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吓得不轻一直哆嗦,完全不敢进门,好像屋里有什么邪祟一样,“崇山,崇山下的九家村……”
江叶红开始难受了,浑身刺挠得恨不得打人,想到崇山他就来气,尤其那两座庙他更来气,叹了口气好歹是把火气压下去了,“九家村又是什么地方?”
伙计,“老爷的老家,他和李员外都是从九家村出来的。”
江叶红满脑子都是崇山顶那两座膈应人的庙,等有机会了非去放把火烧了不可,“九家村,不会就九户人家吧?”
赵臣接话道,“那地方在九河的下游,原来是只有九户人家,后来这九户人家依靠种稻吸引来不少人定居,慢慢就成了现在的稻米之乡,为了纪念这九户人家所以就取了这么个名字。楚头你也是土生土长的崇山人士,这事不知道?”
江叶红尴尬地看向墙上的飞仙图,“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画也带回去,回头打听打听陆昌是从谁手上收来的这幅画,叫几个人过来把尸体抬回去给老霍看看,走吧。”
因为陆昌的死状和死因都和李富贵如出一辙,基本可以让阿若洗脱嫌疑,人总算是从牢里放出来了。江叶红也是说到做到还了阿若清白,不过前后间隔不到一天京城首富和聚宝斋的老板接连遇害,引来诸多猜疑。京兆府尹这边压力大了,江叶红被叫过去叮嘱了半天早点破案。
江叶红哪里是破案的料啊,先吩咐手底下的人去九家村询问陆昌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飞仙图,又派人去查陆昌和李富贵有没有仇家,江叶红在路边喝闷酒,三年前他还是流枫阁的阁主,江湖上八面威风的人物,武林第一高手,谁知道向苗疆第一个高手下战书后在比武的前一天晚上吃核桃噎死了,以至于现在江叶红听见核桃两个字浑身起鸡皮疙瘩。
江叶红一直喝到店家收摊,临走手上还拎着一坛子,天边一轮明月,江叶红哼着小曲儿回家,毫无例外又走错了路,他烦着呢,不想回楚非的那个家,家里的鸡看他不顺眼,狗也看他不顺眼,江叶红看它们也不顺眼,早晚宰了那只公鸡炖汤喝。
江叶红灌了一口酒,前面有座桥,他记得这座桥叫抚影桥,经常看见京里那些闲得没事酸不唧唧的文人坐着船从桥下经过,还时不时哼哼几句酸唧唧又听不懂的破诗。江叶红看了眼抚影桥,他娘的这桥看着也不顺眼,跟那些酸唧唧的文人一样不顺眼。
要回家得走回去,江叶红刚转身就见一身绿衣走上了桥,看着眼熟啊,这不是伊人阁的阿若吗,夜猫子都睡了的时辰不在家赖着床跑这酸不唧唧的桥上对月吟诗?一个个可真闲啊。
阿若站在桥上,背对着江叶红,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看着朦胧了些,不得不说身型纤细,单看背影一时间分辨不出男女,只会觉得是个雾里看花的美人,可惜啊,江叶红知道他是个男的。
阿若的头发是褐色的,江叶红从六扇门一些人的口中得知,阿若的母亲是京城第一女仵作,父亲是西域来的琴师,不知道什么原因母亲早亡,父亲又得了重病,为了替父治病才主动卖身到伊人阁的,说来也是苦命人。江叶红翻阅楚非的手札得知阿若的母亲于楚非有恩,楚非也想着攒钱救阿若脱离苦海,可惜啊就六扇门那点俸禄至今没攒够。
江叶红虽是个爱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可惜心肠软,再说这副身躯是楚非的,阿若是楚非恩人的儿子,他不能坐视不理,江叶红转身又往抚影桥走去。
阿若盯着月亮看了好一会儿,攥紧了拳头爬上桥栏,江叶红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扯过阿若的手,力道之大带起一阵风,阿若飘起的发丝拂过江叶红的脸,淡淡的花香,阿若撞进江叶红怀里,惊恐地睁大了双眸。月光照在阿若雾蒙蒙的眸子里冷冷清清,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人看着好像也白了一层,阿若直直盯着江叶红染着怒意的眉眼。
“刚从牢里出来你不好好待着大半夜跑这儿来冲凉啊?”江叶红没好气地推开阿若。
阿若眼里雾蒙蒙的,跌坐在地上红了眼眶,“桂姨说因为我伊人阁遭了殃,她已经联系好了买家,要把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当宠儿,我……”
江叶红撸了把脸,这都叫什么事啊,怎么这么多人间疾苦啊,“那你这是要寻死?”
