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这个人,有着永远有不服输的精神。
因此即使被谢昭三秒六个连招踩了九次,他脸上也还是挂着副温温柔的笑。
世上没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闻野对自己的敬业精神表示满意。
又是三个白天过去,终于在第四天下午临近放学时,闻野带着谢昭顺完了一整个流程。
“恭喜你!谢昭!”闻野真心实意地赞叹,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你已经可以自己跳完了!”而且再也没人踩他的脚了!
悠扬婉转的语调,喜极而泣的微笑,可谓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见者阿弥陀佛。
谢昭:“......”
为什么这话听起来像在说——孩子长大了,爸爸我好欣慰。
谢昭被他的真诚噎了一下,诚恳道:“谢谢你,闻野。”
闻野这次是真的帮了大忙了。
如果没有闻野连天帮自己补课,谢昭觉着要是只靠他自己,要想练到连贯跳舞的那天还不知道要多久。
他同桌真是个大好人。
**
除去每天半天的排练时间在楼上舞蹈教室待着,其他时间班级里的小朋友们还是一起待在原教室里玩游戏和学习。
这些天谢昭也跟着念了许多诗,唐宋明清,诗词曲调,各种志怪故事,有趣得紧。
同时他还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刚入学那天跑上来展示肌肉说要保护自己的孟得远。
作为幼儿园里鹤立鸡群的存在,吃得高长得壮孟得远念起诗来却是有模有样,感情充沛。
陈挽月也夸他声情并茂,是可塑之材。
这个反差,任谁也没想到,孟得远的家长更是在群里连发了好几个烟花表情表达自己的喜悦。
本以为是个武将,没想到在文学方面也是个可堪雕琢的料子。
闻野的教学任务进入尾声,即将点燃响亮的落幕鞭炮,不由得松懈精神,弓腰塌背放空自己。
眼前浮现的赫然是这些天教谢昭跳舞的画面。
小少爷虚心好学,自那天抽抽噎噎向自己确认“真的吗”之后也真的抬起小胳膊小腿一点点跟着学,不怕苦也不喊累。
老师教的时候他跟着学,自己教的时候也跟着练,有耐心有恒心,闻野认为单凭这个态度,就算是个眼瞎心盲的也能学个七七八八才对。
但谢昭还真不,一心一意全神贯注学习舞蹈的他同桌,用自己非人的学习能力把舞跳成一个不三不四的样子,气得闻野一个倒仰,发出老牛吐气的声音,脸色像打翻了颜料盘般精彩。
谢昭也真算是个人才。
态度认真、目标明确,姿态也是端正得让人无话可说,就是这学习能力着实让人头疼。
同样学习时间学了双人份舞蹈动作的闻野不明白为何人的四肢为何能退化到如此地步。
天赋点全部点在投胎上了吧。
最后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没门的嘴向脚道歉的闻野,在说了几句对不起后转头对上了谢昭亮晶晶的眼。
“看我做什么?”闻野趴久了硌得下巴疼,伸手摸了两把之后顺势把脸贴到了桌面上,嘴巴被挤得嘟起来,声音也有点模糊,“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跳吧。”
谢昭自己也累,不过兴奋更多。
“不练不练。”谢昭一摆手,瞧见闻野下巴上压红的一块,眼尾弯了弯,“我就说想问问,你怎么跳得这么好?”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年纪,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呼吸一样的空气,为什么闻野就如此优秀。
闻野自下而上看他,望见他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头和殷红的唇,心说这小少爷长得还挺好看。
见闻野没反应,谢昭凑近了些,张嘴又问了遍。
“你说话呀,闻野。为什么你会跳男步,女步也跳得这么好?”
闻野登时哽住。
小同桌的眼神真诚得像十克拉的钻石,闪得闻野的良心有点痛。
这要他怎么回答?
难道要说,我是重生的妖怪,我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我俩看起来一般大,但我其实比你大了二十五岁不止,甚至可以做你爹吗?
说出去肯定又要把人气哭,说不定还会断送他们连一个月全勤小红花都还没拿到的友谊。
闻野脑瓜子一转,决定给自己打造一个笨鸟先飞、勤劳能吃苦的伟大又光辉的角色形象,“因为我在家也练习了很久。”
谢昭支棱耳朵,虚心听讲。
闻野顿时感受到压力坐起身子,掰着指头给谢昭数他这些天的努力实录,“上周五、周末、前天,昨天,还有今天早上,我也练了很多次呢。”
从中受到鼓舞的谢昭霎时像充了气的皮球般挺直腰杆,笨鸟先飞,他就比笨鸟更早飞,而且今天的练习他也有了很大进步,这可是班里跳得最好的闻野小朋友的亲口认证。
谢昭登时又对自己的舞蹈生涯燃起了希望,说不定他也有成为舞蹈家的潜力!
