,以证明他还活着。
苏沐惊每次看见那些残忍的东西落在燕落身上时,心底好像也会跟着打个寒颤,当然也就只在面对的是燕落时他才会觉得那些东西残忍。
他总是想开口叫属下停手,可是又觉得燕落那副模样好像那年年少的自己在棍棒下艰难求生的样子啊……于是就又狠下心,手中指甲掐进自己的指腹,掐出深红的印痕,疼痛大概会叫他清醒,记得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抬手叫身边人退下,留自己独自站在燕落身前,一双平淡着眼眸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男人。
妖力浅淡催动深缠在对方心脏中的蛊毒,轻浅挑起了炽烈的欲望。
燕落的身体略微颤抖,胸口一阵刺痛,即使已经承受了这般痛楚,到现在却依旧能清晰得感受到心底泛起的蛊毒苦痛。
“先生,我闻起来香吗?想不想尝一口?”
他这么说,语气冰冷。
那时燕落虚弱着抬起眼眸,视线模糊,可眸光落进了苏沐惊眼睛里时,那眼神中冷艳的……是仇恨,是同苏沐惊梦中见过无数次的、一模一样的纯粹恨意!
苏沐惊晃了晃神,那一霎好像噩梦成真,心里咯噔一颤。
“先生,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怒火像火山喷发一样一股脑地冲上头顶,他抬手扼住燕落的颌骨,托起他的脑袋,燕落沉重的喘息砸在他手上。
“难道我是先生的仇人吗?为什么要这般眼神看着我!难道先生真的恨我恨到死吗?!”
他愤怒着低吼,眼神锋利,可燕落望着他的模样却恨意未减,只从紧咬的唇齿间挤出沙哑微弱的声音:
“苏沐惊……我告诉你,我们两个……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所以你死心吧……”
“那我也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只有你,我必须要得到!你这辈子,生生世世,都别想甩掉我!”
他这么说,就像是撒气一般地把燕落的脑袋甩到一边,出门前跟属下道了声继续,便直接甩了衣袍离开。
待到他出了牢房,那个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将士默默走近他身侧:“将军,您的手流血了。”
对方这么说,苏沐惊望向自己掌心时才发现,原来指尖早都被自己掐破了,有溢出的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来。
他顿了顿,却也只轻浅说了句:“……无妨。”
“那燕大人……”
对方试探着问,苏沐惊晦暗着瞳眸,一双翠色的眸子空洞地望向地牢深处的一片黑暗,像是中了邪似的,开口道:“就按照你之前说的方法,取他的妖心。”
“可那样恐有性命之忧,将军可想好了?”
“那怎样?既然是我得不到的……毁掉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