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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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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向李亦清借衣服的时候,常安大言不惭地放话要投桃报李,她哪门课成绩都不差,只要李亦清需要,保准随叫随到。这话说得很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常安的成绩画成雷达图是一个标准的九边形,说的好听点儿,算是“九边形战士”,说的难听点儿,没有一门课成绩出挑。赶上哪一科卷子出题刁钻,九边形就得直接凹回去一个角。

“是旧衣服,你有用的话留着吧,比当抹布强。”李亦清想,反正她们是同桌,想请教功课只需侧个头而已,常安的随叫随到也不算是虚假宣传。

李亦清不催着常安还衣服,那件旧衣服就在常安家里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几个月。

整个高一五班磕磕巴巴磨合了半个学期,刘伟刚把全班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号。学生们之间的关系日渐紧密,眼看要无法静心学习。

无独有偶,别的班也有类似的情况,一个年轻老师满脸沧桑地回到办公室,在刘伟对面的座位坐下,嘴里念念有词:“管不了,这才两三个月,真是越来越管不了。”

“怎么了这是?”刘伟端起茶杯,高深莫测地抿一口茶水。

“就我们班那群学生,”新老师大倒苦水:“他们刚来那会儿,彼此不熟的时候还好,互相都客客气气,看着一个比一个知书达理。现在呢,一起混了两三个月,好了,原形毕露了,一天天的心思不在学习上,全在疯玩儿。”

“正常,每届都这样。”

“刘老师,我听说四班石老师为着这事约谈学生,你说……”

“要我说啊,”刘伟一听石老师的事迹,一瞬间表情有点复杂,他熟练地操起神棍般的高深,飘出一句:“没必要,孩子们心里有数。”

然后站起身,带着叮当作响的钥匙串走向自己班级,留一个迷茫的年轻人在办公室摸不着头脑。

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按十二中惯例,考完最后一门全校大扫除,然后直接放羊。每个班除了自己教室,额外还要负责一块室外区域。考场桌子被摆得歪七扭八,生活委员常安站在讲台上,指挥全班的桌子归位。

常安踮脚,整个人被微微提起来,手搭凉棚,远眺最后一排:“小清,足球队和舞蹈队的位置不用管,他们要放器材道具,自己会归置的。剩下的不用管了!”

闻言,李亦清立刻撒手把桌子留在原位,比了个OK手势,从容不迫地回到窗边。路过一个倒数第二排的时候,身边轻轻传来几声嬉笑,其中隐隐飘出李亦清的名字。

李亦清分出一个眼神,和几个偷笑的同学对视,仗着自己个子高,她居高临下一挑眉。被围在中间的是个于筝,人如其名,是个戏曲相关的音乐生,平时忙于专业课,在班时间并不多。

于筝被李亦清发射了一个侧身挑眉,很给面子地一捂心口、向后倒去,被周围人熟练地接住后背,又重新站稳。

手上小舞花一翻,于筝抄起专业本事,很像那么回事地来了句戏腔,就是台词听起来不像正经戏曲:“小清呐——青姐但把心头展。”

“……许仙永不负婵娟。”李亦清顺着接下去,眉头应声舒展,露出个他乡遇故知的笑,笑容一闪而逝,又变回雕塑脸。于筝听了李亦清这一声“白嗓”,捧出一颗迷妹眼,紧赶两步抓住李亦清的手臂,忙问:“你看过《青蛇》吗?一部动画电影。”

距离被措不及防拉进,李亦清上半身下意识往后倒去,点头的间隙里,飞快瞥了常安一眼。

于筝抓着李亦清不放,把人拉回围着的几个人中间,兴高采烈说:“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她很适合出小青的COS吧?常总刚刚一嗓子提醒我了,名字里就写着‘合适’呢。”

幸亏于筝不常在班里,不然一个她一个常安,能把“高岭之花”薅下来进泥里打滚。

“是吗?”李亦清眼疾手快地从窗台捞起一对塑胶手套,临时决定再擦一遍窗台,借着戴手套的动作,不动声色挣开于筝的手,“不太了解,放假有机会的话我去看看。”

“嗯嗯!”于筝一点头,放李亦清继续做清扫,而后从课桌抽屉里摸出手机,背过身,从收藏夹里挖出一打落灰的COS信息,统统转发给李亦清。

“哟,打扫完了?考得怎么样啊。”

刘伟阴魂一般端着茶杯飘进教室,不怀好意地明知故问。

试卷像一通杀威棒,各科老师心照不宣地拿出了压箱底难度,打得高一新生嗷嗷直哭,一个个脸皱成苦瓜。

于筝抱着乐器,准备去一趟音乐教室,听了刘伟这话,心态特别好,脸色仍是清爽黄瓜,拐弯抹角地问:“老师,这次是不是判卷子特别快?”

