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子被李氏拽着进了院门，他跌跌撞撞的走不稳，宋安娴有心过去扶，谁料李氏一把将孩子拽到身后，出言警告道：“谁也别想赶他走。”

安娴被母亲厉喝，一时间僵愣住。

说完，李氏拽着小五子进了堂屋，“嘭”地将门关上。

姐妹俩迟疑着走到薛宁身边，三人面面相觑，“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薛宁也被这神来一笔打得措手不及，过继儿子这事，原书里并没有过，难道又是蝴蝶效应了？

屋里头隐隐传出李氏教训的话语：“往后你就是我宋家的孩子，不许叫她姨，你得要叫娘！”

“再让我听见你叫姨，我就打断你的腿——”

三人站在院子里静静听着，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不止在家叫娘，往后在外头也要叫她娘。尤其是有外男在时，更要大声地叫、亲近地叫！那些人若是当了你的后爹，不止会用皮带抽你，还不给你饭吃！”

屋子里传来孩童隐忍的低泣和抽噎声。

李氏存的是什么心思，就连未出嫁的宋安娴都听出来了！

宋安秀更是觉得臊得慌，姐妹俩站在薛宁身边，简直尴尬得无地自容。

堂屋的门忽地打开一道缝隙，小五飞快地钻出来，大哭着往院门跑。

李氏紧跟着扑出来，追在他的身后：“小兔崽子——你进了我宋家的门，就是她薛氏的亲儿子了——！”

五子飞快往院门跑去，高声哭叫：“放我走！我要妹妹——！我要妹妹——”

五子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尖叫着躲避李氏的追赶，忽然转头扑进了薛宁的怀里，一把紧紧抱住了她的大腿。

安秀安娴也俯身安慰，却被五子飞快躲开，只牢牢抱着薛宁不肯松手。

小五子还记得这位东家三小姐，她曾许给他糖吃，同他换渔网。在这个陌生的院子里，他只认得东家的小姐宁姨。

李氏站在院里边喘边笑，“这孩子还真是跟你投缘，合该要当你的儿子！”

薛宁只觉得荒谬可笑，过继子嗣不止是添丁进口这样简单，更与人丁户籍、税收等相关联。不用多想，都知道必然还要去衙门官府登记的。孩子落在薛宁名下，没有她本人的配合，哪里能轻易办下文书？即便婆母能代劳，也绝不是一日就能办妥的！

薛宁当即追问道：“他上头还有哥哥在世，如何能过继？”

“他哥哥废了，只需他姑父点头，这孩子就是咱宋家的了。”

五子的小身板突然打了个哆嗦。

“胡说，他哥哥只是受了伤，等养好了伤，还要在薛家上工的。”薛宁拍拍五子，“他兄长尚在人世，亲姑父也做不得主。况且是给我过继，婆母就能越过我去，把这事给定了？”

“过继子嗣乃也算是大事，婆母可有知会过两家的亲族？可有两村的村长作保？可有白纸黑字写下过继的文书？”

薛宁虽不懂古代的章程，却懂得其中的道理，接连几句问话把李氏怼得哑口无言。

薛宁走到李氏跟前，想拿她手中的文书，“不如婆母将文书给我瞧瞧？”

她倒要瞧瞧看，李氏手中的文书究竟写了什么。

李氏猛的向后退开，将文书死死护在怀里，对两个女儿叫道：“快拦下她，你们就眼看着她对你们亲娘动手不成？”

姐妹俩站在旁边，当真是左右为难，真恨不能脚下有个裂缝。

李氏见女儿们不作为，竟迈开腿跑了起来，死活也不肯拿出文书来对质。

薛宁见她心虚，心里也有了底气，料想那必不是正儿八经的过继契约。她自己身单力薄，与其在这里扯皮，倒不如赶快回娘家叫人来帮忙。

薛宁一把将五子抱起，转身便朝外走去。

李氏在后头紧追几步：“你要去哪？契书在我手里，天王老子也改不了——”

薛宁一推开院门，就瞧见了隔壁的刘胖婶。

宋家这番动静可是不小，早就惊动了邻居和过路的乡亲。

李氏瞧见了刘婶，脸色不由得难堪，霎时间换了副面孔，哭哭咧咧的装起了可怜。

“我可怜你丧夫，生怕你晚年无靠，这才特意替你过继来的孩子！我一心为了你好，你却要来忤逆我，咒我去死——！”

薛宁一张俏脸含霜，气哼哼冷眉冷眼。

李氏以孝道压人，别说是过路的乡亲，就连快人快语的刘胖婶也不好再多言。

有天理人伦压着，即便是原先的薛氏，也只敢在婆家拐弯抹角的指桑骂槐。李氏这是要借机扣屎盆子给她，叫她被乡亲们的唾沫淹死，好认下这个儿子，从此后再难改嫁。

宋安秀臊红了脸，上前搀住娘亲作势将人拉回去，却被李氏一把推开。

安娴也上前低声劝慰，与二姐一左一右，想扶娘亲回家。

可李氏花了大价钱做局，岂能就此罢手。

她先是用力推开女儿们，随后又一副可怜模样，佯装诉苦道：“你没给我大儿留下一儿半女，我没怪你不生养，还花了半贯钱替你讨了儿子来。你却骂我多管闲事，骂我老虔婆……”

李氏的中气越哭越足，势必要叫儿媳下不来台。

她与儿媳相处几年，早摸清了她的为人脾气。儿媳长得一副精明讨巧的脸孔，实际上嘴上没把门的，没什么心思城府。

她也就只敢逞嘴痞子英雄，哪回不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止陪嫁捏在公婆手中，就连每次回了娘家，都要拿好货回来添补婆家。

李氏掐准了儿媳妇色厉内荏，料想她那样的娇小姐，定然遭不住忤逆婆母的骂名。只要她还要脸要皮，就得老老实实将孩子认下，这辈子都绝了改嫁的念想。

李氏唱演俱佳，佝偻着年迈的干瘦身躯，哭着站在年轻光鲜的儿媳面前，倒还真叫人生出几分凄凉来。

乡下人不识大字，却也知伦理。关起门来是家事，乡亲们私底下议论几句也便罢了。但敞开了院门站在外头，可就不敢忤逆长辈了。

薛宁这回是真动了肝火，恨不能将她的嘴脸肚肠统统剖开，好叫她的儿女、乡亲们都瞧瞧！

刘胖婶却在旁边悄悄摆手，示意薛宁不要再多说。

薛宁紧紧抿住嘴唇，强压下心中的怒气。

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婆母斗嘴撕扯，根本于事无补，还平白落人口实，坏了自己的名声。

薛宁心里暗暗讽笑，深深看了李氏一眼，抱着孩子快步离去。

李氏还想追上去纷说，却被宋安娴一把拽住：“娘，差不多得了！”

“你这白眼狼，快松手！”

宋安娴下了力气，李氏挣脱不得，这才气哼哼走进了院门，一把将大门重重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