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杨昊更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你……”
没等他说完,梁其玉就打断他,“是想问本王是怎么知道的。”不待他回答,梁其玉就径直走了出去,“把杨县令押回县廨。”
“是!”
县廨的公堂是前两日刚修好的,只是没想到,他迎来的第一个客人就是曾经的县令。
杨昊被二人押回县廨,一路上有很多的百姓都被这一幕吸引,跟在后面,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说吧,那些赈灾粮是怎么回事。”梁其玉坐在公案后 ,头顶明镜高悬匾额,气场全开,原本外面叽叽喳喳议论的百姓顿时噤声。
四周安静下来,肃穆的气息便更显浓烈。杨昊呼吸急促,斗大的汗珠一粒接一粒挤满额头。
“那些……那些粮食,是……是……”杨昊说着话,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咸腥又带着体温的水滑进眼里,他被刺痛逼得闭上双眼,这下泪水混着汗水将他的衣襟全然打湿。
“贪污赈灾粮可是重罪,按律,当夷三族。”说这些话的时候,梁其玉声音中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跟人介绍自己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而堂下的杨昊则是被他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不,王爷,我没有贪污赈灾!我没有!求王爷放过我的家人吧,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
“你没有?”梁其玉反问,“你没有贪污,那仓库里的粮食是自己跑进去的不成?”
“那是因为……”杨昊突然激动,直起身子 ,想要辩解,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梁其玉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从刚才起就一直关注杨昊的一举一动。看他唇角抽搐,眼神闪烁,明显是隐瞒了什么。
“因为什么,怎么不说下去了?”
杨昊不敢与他对视,低着头,脸上的汗水聚集到鼻尖,然后抖动几下,滴落在地,炸开,溅起无数细小的水滴。
“石郡守,这次水灾 ,朝廷给周南县派下了多少赈灾粮?何时到达的周南县?”
石堃骤然被点名,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表情,就直接对上了梁其玉审视的双眼。他心中猛地一跳,借着行礼躲过他的目光,“禀王爷,周南县此次共发下赈灾粮七百五十石,已于一个半月前抵达。”
“周南县灾民九百八十七人,按照杨县令之前所说,每天最少要消耗十石粮食,如今仓库中还剩余粮食二百五十八石。这样看来,倒是一切正常。”梁其玉神情镇定,一字一句条理清晰,“如果不是发现杨县令那也还藏有二百多石粮食的话。”
李泉,也就是刚才押送杨昊过来的两个人中那个瘦高个男生。他原本是周南县一个普通庄稼户,水灾过后,他的爹娘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力气大,再加上会耍两下把式,半个月前便被杨昊看中,雇他去看守别院。
院子从门外上锁,里面的人不能打开。院子后侧有道小门,吃食都是从这送进来。今天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守的是什么东西。
“杨县令有克扣你们的伙食吗?”
李泉从刚才起就跪在杨昊的身边,警觉地捕捉到梁其玉的问话,学着刚才石堃的模样,利索回答:“禀王爷,杨县令没有克扣我们的伙食,一天两顿粥,从来没有少过。”
说完这句话,他感觉旁边的杨县令颤抖的幅度更大了一些。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李泉从开口那刻起就在杨昊的视线下死了八百回。
但眼神不能杀人,李泉也一点都不害怕,他鼓起眼睛瞪了回去。屋子里有这么多金银财宝,一定是个贪官!贪官的钱,都是从他们老百姓身上搜刮出来的!
“那就奇怪了,杨县令。你既没有贪污 ,那这怎么凭白多出了二百多石粮食?”梁其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边说边走,很快就来到杨昊的身边。他摆摆手,李泉会意,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一旁。
“除非你给他们吃的,不是朝廷的赈灾粮。”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其他人能不能接受,梁其玉继续问,“周南县的瘟疫,就是因为米出来问题,所以你才不敢上报,对嘛。”
“那个大夫,也不是因为感染瘟疫去世的。他当时发现了灾民们吃的米有问题,就连夜去找你,你害怕事情败露,就杀了他。只是没想到在去找你之前,另外三个大夫已经逃走了。”
“你一边派人追杀,另一边则是担心这件事再被其他人察觉。于是,你让人假扮道士,散播山神发怒的谣言,引起百姓的恐慌。然后,你假装顺应民意,将那些感染了瘟疫的人都烧死了。”
“杨县令,本王猜得对吗?”
