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叶红来火了,“案发现场我去探查过,李富贵极有可能是中毒身亡,而且他身亡的时候不只那个舞师一个人在场,他有可能是凶犯,但证据不足直接将人收押是不是……”
柳承这人素来求稳,做什么事都求万无一失,“终归是有嫌疑,先收押以防他逃走或销毁证据,没什么不妥,你还是尽快破案,李富贵和秦王关系匪浅,王府已经派人来问了,我们得抓紧。”
行吧,官大一级压死人,谁叫他只是一个捕头呢,就算有御赐的腰牌也是京兆府尹手底下干活跑腿的,别人动动两片嘴,前面就是粪坑也得跳,江叶红不耐烦地抓抓头发往停尸房走去。
仵作霍察年过四询,胡子拉碴,腰很粗肚子前突显得大腹便便,脸倒是出奇得消瘦,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楚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江叶红清了下嗓子,故作姿态,“路上有点事耽搁了,怎么样了,是不是中毒而亡?”
霍察取下手套端过一碗血水在江叶红跟前晃了晃,“看见没,银针没变色显然不是中毒而亡,但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七窍流血而亡了,而且你看他的眼睛。”
江叶红看了眼眉头蹙起,李富贵的眼睛位置只剩两个可怖的血窟窿,七窍流血而亡也不至于眼球都炸了,“他这眼睛……”
霍察撇撇嘴,“跟融化了一样,没了。不过没有中毒的迹象,我怀疑是突然暴毙。”
江叶红头疼,完全看不出到底是怎么死的,以他多年练武比武的经验而言给内力震死的倒还有可能,“有外伤吗?”
霍察手一摊,“没有,至于是不是内伤可能要等我给他开膛破肚。”
江叶红有点想吐,“你,你慢慢查,我先出去了。”
江叶红还是喜欢直来直去打打杀杀的日子,与尸体为伍一日三餐连带着隔夜饭一起吐出来,简直不是人过得日子,赵臣拿着包子从外面进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问道,“老霍怎么说?”
江叶红从赵臣的油纸袋里掏出一个包子,早上饭都没吃上一口就去案发现场了,更多的时间浪费在来回找路上,心里不免憋屈,“老霍说可能是暴毙而亡,不过到底有没有内伤还得等他开膛破肚...”
赵臣给噎得咳嗽,“伊人阁的小舞师给收押大牢了,别看是个男的泪眼涟涟的小模样,啧啧啧,看得我都心头一颤,怪不得李富贵一掷千金也要让他跳舞呢。”
“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人,这案子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查的。”
赵臣碰了下江叶红的肩膀,鸡贼道,“楚头,自从雨夜那晚后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从前视查案如命的人怎么现在对什么案子都爱答不理的,楚头你不会中邪了吧?”
江叶红掰了块包子填嘴里,狠狠嚼着像是在咀嚼仇人的血肉,他也想知道是不是中邪了,前世吃核桃噎死了也是出息,上天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还是个差苦钱少的六扇门捕头,“那句话怎么说得来,这时候和那时候总归不一样。”此一时彼一时,意思是这个意思,但是说出来估计只有他自己懂,江叶红是个武痴,没念过几天书,字能认全就不错了。
赵臣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这时候那时候?”
“验完了,没有内伤,应该是暴毙而亡。”霍察也蹲过来拿了个包子。
江叶红想到他刚给李富贵开膛破肚过吃不下去了,“应该就是不确定,这能行吗?”
霍察,“我只负责验尸,找证据是你的活儿。”
“行。我去见见那个小舞师。”江叶红一脸怨气,找证据去那里找,证据就在脚底下挖两下就能挖到不成。
六扇门的牢房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能凑个整,一见来了个模样俊俏的小年轻个个按捺不住的激动,更或许是闲得,谁都要言语上讥讽几句,牢房里一时间充满了污言秽语,阿若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缩在墙根抱着膝头,脸埋得很深,不论囚犯用什么污言秽语羞辱他,阿若都没抬头。
江叶红一进来乌泱泱叫嚣的人个个都老实闭上了嘴,这里一多半的人是江叶红抓进来的,破案他是不在行抓人他可在行着呢。
见江叶红来了,阿若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像刚哭过,但在外人面前还需努力维持礼数,“楚大人,我真没有杀李员外。”
江叶红瞧了眼心也跟着软了,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仵作已基本确定李富贵是暴毙而亡,等找到证据就放你出去,不用害怕。”
牢房这些臭烘烘的男人用下流的眼神盯着阿若能不怕嘛,江叶红一时觉得阿若也挺可怜,“李富贵来找你的时候可有异常?”
阿若害怕地抓紧了膝头的衣摆,回忆道,“李员外来得时候喝得很醉,说和聚宝斋的掌柜去游湖多喝了些,若说奇怪的话就是李员外好像很是坐立难安,总是不停地坐下站起来,人看着又很兴奋,不知这算不算奇怪之处?”
“坐立难安……他可有说身体不适?”
