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你和于筝房子明年五月底才到期?”常安皱眉思索着,“那如果现在搬走的话,会被扣押金吗?”
最开始,李亦清是和李倩一起住的。但为了方便上班,李倩的房子在她公司附近,离李亦清学校非常远,所以后来李亦清先是在学校住了两年,开始自己赚钱后才和搬去和于筝合租,位置介于申大和申音之间。
租房合同每年春天一续,一次续一年。签过合同后再想提前搬走会被视作违约,扣除一部分押金当作赔偿。
“是啊。”
“不行不行,那太亏了!”常安算了算数字,疯狂摇头,“那和直接丢掉我三个月工资有什么区别?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李亦清早就向于筝提起过换房子的事。
自从万宇国风宴被李亦清坑了一次之后,于筝一眼就瞧出来她心思飞出老远,料定她不会再和自己久住。她原本的计划是,等到明年六月从学校毕业,刚好房子到期,届时直接各奔东西。
无缝衔接新生活,完美。
谁曾想李亦清这货这么不沉稳。
在租房这件事上,常安和于筝隔空达成了相同意见:想都别想。
“好吧。其实这笔钱我负担得起,不会有什么压力。”
李亦清无奈。
常安不同意,她也不能强行把人绑进新家去。
少时不知柴米油盐贵,常安拿家里生活费拿得心有不安,自己挣钱后,那点微薄的实习工资更是逼得她不得不精打细算。自己节俭不说,看到别人花钱都跟着肉痛。
时间把人推向未知的彼岸,常安和李亦清绕过一大圈弯路,回头看,居然刚好对调地站在对方曾经的位置上。
为财所困的人甘愿花大价钱买五个月的时间,小富即安的却在锱铢必较。
但即使亲自踏上对方走过的路,仍是无法感同身受。
搬家的计划暂时告吹,李亦清把这项计划从日程本里划掉,挪到明年六月。
体测当天,李亦清帮她解决八百米和仰卧起坐,常安本想请她吃顿晚饭当作谢礼,李亦清撑着下巴思索半天,决定让她带自己去吃学校食堂。
饭后牵着手在校园路上散步,走到宿舍楼下再偷一个临别吻,李亦清的长发落进常安的肩窝,有些凉,也有些痒。
之后见不到李亦清的日子里,思念就像落在肩窝的那缕发丝,明明早就不见踪迹,却总在心里挥之不去。
都说大战之前必有补给,今年的最后一个长假之后,万宇图穷匕见,工作节奏逐渐起飞,把员工往死里使唤。常安勉强请假参加了一场考试,而后忙得脚打后脑勺。
一年的最后一个月,越发连轴转起来。
正式员工为了冲绩效急得好像城门失火,实习生被殃及池鱼,常安在公司一整天下来,连私人消息都没空看。
同一座城市的另一头,李亦清的日程本排得满满当当,她潇洒日子过了没两天,也开始和与于筝一样被甲方折磨,一版又一版的修改意见像个无底洞,缠得她脱不开身。
常安的工位和李亦清家的垃圾桶里,堆满了咖啡渣和茶叶梗。
连垃圾分类的精力都得靠挤。
年底将至,李亦清咽下一口浓茶,她坐在案前,摘下耳机往桌上一摔,听到自己的电脑主机正蜂鸣着向她抗议:它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多个小时了。
“我受不了了。”
日程本上,所有排期被打乱,她不分昼夜地连熬一周,眼下乌青浓重,终于赶在元旦前送走甲方。
上一秒结项,下一秒李亦清披上羽绒服夺门而出,踩着黎明出现在万宇大楼门口。她不是万宇员工,进不去万宇大楼,连楼下的咖啡厅都只能全价付款。
常安打着哈欠,例行来取自己的提神浓缩,在咖啡厅里看到李亦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终于加班加出幻觉了。
