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这样说完全是受到珍珠那天在门口跟谢嘉说的那些话的启发。
——“你要告诉她,她才知道。”
他说了,他想要珍珠这样做,要多爱他一点,要在心里将他排到第一位,最好能在珍珠身上别个铭牌,写上平南专属,让所有人都知道。
甚好。
平南光想着就喜不自胜,觉得这样就让曲北他们那群人自惭形秽,望而却步,不敢再到她身边蹦跶。
但是看珍珠神情,平南又难得的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求的太快了,毕竟她看起来似乎很希望自己多爱她一点,而且珍珠可能也需要学习如何去爱他,这或许是个很漫长的过程。
平南磨磨蹭蹭的走到树枝下,不情不愿地把红绸的末端往结扣塞,不一会儿,红绸突然变得直挺挺的立在树枝上,顺势间,上面的字变了方向。
南平?珠珍,不变的是那颗用水性笔描黑的大爱心,写的时候都透到桌子上去了。
他含含糊糊道:“这样总行了吧。”
珍珠看着那树枝上突兀竖起的一块鲜红:“……”
曲北面色古怪的看着他们,神情恍惚,一眨眼功夫两人就已经走远,平南不知说了句什么话惹珍珠生气,跟狗皮膏药的似的往人家身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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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海节在第三天下午完美结束,大家又汇在了岛长家的院子里询问蓝月岛改造计划的进展,以及那些无人居住的土地到底要怎么规划。
曲有财成了众矢之的。
没有人相信他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大伙也不是随意糊弄的人,人生经验在手,谁也不信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林子那边的小石屋都多少年没人住了,他不惜拉水电也要在那边开一家冷饮店能一点也不知情?
曲有财也知道瞒不过岛上那群老狐狸,所以直接没去,他站在自家的二楼抽旱烟。
烟雾袅袅间,时间好似又回到了那天。
曲有财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闲下来就骨头发胀,浑身不舒服,搔头抓耳就想赚钱,所以每每到休渔期的时候,他就会到岸上找工,或者帮人用船运运货,有一点是一点。
一日,他早上从船上醒来,随意摸了两把脸走到常去的那家早餐店里,跟老板道了句还是老样子坐下,睡意蒙眬间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说了蓝月岛三个字,一激灵,醒了过来。
曲有财常年在海上跑,最是熟悉那些海岛近况,近几年他看到了好几个海岛改头换面,不仅建起了新房学校,还开辟了什么旅游路线,好几个以前熟悉的老渔民都减少了跑海次数,用自己渔船载客带出海钓鱼游玩。
轻松钱多不说,还能装装修在门口立个民宿招牌赚两头的钱,重点是这简直是送上门的生意,特别是休渔期是从每年的五月到八月底,那时候游客最多,完全不耽误任何一门赚钱的路子。
那碗普通的清汤粉曲北整整吃了半个小时,直到那几个人离开才跟上。
渔村有外来面孔很容易辨别,曲有财跟在他们后面,看他们在渔村里打了一天的转,然后回到当地最好的旅店休息,他找个法子从老板口中套出他们的来历,老板倒也没多说,只说那伙人是从江州来的,好像要去哪里玩。
就在这样伺机的等候下,有天那几个人在饭店里跟老板打探出船一般是什么价位,曲有财装作不清楚蓝月岛的老实样子成功蒙惑过关,载着几个人浩浩荡荡去了蓝月岛,一路上也装作安分的样子只听他们说话从不乱问,终于确定他发财的日子指日可待。
那时候珍珠正好第二次醒来,他望着女孩漂亮迷茫的脸庞,王淑华犯病死死拉着她的手叫珍珠,一刹那间,他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那个黑黢黢的雨夜,王淑华当时也是这样。
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蓝月岛第一家冷饮店开业了。
曲有财把烟掐灭,望向远方那座灰败的小房子,重重叹息了一声。
……
王家二楼的房间似乎从很多年前就被王淑华封闭起来,可是平南把那几个抽屉、衣柜翻完,也没有再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泄气的把东西整理好放回去,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只能从王淑华入手。
有什么事情会比当事人还更清楚的,是不是自己的孙女分不清楚吗?更何况王淑华总爱没事待在她那间小屋子里,指不定里面就藏着什么。
可他去过王淑华的那间屋子,太普通了,甚至还不如楼上这两间卧室,采光也一般,屋子里只有一股陈旧的味道,而且王淑华表现的太坦然,她从来没有藏着掖着不准珍珠进那间屋子,动她的东西。
可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来到这个岛上就一点之前的痕迹也不会留下?他失忆了不是还有原来的衣服,虽然划烂了几个地方,可是也能第一眼就能看出来和王平那些衣服不一样,和春山他们穿的也不一样。
哪怕logo一样,但是真货在假货面前就是一目了然。