“这叫高效。”刘伟脸上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大课间都去哪玩了?怎么人这么少,班长和学委呢?”

“呃……”初中部的旧人们诡异对视,有人避重就轻,端起假笑,回了句:“学委被叫去登分了,其他同学在操场,锻炼身体。”

至于班长孔君遥?

他忙得很,一下课就去政教处开每周例会,带着条理清晰的会议记录回来,把二十分钟的会议内容浓缩进两分钟,在班里交代完工作,扔下笔记本就去隔壁串班——找他女朋友去了。

“锻炼好啊,年轻人就是要多运动。”刘伟走到窗边,看这帮学生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按下不表,只是在窗外运动场上搜索自己学生的身影。

李亦清一如既往地不爱离开座位,常安也一如既往地不消停。

大扫除一结束,高一五班的各路神魔都各归各位。

下午五点是十二中雷打不动的大课间,校风讲究“多元”,五十分钟的大课间里,干什么的都有。艺体生每天要训练,一下课直奔各自训练场地。文化课学生有的留在教室闲聊,有的满校园乱转,个别卷王去图书室看书。

大部人都静不下心学习。

事情要从军训结束那天说起,常安从爷爷家回来之后,触景生情地想起小时候踢毽子,第一天带了个毽子去学校,大课间本来想拉着李亦清一起,李亦清举起英语阅读专项,无奈摇头。

“太遗憾了。”

常安反手在班里集结一帮初中部的“旧人”,大操场要给足球队训练,小篮球场又人满为患,三五个人凑在一起一合计,决定买通体育老师,去校外踢。

十二中紧邻滨河公园,一扇侧门直接通向公园步道,体育课有需要的话经常直接把学生放到公园里活动。他们班体育老师是个新来的年轻老师,本来就容易和他们玩到一块去,被常安用两罐冰可乐“特邀”来一起踢毽子。

体育老师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常安是想去公园玩,没拦着,只是不放心学生们自己玩,拎着可乐走出器材室,跟着一起在公园活动。

十二中“滨河毽队”新鲜出炉。

几个月里,滨河毽队规模日益壮大。

看到滨河毽队生龙活虎,刘伟放下心,回到讲台坐着,个别卷王凑上去小声请教问题。

一顿地域难度的杀威棒打下来,常安想起自己对李亦清夸下的海口,心有戚戚,暗地里,偷偷摸摸联系学习委员王语晨,以一瓶香水小样为诱惑,让她帮忙偷看一下自己的成绩,如果太过丢人现眼,她也好提前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表情管理。

成绩还没发布,学习委员王语晨被喊去帮忙登分,一整个大课间都不见人影。大课间过半才回教室,刚落回座位,周围几个好看热闹的就围了过来,扬着嗓门比音量:

“学委!成绩出了没?”

“我们赌了一个芒果,这次历史物理肯定集体阵亡!”

“不是苹果吗?怎么成芒果了?”

十二中校内抓得不严,每次成绩单还没出,小道消息已经先一步流出来。能流出来的消息往往都很有记忆点,谁写了零分作文、谁物理选择全错,比正儿八经放成绩的时候还热闹。

登分回来的王语晨感觉自己眼前有数字在飘,拧开水杯,把剩的半杯凉水小口喝完,这才慢悠悠答道:“成绩估计明天出,历史物理确实考得不好。”

从学委这里探到口风,赌输了的那位哀嚎一声,不情不愿摸出自己最后一个芒果。

“诶。”王语晨个子小,坐在前排,突然想起常安拜托她的事情,转身看向后排,“常安呢?”

