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冷营帐里,苏沐惊坐在案前,脑袋无精打采地搭在桌面上,一双眼眸无神地望着远处发呆,思绪混乱。
唔……好烦,自己所有狼狈的样子都被先生看光了……好烦!好丢脸啊!
想着面颊泛起些灼热,他转过头,把脸埋进案上成堆的书卷里,不愿面对现实。
不过还好也只是燕落罢,这要是被手底下的士兵见到的话,他可真的要原地去世了……
这世间有没有消除记忆的法术啊,要不给先生洗个脑吧……
他这么埋着脑袋胡思乱想着,燕落端着只瓷碗走过来,停在他身边,把碗放在他桌案上,冷淡道:
“别装死了,起来喝药。”
苏沐惊听见燕落的声音,却好像小孩子一样闹别扭:“我不喝。”
“不喝怎么恢复?都已经快走火入魔了,还要瞎折腾吗?”
“我刚刚一个人在暗室的时候明明恢复得好好的,是先生突然闯进来还吓唬我,不然我才不会急血攻心,被魔气趁虚而入呢。”
……什么?怪我?!
燕落微蹙着眉头,心底涌起阵怒火。
没有良心的小崽子!多余管你!就该让你一个人窝在那没人知道的屋子里发疯,等着自生自灭的!
没好气地甩了句:“不喝算了!爱喝不喝,我走了,你自己坐着吧。”
“呜呜不行!”
燕落说罢转身就走,却被苏沐惊回头一个大蛇头嗷呜一口咬上了他的衣带。
燕落觉得突然被扯了一下,回头就望见被一个大蛇脑袋压住了自己的衣摆。
“……”
……
清冷的月光洒进营帐,在帐中洒落一地银辉,火把里的柴薪似乎快燃尽了,所剩的火光于风中忽闪着,若隐若现。
帐里冷下来了,苏沐惊坐在案前,借着月光和忽明忽暗的灯火翻阅纸卷,他身上披了件绒衣,却还是觉得寒凉彻骨。
桌案上的瓷碗见了底,那一双翻着书的手被冻得有些泛红。
苏沐惊觉得自己手指冰冷得麻木,麻木到快要没知觉了,就稍微搓了下,凑在嘴边,借着口中呼出的热气取暖。
燕落坐在他身边瞧见了,就伸出手,将他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中间,帮他捂手。
燕落的掌心很暖,暖洋洋得像火炉一样,瞬间驱走了苏沐惊身上所有的严寒。
印象中的燕落好像从来都不怕冷呢,即使是在边塞这般苦寒的天气里也从不见他有什么吃不消……
就好像这天气,还没他那副冷艳的模样冰冷呢。
“你身上怎么总是冷冷的呢?”那时燕落捂着苏沐惊的双手,浅淡问道,“从小的时候就是这样,长大了也还是一样,明明个子这么大却一点儿火气都没有。”
“蛇类怕冷也很正常吧?我这个时候都该冬眠的,就该窝在被窝里什么都不做,美美地睡上一觉,等到来年开春再醒来,到时候已经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了,醒来就可以直接捉只小鸟小兽什么的填个肚子……”
苏沐惊半闭着眼眸这么说着,思绪忍不住沉浸其中,好像给自己肚子都说饿了。
可燕落没理他,只默默移开了视线,却又听见苏沐惊突然道了句:
“不过先生的身子好像永远都是暖洋洋的呢,那又是为什么呢?”
“先生又不是属火的妖兽,为什么从来不怕冷啊,妖力也总是暖乎乎的?”
“……”燕落眼帘微颤,沉了沉,只冷淡回了他句,“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那天夜晚苏沐惊枕在燕落膝头,燕落的手掌在他的额头上轻抚,温润的灵力探入他脑袋里,安抚他被魔气侵蚀的意识。
之前燕落都没发现,这只小蛇崽的深层意识里被长年累月的魔气毒气侵扰,其实早就千疮百孔一片狼藉了。
表面上还能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呵,还挺能撑……
他用轻柔的力量为苏沐惊梳理心绪,清理混乱在思维深层里的毒魔污秽。
苏沐惊觉得脑袋里一阵阵刺痛难忍,但后来毒魔被清理了大半,思绪久违地宁静了下来,渐渐在燕落膝上睡着。
黑夜静悄悄的,星稀月明,营帐里燕落低垂着眼帘,安静望着男人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模样。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才能乖一点儿,不折腾也不犯贱了,那张冷厉的脸看来也稍微有那么好看了一点。
他浅淡着眼眸,手指拨弄对方额前的头发。
忽然眸光瞥见男人的脖颈,皮肤白皙又干净,没有半点伤痕,血液流淌间轻浅跳动着规则的脉动。
燕落盯得入迷,喉咙干燥,胸口竟莫名泛起了一阵悸动,跳得他心慌,沉闷得好像快要透不过气来,心底里被无端挑起了些渴望……
晴朗的夜里安静极了,月下清影,于天地间洒落一地寒霜……
*
翌日清晨,苏沐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昨晚好像睡得很好,没怎么做梦,他有许久未睡得这般安稳了。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惺忪着眼眸环顾四周,却又发现营帐里空无一人……
?
