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又称时疫,经常发生在地动,水灾,蝗灾等大规模自然灾害之后,传染速度快,发病时间短,死亡率极高,每次出现都会造成当地大规模的死亡。
不仅如此,瘟疫之所以为各州郡所谈之色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它几乎无法治愈。”
荷华对自己的医术一向很有自信,她自幼学医,三岁起便跟随师父下山游历,常人所认为的绝症在她看来都是可以治愈的。但现在的情况跟之前不同,留给她的时间太短了。
如果师父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荷华无法控制地思考着。
荷华的失落表现地太过明显,甚至不用投入太多的注意力都能感觉到。梁其玉垂眸,注视良久。
“大梁建国九十七年,有记载的瘟疫共十一起,死伤不计其数,至今没有治愈的先例。”梁其玉的嗓音温和,带有抚慰人心的力量。“但荷华你不一样,在汧京,你治好了一起瘟疫。你很厉害,相信自己。”
荷华讶然,仰首看去。梁其玉背光而站,俯身静静地看着她,金黄色的阳光在他周围,衬得他整个人暖融融的。
“我当然相信自己。”荷华心中一震,好似被他的目光猛然烫了一下,背过身去,若无其事的样子。“快走吧,回去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说完,她就直接大步向前迈去。梁其玉被她落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溢出的温柔若是被蓟京那些人看见,一定会怀疑这个摄政王被调包了。
“梁行之,你站那干嘛呢?快过来,我有事跟你说!”走出老远,荷华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没说。回过头来,却发现梁其玉还站在原地,大喊了一声。
“嗯,来了。”应了一声,梁其玉赶了过去,重新与荷华并肩。
“我需要大量的药材,周南不一定有,你能解决吗?”
“可以。”梁其玉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你将需要的药材和数量都写下来,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荷华没有再说其他,表情凝重,脚下速度越来越快。时间不等人,要想救那些人,她必须要抓紧。
接下来的日子荷华与梁其玉碰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荷华每天在家与城西之间往返,暂时还没有研制出可以根治这个病的药方,她只能暂时延缓发作的速度,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鸣柯被梁其玉派去寻药材,还没有回来。杨昊打开仓库,将周南本地储存的药材向荷华开放,虽然种类不多,但也解了燃眉之急。
月白陪着荷华在城西照顾灾民,每天起早贪黑,别的不说熬药煮粥那是熟练了很多,大家都夸他手艺好。
梁其玉每天都由石堃、杨昊带着在周南县各地闲逛,城东安置区的百姓现在都在外面做活,由官府出资雇佣他们清理河道与山路,颁布优惠政策,鼓励外地商人来此经商。
朝廷下旨免除梧西郡今明两年的赋税,百姓干活积极性提高,农田里都种上了水稻和其他高产作物。虽然不知道年底收成好不好,但勉强满足一家人温饱总是没有问题的。
毕竟,大灾过后,幸运活下来的人不多。
是日,梁其玉一行几人重新踏上那条熟悉的石板街,道路两旁倒塌了的房屋不再是刚来时那副残败的模样。能用的木板石块都被拆掉,崭新的房屋在旧地基上建起。
伤痕累累的大地经由勤劳的人们重新焕发新的生机。
“嘿嘿嘿,王爷。你看,现在都周南县在您的带领下那是生机勃勃,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杨昊乐呵呵跟在梁其玉的身后,指着周围的建筑,恭维道:“我跟周南的百姓永远感激王爷的大恩大德。”
“是啊是啊,王爷英明神武!”石堃也随之附和。
梁其玉站在二人中间,对他们两个的恭维置若罔闻。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驱散二人骤然靠近带来的热气。
杨昊二人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尴尬,脸上笑意未停,随便聊着些周南的风土人情,顺畅地将话题接下去。
三人一路往前走着,离开了石板街,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陌生的巷子。石堃疑惑地左右张望,他从没来过这里,也不知道梁其玉为什么要带着他们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不过他没注意到的是,从进入这个巷口开始,杨昊的脸色便开始不对劲,随着梁其玉的脚步越来越深入,他的呼吸也愈发粗重。
他眼睛瞪得老大,就快要从眼眶中掉出来,眼中血丝遍布。直到梁其玉停在一个紧锁着的院门前,他彻底崩溃了,跌坐在地。满心满脑只有一句话,“完了,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
背后突然起来的巨响吓得石堃肩膀一震,他回过头,就看见杨昊面色青白如死尸,偏偏一双眼红得突出,整个人跌坐在地,不正常地颤抖。
他在这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猛地回头,就看见梁其玉立在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对上石堃惊骇的眼睛,梁其玉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杨县令,到家了,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而此时的杨昊早已被吓破了胆,根本听不到他的问话。梁其玉也不在意,转过身,说:“杨县令不说话,那便是同意了。”
语毕,折扇一挥,铜制的大锁哐当落地。轻轻一推,大门便缓缓打开。
“把他带进来。”梁其玉回头冷冷地吩咐一句,率先走了进去。里面有七个护院,听到动静现已手持木棍站在院中,做出准备攻击的姿态。
视线掠过梁其玉,落到他身后被石堃拖拽着进来的杨昊身上。他们的眼神由警惕转为迷茫,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直到…
杨昊宛如尸体般被石堃从门外拖了进来,此刻却仿佛突然惊醒般挣脱石堃的手,扑到梁其玉脚边,痛哭流涕,“王爷,王爷!下官……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知道错了。求……求王爷饶我一命啊!”