常安当然不可能安安分分坐在座位上,校园那么大,哪里都可能有她的身影。王语晨找不到常安,习以为常,从抽屉里撕出一张便签纸,字迹很小地写了什么,又把便签折两折,揣进袖子里。

常安前桌不在座位上,王语晨鸠占鹊巢,一掌把纸条拍在常安桌面上:“她又扔下你跑了。”

“忙着带领滨河毽队练兵。”李亦清刚好复盘完一套英语卷子,过道里有学生追逐着跑过,仓促丢下一句“下个月的值日表该出啦!李亦清帮忙催一催!谢谢——”也不管李亦清有没有听清楚,又追打着扬长而去,沿途把课桌撞得东倒西歪。

王语晨险些被撞到,脸上的惊恐神情还没散干净:“常安可真神奇。”

“怎么了?”李亦清站起身,两手撑在窗沿,远眺窗外,滨河毽队正训练地热火朝天。

“有她在,一般都很热闹;没她在,只有名字出现的时候,也很热闹。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李亦清忍不住笑腔,“你来看。”

滨河毽队今天迎来了新成员——王彪。

王彪其人,名字彪悍,为人却有点憨。大课间平常总是和孔君遥一起打篮球,今天孔君遥重色轻友,王彪没了篮球搭子,正抓着头发犹豫要去找谁当“备胎”,听到滨河毽队的喧闹声,一抬头,一枚暗器搜地飞来。

“彪哥小心——”

哎呦一声,王彪手脚并用地挡住暗器,毽子托上的胶质软垫沾了一层灰,当胸砸过来,在他校服上砸出一个脏兮兮的小圆圈。托着毽子,王彪觉得新鲜,一拍脑袋——这不比篮球好玩?

男男女女围成一圈,给王彪空出一个豁口,王彪补过去,跟着飞舞的毽子一齐摆动,乍看跟跳大神似的。

第一天加入,王彪动作不太协调,没控制好力度,毽子在众人的惊呼中直接上天,沿着抛物线飞出去,胶垫啪唧一声,不偏不倚卡在树枝分叉上。

“啊——常总的毽子!”王彪一脚出去,落地顺势一个滑跪,哭丧似的号叫:“我对不起你啊毽子——”

几个人试着爬树捞毽子,余下的人笑出眼泪,回声此起彼伏:

“毽子——”

“毽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毽砸!”

“有病吧!”常安不知道从哪找出一副羽毛球拍,拿球拍去够毽子,见缝插针地给了哭丧的人一人一球拍。

头顶上,三楼窗台传来一阵哄笑。

常安抄着球拍回头,刚想趾高气昂地笑骂一句“让你笑了吗”,一仰头,看到并排靠在一起的王语晨和李亦清。李亦清眼睛里的笑意不加掩饰,王语晨站在她身旁,捂着嘴正笑得厉害。

好家伙,这让人怎么骂得出口。

“坏了。”常安心想。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常安突然想起自己惨淡的月考成绩。一股关乎青少年自尊的危机感油然而生:是不是出成绩了?王语晨告诉李亦清了吗?

球拍还举在头顶,常安登时哑火。

李亦清在窗边撑着头,同样的墨蓝色校服穿在他们身上是臭水沟外溢,穿在李亦清身上就是浓墨落笔。

“她又不好好穿校服。”常安想:“这人,看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外套不离身,实际上拉链从来不拉上,总是敞着。”

两片墨色衣摆搭在身侧,橘色太阳照在她身上,照成了一幅夕阳山水图。有风从前襟灌进去,把衣服撑起圆鼓鼓的弧度,常安心里有什么东西随着它一起,膨胀、膨胀……然后起起落落。

“常总,别COS自由女神啦,球拍借我们玩会儿。”

羽毛球拍在头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贼兮兮地抽走球拍,常安愣在原地,手心一空,这才从山水图中回过味来,猫追尾巴似的转圈:“哎,谁拿的?”

远远传来一句:“——一班的!”

直到这时,窗边的山水图才吝啬地笑出声。

此间山水像一方遗世独立的秘境,平日里封着、藏着,时间和空间一并静止,非得碰到机缘,才肯为有缘人袒露一二。山水间凝固着的时间骤然开始流淌,清风穿林而过,泉水汩汩涌动,流经石板,发出好听的声响。

滨河毽队还在哄闹,常安杵在教学楼墙根底下,险些在李亦清的一个笑脸里迷了路。

没人知道褒姒为什么爱看烽火戏诸侯,常安也不知道李亦清到底在笑什么,只觉得某一瞬间她被幽王夺舍:管那么多干什么?她爱什么时候笑就什么时候笑。

可见是个十足的昏君。

背后隐约有人呼唤常安,常安没回头,倒退着走几步,措不及防撞到个结实的人。她脚下不稳,慌张回头,迷路的神智被惊回体内,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啊没事……”被撞的男生呆愣愣的,无意识扶了常安一把,还挺客气。

这人有点眼熟,声音也有点熟悉。

个子很高,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类型。

“国旗班的升旗手,升旗时站在李亦清旁边那个。”

难怪看着眼熟,全校师生都看他眼熟。

常安记忆复苏,问向眼前呆滞的人:“你是一班的吧?我球拍找谁拿?”