“你是真的吗?”常安捧着咖啡,满脸呆滞地在李亦清身边坐下,掐了把自己的脸,“嘶,有点疼,我应该睡醒了,没在做梦。”
李亦清反倒像做梦似的,眼神看着有些迷离,一眨不眨地看着常安靠近、然后在自己身边坐下:“上次见到你,好像上辈子的事。”
一周来的高强度工作终于反扑,熬夜使得人浑身发冷,她胸口仿佛堆满浊气,不干不净压得她呼吸困难。
常安出现在她面前,好像饥寒的旅人靠近火源与食物。
紧绷的神经一时松懈,叫李亦清流露出疲惫与脆弱来,她四肢沉重地把自己靠在常安身上,低着头,侧脸落在常安脖颈,洗发水的兰花味悄悄飘上鼻尖。李亦清嗅着那股幽香,焦躁已久的心像被空气安抚,兀自平静下来。
李亦清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非得莫名其妙地跑来堵常安,而不是在自己卧室里蒙头大睡。
黑寂的梦乡实在比不上爱人的拥抱。
憔悴会透过人的精气神露出来。
常安环抱住李亦清,吻了吻她的长发。
“辛苦啦……”常安轻语,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同样沙哑。她感觉到李亦清听到她的声音后似乎微微转头,嘴唇若有若无地蹭过她脖颈,凉凉的,没什么旖旎的意思,反倒让常安担心起李亦清的身体情况来:“要不,去吃点东西然后就近开间房睡一觉?你这样有点吓人,还有哪里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李亦清声音低下去,眼看就要黏着常安睡着。
“诶,别在这睡啊。”
常安捏着鼻子把浓缩咖啡一口喝完,拖着李亦清从座位上站起来。李亦清本人以一种接近于梦游的状态勾着常安的脖子,把一半身体重量压在她身上,脚步虚浮但尚且能自主行走。
费劲地把李亦清送带进附近的酒店,常安把她放倒在床上,脱掉鞋袜、盖好被子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大冷天,硬是给她折腾出一后背的热汗。
“呼——阿清姐,你不重,是我没力气。”常安伏在床沿,手欠地戳着李亦清侧脸。“工作这么拼干嘛,富有富的命,穷有穷的活法。我们的穷日子过得还少吗?”
睡着之后的李亦清还挺安静,没什么动作也没什么声音,几乎让人注意不到她的存在。常安靠过去,才隐约听到她在呢喃:“……常安。”
“睡吧,我下班再来看你。”
常安心满意足地收手,走之前,还不忘给李亦清的手机充电,屏幕亮起的一瞬间,常安无意瞟了一眼时间,登时如遭雷劈:“完了完了,迟到了!”
又是一阵小跑才勉强赶上打卡,常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工位,把自己砸进椅子里,原地转了个圈。愣了几十秒,她才慢吞吞地打开电脑,确认自己今日份的工作。
“谁把会客室全预定走了??今天要和客户签合同没人和你们说吗?没会客室,你让客户在茶水间签字吗???”
工作群里,不知道哪个部门的人正在大发雷霆。还没真正开始工作,常安先吃了一嘴瓜。她好奇地打开会客室预约记录,有个糊涂蛋可能搞混了会议室和会客室,换成会议室之后忘了取消上一个误定的会客室,一个人同时占了两个房间。
群里立刻有人跳出来滑跪,把会客室释放出来,发脾气的那位才算满意,立刻抢了上午时段的使用权。
办公软件上,会客室显示已被预约,用途那一栏赫然写着御匠珠宝的大名。常安手指一顿,李亦清可就在万宇对面的酒店里睡着,万一又和周志诚扯上关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御匠……周志诚应该不会亲自来签广告合同吧?”