阿若摇头,“没有。”
江叶红头疼,这种复杂的事最烦人了就不能像比武一样,孰高孰低打上一架就能分出个一二,好烦啊,江叶红烦躁地锤了下牢门,恰巧对上阿若雾蒙蒙的眸子,江叶红缓下口吻,“再忍忍,黑得黑不了,白得也黑不了,好像不是这么说得,白得黑不了,黑得白不了,总之你不用太担心。”
江叶红走得时候阿若眼中有泪,心头跟扎了根针一样难受,行吧,虽然这事跟他没多大关系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个无辜之人受罪,他学武就是为打抱不平,如今不平就在眼前岂能坐视不理。
出了牢房江叶红就去了聚宝斋,要不是经过几次他估计又得找上半天路,聚宝斋的老板陆昌是个胖得跺上一脚石板都得裂条缝的笑面佛,“楚大人您怎么来了,聚宝斋字画古玩应有尽有,您看看,看上哪个我给您便宜点儿。”
陆昌说话透着一股奸商气,江叶红光听他说话就感觉钱袋子要空,“听说你和李富贵是朋友,知道他死在伊人阁了吧。”
陆昌故作哀伤了一下,“唉,人有旦夕祸福,老李常说就是给这一身钱财累得,也是命啊,早跟他说不要过于贪图享乐,这不……”
他娘的人是话吗,给一身钱财累得,既然那么累为何不把钱财分给穷苦之人,让别人替他受这一身累,真是吃撑了不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江叶红烦躁极了,“他死前在你这儿喝酒的是吧?”
“是是是,我和老李唱一起喝酒赏画,碰巧江南书法大家蔺铭卓到访,还有几个熟悉的老友,于是我就在观鹤湖租了条游船设宴对饮,大家挥毫弄墨,好生风雅。”
江叶红一激灵,想到舞文弄墨的场面浑身起鸡皮疙瘩,“席间李富贵可有异常?”
陆昌,“不曾,不曾。”
陆昌说话慢得更让人难受,他一句话够赶上别人说两句了,江叶红很不耐烦,“李富贵可有得罪什么人?”
陆昌拿捏着语调,“哎呦,老李家财万贯后院更是美人无数,免不了遭人妒恨,至于有没有仇家真不好说。”
“你们不是朋友吗,他有没有仇家你不知道?”
陆昌笑起来脸上的肉跟着颤,“我和老李自然是朋友,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意,他有些事我自然不知道,亲兄弟都有秘密更何况朋友。”
江叶红烦躁地摆摆手,他觉得从这胖子嘴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扭头就走了,回到六扇门的时候赵臣刚从李富贵家里回来,端起水壶就往嘴里灌,“楚头,我问过了,李富贵死前确实一直在游船上喝酒。不过李富贵的随从说见李富贵和陆昌有争吵。”
江叶红想起陆昌那个胖子只剩奸商两个字,“争吵?为了什么争吵?”
赵臣,“好像李富贵催促陆昌赶紧把手里的画卖了,那随从离得远,没听太清,哦,飞仙图,对,就是这画,这画我知道,是郭子匡十年前的画作,当时他还是个不出名的乡野画师,据说这幅画当时只卖了十两银子,谁知道郭子匡鲤鱼跃龙门直接入宫当了御用画师,这幅画如今值十万两。”
江叶红想破天也不知道一幅画为何能值十万两,“既然这幅画早早就卖了,又如何到了陆昌手里,李富贵还催着他赶紧卖了。”
赵臣,“那谁知道啊,古玩字画这东西从来都是倒换着来,至于陆昌从哪里收来的自然有他的门道。”
江叶红袖子一撸,“走,咱们再去会会这个陆昌,竟然不跟我说实话。”
江叶红带着赵臣再次造访聚宝斋,伙计说陆昌到楼上睡觉去了,叫了半天房间里没人应声,江叶红一脚踹开房门,陆昌头朝门口躺着,七窍流血,面容扭曲狰狞跟被活活吓死的一样,吓得伙计直接滚下了楼梯。
江叶红抬头,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云雾缭绕的山间半空三位仙女踏云而上,裙摆在风中飘扬,仙女的神态动作栩栩如生。中间位置的仙女左臂置于胸前手腕曲起手背下压,右臂高抬往前伸,五指张开,稍微往下一点位置一左一右两位仙女,手臂不自然地上抬,说是飞仙,看着无比诡异,像中间位置的仙女提着两个人。
江叶红进门,屋里点着安神的香,香只燃了一半,没有任何打斗入侵的痕迹,从陆昌倒下去的位置判断,他此前应该就站在画前,然后后仰倒地。桌案上摆着壶喝了一半的酒,还是上好的女儿红。
江叶红盯着墙上的画,看着看着仿佛感觉仙女的唇角微微勾起了,江叶红揉揉眼睛,画还是那幅画,难道刚才是错觉?
江叶红出门把伙计叫过来,“你家掌柜的上楼前有没有什么异常?”
伙计吓得哆哆嗦嗦,“没…没有…”
江叶红拿起酒壶,“你们掌柜的午睡前有喝酒的习惯?”
伙计,“是,掌柜的爱酒如命,酒还是夫人温好了亲自送来的。”
“这幅画从何处收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