“呃……哦,是,一班的方弘杰。”方弘杰动作僵硬地向李亦清挥手致意,打过招呼后才回答常安:“谢谢你的球拍,我等下还到你们班。”

行,看来昏君不止常安一个。

远处隐隐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可能是毽子取下来了,可能是羽毛球拍也上树了,谁知道呢。李亦清自己喜静,但是没什么清高脾气,对喧闹的包容程度非常高。常安和方弘杰不知道在说什么,李亦清吹够了风,又坐回座位。

“常总要的东西我放在她笔袋里,让她别忘了我要的东西。”王语晨学着警匪电影里的语气,压低了声音,好像在做什么地下接头。

滨河毽队和王语晨各自散去,热闹被凉风吹散,剩个自在安逸。李亦清这边清净了,去四班串班的孔君遥险些被窗外的猴子折磨死。

黄家淇——孔君遥相处两年半的女朋友,她所在的班级,班主任是个只认成绩的一根筋。五班刘伟老师把大考当放屁,四班石城老师把大考当祖宗。

黄家淇平时成绩一般,好歹不算大脑空空,这次却被杀威棒打得皮开肉绽,又被石城单独叫去谈话,训得狗血淋头。

四班上空,一片愁云惨淡。

“热闹都是他们的。”

“夏天不让开空调,大课间不让出去。”

“……石城恐怕是有毛病吧。”

被圈在教室里自习的四班学生小声抱怨,孔君遥盯着草稿纸上的公式转笔,心里附和:自信点,他就是有毛病。

黄家淇同桌不在,孔君遥把草稿纸摊得满桌都是,十几张纸上满是孔君遥尽心尽力补习的证据。

“因为我拖班级后腿批评我,那我也认了。可是大家都发挥不好,而且考这么难,本身就不合理。”黄家淇眼圈发红,从孔君遥手里接过草稿纸,一张一张按顺序叠好,从额上取下一枚发夹当别针,她看着发夹,越发委屈起来:“他还说我戴发卡,我戴发卡怎么他了?”

取下发卡,黄家淇额前垂下一缕碎发,她略低着头,很短促地朝那缕头发吹了口气,拿头发发泄情绪。孔君遥抬手把碎发拂到黄家淇耳后,安慰道:“你戴发卡挺好看的。”

“真要听他的把发卡摘了,他到时候又要说‘看看,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不把心思用到学习上,你还想不想考上大学了?’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说着,黄家淇吸了吸鼻子。

“咳。”

四班门口,常安和王彪鬼鬼祟祟探头,俩人跟怀里揣了炸弹似的,校服外套鼓囊囊的,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隐隐有水迹洇出来。

“等我一下。”孔君遥起身去门口。黄家淇和常安算是老相识,看到常安出现,当即猜到他们做了什么,红着眼向常安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来。

“谢了,这杯是我的。”几人头碰头围在一起,掀开裹着的校服外套,里面赫然藏着几杯冰奶茶,孔君遥熟练地从里面捞出一杯最贵的,压低声音问:“你们怎么偷渡进来的,没让石城发现吧?”

十二中学生可能就喜欢这种地下接头的氛围。

王彪重新藏好奶茶,校服重新变得鼓囊囊,好像谁在里面塞了一颗篮球,看起来毫无违和感:“嘁,小瞧谁呢,常总都拼过多少次团了。”

“那个店员和我熟,从小路栅栏那送进来的。”团长常安握拳捶自己肩膀,推搡着王彪回班去:“我办事,你放心。”

孔君遥把奶茶掩进衣服下摆,三步并作两步回到黄家淇身边,贴心地把冰奶茶藏进讲台看不到的地方。

校服外套没别的好处,就是耐造。

“喝点甜的,藏好偷偷喝,别难过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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