阿若泪眼滚烫,“我没有办法,死了也好,这些年活着还不如死了,至少这次可以自己做回主了。”
江叶红头疼,倚在桥栏对着河面大喊一声,“你一个大男人寻死觅活的像话吗?那句话怎么说的,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火烧,忍得一时……反正就是活着就有希望。”
阿若抹着泪,“我这种人活着有什么希望,一辈子在风月之所等着容颜老去被赶出去,要么像现在认命,卖给那些达官显贵当宠儿,等着他们玩腻了把我丢出去,我才能真的自由,自由了又能去哪里,在风月之地待过的人,一辈子都会被人戳脊梁骨,哪里又是我的容身之地,不如死了痛快。”
“痛快个屁,你才多大啊就要死要活的,剩下的命不要给我行不行,老子这辈子还没活够呢。”想起三年前吃核桃噎死就来气,“你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不害臊啊,那个…那个,你说的那个什么姨把你多少钱卖出去的?”
阿若抹掉眼角的泪,“五根金条,楚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五根金条!”江叶红抓了抓头发,真他娘的见鬼啊,若他还是流枫阁的阁主五根金条算什么,江叶红牙一咬,“你先回去,明早老子带钱去把你买出来。”
阿若不可置信地看向江叶红,“楚大人你在说什么?”
“我说明早带钱给你赎身,你今晚先回去不要寻死觅活!”江叶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酒劲儿上头了,竟然喊出来了,河面回荡着他的声音,江叶红觉得自己是疯了。
阿若,“楚大人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
“那来这么多话,老子今晚善心大发不行啊,你到底走不走啊?”
阿若将信将疑,也不敢再多问,江叶红烦躁地又大喊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啊,阿若走了,江叶红坐在桥上苦涩的大笑,疯了,真是疯了,脑子一热犯浑了,他现在就一六扇门的捕头能去那里找五根金条。
江叶红摇晃地站起来,连夜爬上了崇山,来到一棵歪脖子松树下刨出个木匣子,江叶红抚去木匣子上的土,三年了还在啊,三年前他从西域商人那里得来的这颗血弥珠,听说埋在月光充足的地方可使珠子色泽更加,当时喝了点酒脑子一浑觉得这地方不错就给埋在这儿了,想着等比武结束后再挖出来,谁知道自己吃核桃噎死了。
江叶红带着血弥珠下山去了,要不是时间赶他非去山顶那两座庙放把火。天不亮江叶红就敲开了当铺的门,出来的时候抱着一箱金子,血弥珠可是个宝贝啊,江叶红急着用钱,不然一箱金条也换不走这颗血弥珠。
伊人阁,桂姨瞧了眼桌面上的五根金条又看看江叶红,“楚大人您当真?”
江叶红不耐烦起来,“金子是真的吗?”
桂姨两眼发直地点点头,“真的。”
江叶红,“那你盯着我看个什么劲儿,卖身契给我。”
桂姨不敢相信,名满京城的六扇门神捕竟然好这一口,再次问道,“楚大人您确定吗?”
江叶红桌子一拍,“金子我都摆这儿了,你还问我确不确定,你没睡醒吗?”
桂姨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笑,“不是,不是,楚大人您攒点钱不容易,确定要用来买个男人?”
“你管我钱是不是攒得容易,你要是觉得不容易金子拿回来人我带走。”
“别别别别,我这不就是问问,免得您日后后悔,既然楚大人决心已定,这事就这么定了。”到手的金子岂有收回去之理,桂姨先前联系好的那家老爷改口只给三根金条,江叶红愿意出五根,她就差跪下磕头感谢财神爷主动送上门了。
桂姨痛痛快快地递上卖身契,江叶红瞧了眼递给阿若,“确定是这个吧。”
阿若点点头,江叶红拿起佩剑,“收拾东西走人!”
阿若感激地给江叶红磕头,忙去收拾东西,桂姨藏不住嚼舌地小眼神,“楚头您什么时候看上我们阿若的?”
江叶红一口茶水差点喷到门口,“我…阿若的母亲柴青青曾是京城第一女仵作,帮我们六扇门破过不少大案,我这不是……”
桂姨嘲讽地翻了个白眼,“哎呦,但凡当年六扇门有几个跟楚头一样有良心的,阿若也不至于卖身到伊人阁了。”
人走茶凉,这世间就是这么个理儿,阿若收拾好包袱出来,换下了那身轻薄到以看见肌肤的绿衣,穿了件灰色的长衣,脸上没有擦粉,额间的花钿也擦了,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眼睛纯净得像一汪清澈的水,看得江叶红愣了好一会儿。
桂姨笑嘻嘻道,“楚头,以后可以天天见。”
江叶红瞪了她一眼招呼阿若出门,喧闹的街道吵得江叶红不耐烦,“以后你就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阿若垂下眼帘,快哭出来的样子,“大人是让我走吗?可我已无亲属,天大地大又该去往何处?”
说得也是啊,这柔柔弱弱的样子也干不了重活,但要把他带回家江叶红怕是不会好过了,还不得给人天天搁身后骂断袖。
阿若祈求地看向江叶红,“大人你让我跟着你吧,当牛做马都可以,我会洗衣做饭,女工也会做。”
江叶红自觉是见鬼了,他就是架不住阿若可怜巴巴的眼神,“行行行,不就多双筷子多口碗,走走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