“对……对。”杨昊颓然倒地,费尽千辛万苦,拼命掩盖,却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短短半天,他经历了太多,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我想知道,王爷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公堂之外,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此刻纷纷怒火朝天,骂声不绝。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拦着,激动的百姓肯定要冲进来把杨昊痛打一顿。
梁其玉视线掠过门外,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只说:“你只需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将杨昊押送到周南狱中,抄没家产,所有家眷全数下狱。”
短短一个上午,杨昊就在自己眼前身败名裂。石堃在对梁其玉忌惮的同时,也对自己的安危产生了深深的担忧。离开之前,梁其玉曾向他这个方向看来一眼,这一眼就让石堃遍体生寒。
梁其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连影子都瞧不见,石堃却仍久久注视着他离开的角落,直至天空散尽最后一抹余晖,夜幕重新笼罩大地。
“吧嗒吧嗒吧嗒。”黑暗中,有一人纵马而来,快速穿过街道,只留下一抹残影,昭示他曾来过的事实。过了很久,才有一行人赶着骡车缓慢经过,风吹过,一缕药香飘散空中。鸣柯回来了。
进入小院,鸣柯先去敲了梁其玉的门。得到允许后,他推门进去。“王爷,药材带回来了。”
梁其玉正在看今天从杨昊房中搜出来的东西,听到门外的动静,还以为是荷华、月白两人回来了。打开门,发现是鸣柯,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当然,鸣柯并没有察觉。
他尽职尽责地向梁其玉汇报着一路上的情况,梁其玉默默听着。偶尔会反问一两个问题,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王爷,药材送到了。”
梁其玉“嗯”了一声,起身朝外走去,鸣柯随即跟上。“那三个医生带来了吗?”
“都带来了,现在就在门外。”鸣柯回答。
走出屋外,梁其玉向右边看来一眼。果然,房门紧闭,屋内没有一丝火光。明显荷华还没有回来。
门口,三辆骡车后面堆了满满的药材。一辆马车停在最前面,车帘掀起,一个身材有些佝偻的老人被搀扶着走下来。
“小人参见王爷。”
“各位不必多礼。”梁其玉托起最中间那人的手,将他带了起来。“老人家先进去休息,麻烦这两位大夫陪我去一趟城西。”
二人点头答应,那老者率先开口问道:“城西可是那感染瘟疫之人所在之处?”
“正是。”梁其玉点头。
“老夫也随你一起去看看,别看我老,身子骨还硬朗,不需要休息!”老人说话中气十足,梁其玉也见他面色红润,看起来很健康的样子,便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又坐着马车赶往城西。
鸣柯驾车,梁其玉跟那位老者坐在车中。剩下那两个较为年轻的大夫对这个王爷多少有些害怕,不敢与他挨得太近,就说自己骑马去就行了。
马车内,老者笑容和蔼,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孙启,外面两个都是他的徒弟,心地不错,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看到王爷有些害怕,让王爷不要见怪。
“王爷,那个杨县令抓住了吗?”孙启敛起笑容,提起杨昊,他身上那和蔼的气息消失殆尽。
梁其玉颔首,“已经下狱了,多亏了老人家提供的消息。”
“那就好,那就好。”孙启低声感慨着,在抬头时泪水将眼眶打湿,“吾儿,你的牺牲没有白费。”
梁其玉之前不知道死的那个是面前这个老者的儿子,此刻面对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节哀。”
摆摆手,孙启提起袖子擦去眼泪,“说说城西的情况吧,现在那里是哪位大夫在为他们诊治?”
“是一位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梁其玉眼前浮现出荷华救人时专注认真的模样,语气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姑娘!”孙启有些惊讶,自古以来,世间对女子的限制就比男子严苛许多。在此环境下,能习得一身医术已是十分不易。还愿意冒险为患瘟疫的病人诊治,真是难得的一个好孩子。
“她叫什么名字?”孙启迫不及待地追问。
“叫荷华。”
荷华,真是个好名字。还未谋面,孙启就对这个叫荷华的姑娘充满了好感。
马车平稳向城西驶去,孙启期待着与她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