“王爷!”护院们先是被杨县令的行为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迅速扔掉手中的棍子。膝盖一软,直接跪趴在地,连头都不敢抬。
梁其玉却好像不理解杨昊为什么突然跪在自己脚边,向左迈了一步,继续朝院中唯一锁着的那扇门的位置前进,没有人敢阻拦他。跪在那个方向的人察觉到梁其玉的脚步临近,立刻向左右两边挪移,生怕妨碍了他。
梁其玉一路顺畅走到门前,却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手中折扇轻轻摆弄着上面的门锁,发出细微的响动。杨昊的身躯也随着声音颤动,仿佛那上面的不是锁头,而是他的心脏。
“杨县令,你说这里面都有些什么呢?”梁其玉凝眉,一副很是好奇的模样,“是金银财宝,还是别的什么?”
话音一落,梁其玉右手微微施力,锁头与刚才一样应声而断。一声脆响,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让杨县令一起来看看,自己的东西,可得看清楚了。”梁其玉若有所指。
两个机灵的护院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架起杨昊跟着梁其玉走了进去。石堃左右观望了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入目便是十余个大的木架子,里面整齐排放着许多珍贵的摆件,三寿作朋红玛瑙花插、彩翼云凫白玉樽、云雷圆耳三足鼎……再往里走,便是十几个堆叠在一起的大箱子。
梁其玉一扬手,跟进来的两个护院中较为瘦高的那个便意会。放了手,走到那将顶上三个大箱子揭开。除了中间一箱是黄金外,其他两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继续往里走,便是最后一扇门。推开之后,里面既没有精美的摆件,也没有黄金白银,只有一个又一个白袋子摞在一起,占了大半个屋子。袋子上面是官府的特质印章,搬下来一袋,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大米。
“杨县令。”梁其玉走过去抓起一把米,“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杨昊面如死灰,刚才还扶着他的男人在看到一屋子的赈灾粮之后便松了手,仍有他狼狈地跌落在地。
此刻的他满身灰尘,头发经过这一番折腾也从紧束的发冠中掉出来,蓬在头上,配着他苍白的面色。若不是一身官服,别人定要以为这是一位街头乞儿。
“赈……赈灾粮。”杨昊嗓音嘶哑,到了这一刻,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梁,他这辈子,完了。
“朝廷的赈灾粮,为何会出现在杨县令的私人仓库里?还有,若是本王没有继续的话,按大梁律法,县令每月月奉是二十两白银,杨县令这满屋金银又是从何而来?”
人在面临死亡的第一反应是恐惧,然后便是平静地走向必死的结局。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杨昊的心里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慌乱了,他跪在梁其玉身前,一字一句陈述自己的罪过。
“罪臣杨昊,私收贿赂,贪污赈灾粮。愧对圣上,更愧对我周南百姓,愿接受一切惩罚。”
梁其玉低垂着眼,看杨昊把话说完。很好,不见黄河不死心。
“杨县令,周南的瘟疫是什么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