闻野暗中松了口气,哄小朋友心好累。
**
最后放学前孙一孟带着小朋友们又唱了遍歌,舒缓的儿童音乐,歌词流畅、通俗易懂,语调也清新,让人想起春游路上碰见的清风与树影,活泼又可爱。
谢昭掐着嗓子跟着唱了两句,随即觉得自己还是在舞蹈方面多下功夫是明智之选。
闻野累得很,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身子昏昏欲睡,嘴巴跟着动弹两下便合上再也不出声音。
谢昭心底过意不去,也合上嘴巴,只身体跟着乐声小幅度晃动起来。
要怎么谢谢闻野呢。
谢昭不自觉走起了神,想起刚入学时闻野送给自己的那朵苹果花。
他得好好想想。
**
这一想就是一个晚上。
第二天上学时两家父母在校门口相遇,许文心牵着谢昭,谢景林拎着包,对面的闻野和程家夫妻也是此种打扮。
乍一看去就像在照镜子,谢昭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的念头逗笑,眼神对视那一瞬间,勾得对面的闻野也憋不住笑起来。
双方家长都在班级群里,平日里老师发的视频照片也都有看,又都是个七窍玲珑心,眼下这一见面,望见此情此景自然
是什么都明白过来。
谢景林同程家耀互相点了头,许文心也婉转着和对面的孟莱客气笑了笑。
孩子们关系好,他们这些做父母的自然也要做好态度,如今又没有什么冲突,更不能伤了孩子们的和气。
“昭昭和爸爸妈妈说再见。”
“小野记得把早饭吃了,不舒服要及时和老师讲,听到了吗?”
两边家长各自嘱咐,随后便目睹俩孩子越走越近,到最后胳膊擦着胳膊进门去了。
谢昭瞧见闻野眼底乌青,越看越觉得他脸色白。
“你不舒服吗?”谢昭下意识搀住闻野的胳膊,两个冬天里裹得严严实实的崽立刻像两朵圆润饱满的鸡腿菇挤在一起。
闻野摇摇头,“昨晚做噩梦了。”然后就一夜没睡。
意思是被吓着了。
谢昭似懂非懂地点头,他小时候做噩梦被吓着了也会精神不好,有时候还会哭。
闻野已经很坚强了。谢昭完全不去想在他没看见的时候闻野是不是已经哭过了,只觉得自己的小同桌今天身体不舒服,自己要仔细照顾着他。
“我扶你上去吧。”
谢昭没得到回应,便也没追问,只用了点力气稳住闻野的胳膊朝上走。
闻野微不可查地挣了下,没挣开。
偏头瞧见谢昭认真的侧脸,过了两秒闻野才在对方“小心”的稚嫩嗓音里转回头。
还是扶着吧。闻野垂眸,万一动作大了,两个人一起跌下去就惨了。
谢昭这样脆弱的小身板,要是磕了碰了,指不定要哭成什么样呢。
平日里的相处,向来是闻野话多,如今身份转换,谢昭倒有些不适应起来。
前两天还想着要是找到白月光,就让他教教闻野怎么学会安静,如今没人教,闻野却安静下来,倒叫谢昭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好像有点坏。谢昭坐在位置上愣愣地发呆,眉毛皱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应该这么自顾自决定闻野以后的事。
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要接受摆弄从而符合自己心意的娃娃。
闻野在桌上趴了会,屋内暖气开得足,他进屋时身上又懒,便没脱外套,如今不过一会便闷出一额头汗。
“老师还没来吗?”闻野喘了口气,书包里包子的香味透过拉链丝丝缕缕往他鼻子里钻,肚里的馋虫被勾起来,咕咕地叫。
谢昭摇了摇头,蔫蔫的像棵霜打的茄子,完全没有刚上楼时要扶着自己的有力。
闻野觉得他看起来才像是那个做了噩梦的家伙。
“怎么了?”闻野掏出早饭,分了一半往小同桌那边推,刚推出去半厘米想起来在这密闭房间里吃味道太大,于是又收回来转而拉起谢昭的手。
“穿衣服,我们出去吃包子。”
谢昭呆呆的任他动作,简直听话得过头。
“到底怎么了?”闻野又问了一遍,觉得自己的耐心自重生后呈几何上升,同时他又觉得小少爷的心情像三月的雨,说变就变,也太难哄了。
“......”
谢昭吸了吸鼻子,觉得三岁身体的泪腺好难拿捏。回神看见闻野递过来的包装的香喷喷的包子,睫毛一扇,没忍住湿意。
“对不起。”
闻野听见小同桌颤动的声线。
闻野:“?”
这玩的是个什么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