她又翻阅了一遍群里的聊天记录,准备去碰碰运气。
拿起水杯,常安佯装困倦地出现在茶水间,那里果然有个几个骂骂咧咧的同事,还在孜孜不倦地背后吐槽订错会客室的新人。
常安磨磨蹭蹭地把咖啡机、零食柜、冰箱、微波炉挨个翻了一遍,偷听有关御匠珠宝的事。
以御匠现在的规模,大老板周志诚不可能凡事亲力亲为,广告投放合同这种小事甚至不一定会安排人亲临现场,只要操作合规,电子合同一样能发挥效力。
“主要还是想谈以后的事,不过入驻门店什么的是Jane的工作范畴,我也懒得管。”
入驻门店?
常安听着,觉得御匠的每一个决策都有阴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本能地害怕旧事重演,毕竟再小概率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这次应该不要紧吧?
思来想去,常安还是放不下心。她悄悄记下了会客时间,掐着点,提前蹲守在会客室不远处,脸上捂着口罩,有意无意地在四周徘徊。
过了一会儿,果然见御匠的人被引进会客室。常安探头看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躲进厕所搜了半天,才在十二中的公众号上查到那个人。
——四五年的新年艺术节上,这人和周志诚一起出现在合影里。
常安对他没什么印象,推文里也没有写他的名字,看着像是助理一类的人物。
一想到周志诚,常安就闷闷不乐。这人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确认过周志诚本人没来,常安暂时放下心来,回到工位继续忙碌。
一直忙到元旦假日当天,万宇购物中心人满为患,万宇员工跟着加班。
李亦清从疲累中缓过劲来,常安忙得没空搭理她,她的日程安排便又恢复到拉练模式,接了些模特商单,全城各地跑,只在饭点准时出现在万宇楼下,带着全市各家大热甜品店的招牌来投喂常安。
“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出现,真不怕哪天在这里遇上周志诚啊?”常安嚼着一枚草莓泡芙,面带愁容,“御匠已经准备入驻开业了,搞不好哪天周老板来一线视察工作,刚好和我大眼瞪小眼,又被他抓到你的行踪。”
“遇到就遇到吧,他现在不能拿我怎么样。”李亦清给常安递去两张湿巾擦手,看着常安狼吞虎咽吃东西,自己只小口抿着一杯温水,“我已经成年了,他没办法和我妈争夺我的抚养权。”
“唔,好像也是哦,但是一想到他,我就觉得心里难受。你说,我该不会得了什么应激创伤……那叫什么来着?”
“PTSD吗?”李亦清手机一震,她随意一瞥,笑道:“在互联网医院确诊的吗?”
“互联网看病,癌症起步。”常安笑着拍干净酥皮碎屑,擦净手指,不情不愿地起身,“又要回公司做牛马了,唉——”
“加油,我在这等你。”
“走啦!”
目送常安的身影消失在万宇大楼,李亦清扬起的嘴角渐渐落下,她重新拿起手机,点进一个许久不联系的头像。
那人给她发来一条消息:姐,我妈要和爸离婚。
周宸奕:我还没成年,我妈不想把我留在爸身边……
周宸奕:要是把我判给我妈,爸绝对又要找你了
对于周志诚,李亦清没什么好说的。但对于文嘉慧和周宸奕母子俩,李亦清的态度要柔软很多。
当年东窗事发,文嘉慧不仅没有落井下石,甚至帮李亦清打点过私立学校的负责人,让她高三过得非常安稳。文嘉慧和周志诚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他想要的,无非是李亦清的立场罢了——她们毕竟从没接触过,文嘉慧不熟悉李亦清的品性,也不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棒子打沉她,她只想亲眼见识李亦清是何许人也,确保这个私生子不会某一天搅得她不得安宁。
李倩和文嘉慧关系微妙,因为李亦清,她承了文嘉慧的情,也默许李亦清后来与文嘉慧母子保持联系。
说是联系,其实也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一声。
过去这么些年,周宸奕看着心智没成熟多少,李亦清看着他发给自己的消息,感觉他似乎有点慌乱。
Q:方便接电话吗?
周宸奕:姐,我在申城呢
周宸奕:我跟着方叔在谈新门店的事
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