我先生呢??!
意识忽然间清醒,他从床上爬起来,望见燕落确实不在营帐里了。
心底莫名就一慌,掀起帐门走出帐去。
那帐外仍是一片白茫的雪色,反射的阳光刺眼,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耳边听见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苏沐惊抬眼望去,望见只白色的小山雀正圆滚滚地落在枯木枝头,张开嘴巴接食清晨滴落的晨露。
“先生。”
他叫燕落,小山雀瞥了他一眼,就朝着他飞了过来。
苏沐惊伸出手,山雀落在他掌心,或许是清晨的空气潮湿,小山雀在外面待久了,浑身的羽毛也有些湿漉漉的。
山雀抖了抖身子,把自己的羽毛甩干了些,可是它圆圆地晃动身体的样子被苏沐惊看在眼里,看得入迷。
苏沐惊伸手浅碰了下山雀毛茸茸的身子,轻抚它的脑袋,毛团团软绵绵的,好像在摸一团会动的棉花,好治愈好开心的感觉。
那时小山雀看着他的眼神里好像有那么点嫌弃,不过也还是让他摸了。
苏沐惊就轻抚着小山雀的脑袋,带着它回到了营帐里。
拉好帐门,随后就猛然一下握紧了掌心,把那团白毛毛的毛团子牢牢攥到了自己手心里。
“咕!”
小山雀被吓了一跳,拍着翅膀挣扎可是却被他攥得死死的。
苏沐惊微扬着唇角,把山雀握在自己掌心里使劲揉搓,揉得山雀的身子完全炸开了羽毛,揉得它觉得自己都快要变形了,也快要喘不过气。
燕落变回人形,挣脱了苏沐惊的手,身子摔在地上。
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了,背上一双翅膀炸开蓬蓬的羽毛,头发也被苏沐惊揉乱。
燕落生气地骂他,却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潮红叫对方看来,更加沉醉。
于是还没等燕落骂完,就被苏沐惊抓住手腕按下去。
“你……疯了啊……放放开我……”燕落望着苏沐惊的模样有些心虚道。
“我的本体就总是给先生摸啊,所以先生偶尔也应该给我摸一摸本体的,对吧?”
苏沐惊低沉着声音凑近燕落的面颊,满心只沉浸在燕落身上清淡的香气里。
“将军。”
一个士兵突然掀起帐门走进来,可下一秒马上就后悔了。
苏沐惊猛然抬起的眼眸,眸中散出了一道极凶狠阴冷的寒光。
“对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士兵被他瞪得连忙道歉,而苏沐惊只冷冷地道了句:“有什么事吗?”
“就是……昨天抓住的那个小孩儿,我、我们已经饿了他快一天了,今天可以开始……”
士兵说着,苏沐惊视线瞥了眼燕落,那凌乱白发遮掩下已经红透了的一张脸。
开口浅淡道:“算了,放了他吧。”
“放……可可您昨天……”士兵磕磕绊绊地说,不知所措,欲言又止。
“可我今天不想跟他计较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有。”士兵连忙应着,他哪敢有什么问题啊。
“那就让他走吧,他想要吃的,分他一些就是了。”
“是。”
士兵答着,转身就要逃离,可苏沐惊又忽然叫住他。
“噢对了,如果别人说起,你在我帐里看到了什么……”
“呃……将军帐里?我、我从来没来过将军帐中啊,怎么会看到什么东西呢?”
士兵慌忙着答,苏沐惊听来似乎很满意,笑道:“去吧。把门拉好,传令下去,以后我帐里,任何人不准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