珍珠倒是心平气和,拿着蜡笔在纸上涂抹,用指腹晕色,手上全是油彩。
她落下最后一笔,听平南说完道:“我之前帮她找药的时候翻过那些抽屉和衣柜,里面没东西。”
又断了一条线索,平南郁闷拿过纸巾帮她擦手,被那幅画吸引了视线,这是……他们那天去海边抓星星的画面。
于是,他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画的还不错。”
他擦干净珍珠的手拿过画纸端详,暗想或许他以后可以帮珍珠办个画展,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们美好的过往。
平南拿过黄色蜡笔在上面添了一颗星星,算是打下属于自己的标记,然后满意的把蜡笔放回盒子里,这才发现里面已经差不多快空了,很多蜡笔只剩小小的一段,拿都不好拿。
那幅画不过是信手涂鸦,珍珠没有制止,由着他在上面落笔。
突然,楼下传来了敲门声,曲有财的声音传了上来,“珍珠。”
两人立马走下去,珍珠打开门:“阿财叔。”
平南也跟着她叫了声。
曲有财端着一个泡沫水箱站在门口,往里探:“婶子去哪了,怎么没看到她。”
珍珠:“奶奶去海边了。”
“哦哦。”曲有财把手上的箱子递过去,“这个你拿着,家里有人没东西怎么行,平南小兄弟看着这么瘦,不得多吃点。”
珍珠接过,礼貌道谢:“谢谢阿财叔,等奶奶回来了我会和她说的。”
“好好好。”曲有财笑着给平南介绍:“小兄弟怕是不认识这些吧,这个是红鳍笛鲷,我们叫红鱼,平时吃它涂个喜庆,拿来清蒸就可以了。”
平南平静道了声谢,对这些不感兴趣。
曲有财又试探道:“我怎么感觉小兄弟你怪眼熟的,就好像见过一样。”
平南听出了攀扯的意味,掀了掀眼皮这才打量道:“是吗?”
曲有财讪笑的搓搓手,竟在少年的凌厉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丝压迫,“也有可能是看错了,行了,你们进去吧,我家里还有点事。”
珍珠:“阿财叔再见。”
“好好好。”曲有财刚走两步,又猛然想起调转回去询问道:“珍珠啊,你平时工作累不累,要是累的话可以早点下班的,反正那里也没有人,不用一直守在那里。”
珍珠:“不累的,阿财叔。”她说的是实话,冷饮店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体力活,谈不上辛苦。
曲有财话里有话:“不累就好,不累就好。”
他干笑道:“太累了就直接休息,没关系的,身体最重要。”
珍珠一头雾水,但还是礼貌感谢道:“谢谢阿财叔。”
“好了好了,你们进去,不用站在门口了,外面天热。”曲有财这才放心离开。
他也是在来的路上才想起那条重要线索,如果平南要找的就是珍珠,那是不是意味着珍珠也是大老板身边的人,看着他们年纪相仿,难道是妹妹?
这倒也说的通。
大老板的妹妹在他的手下打工!蓝月岛的人还都瞒着那个女孩!
反应过来的曲有财加急脚步回到家,曲北正好在院子里帮母亲晒被子,看到他满头大汗不由问道:“爸,你去哪了?”
“你在这正好。”曲有财拉过儿子,小声说:“你那个大老板,有没有什么妹妹?”
“?”
曲有财见儿子一脸懵然,心中急道这孩子真是读死书读傻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想到,气的啧了一声沉声提示:“珍珠。”
他现在真是后悔那个时候没有看平南递过来的照片,平南的身份还不确定,现在又多了一个珍珠。
曲北还没反应过来:“珍珠?”
曲有财:“我不是跟你说过那小子是上岛找人的,如果他找的就是珍珠,那珍珠不也是你们大老板的人。”
曲北愣住,突然在他和珍珠之间感受到一条巨大的鸿沟,所以珍珠容貌风姿度都远超旁人,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会画画才一点都不奇怪,他早该想到的。
颜淙有妹妹吗?他好像从未听说过,可他不也是最近才知道颜淙还有弟弟,有钱人家怎么会随意让别人把自家隐私拿出来八卦,总裁家那点事,谁能保证。
那他们现在这是.......
曲北心中一惊,拔开腿就往外面跑,曲有财在后面疯狂叫道:“你这小子,还没说呢,那个大老板到底有没有妹妹。”
曲妈妈抱着另一床被子从楼上下来,只看见儿子狂奔的背影,“什么大老板,你跟他说什么了,这么热的天跑这么快?”
“妇人家,不要总打听这么多。”曲有财很恼火,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事态竟然发展到这一步。
“行,那你这些也不要让我这个妇人家插手。”曲妈妈没好气的把棉被往曲有财身上堆,头也不回的进了屋子。
“……”曲有财抱着棉被,热汗直流。
曲北跑的很快,脑海里不断闪过前天他们一起在树下挂红绸的场景,这不是乱套了吗?
长风这时也从另一条小路上蹦蹦跳跳的走过来,‘砰’的一声,两人在小路口撞到一起,长风身子骨弱,被曲北直接撞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曲北赶忙把他拉起,胡乱拍着他身上的灰道歉:“不好意思长风,我现在还有点急事,等下我去你家找你。”
他连长风的话都没听一句,就急着要走,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曲北愣愣拉过长风的手,“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表盘里精致的英文字母,周边一圈夺目的碎钻,精细做工,无一不在标榜着这块的名贵。
曲北记得,他第一次去总公司的时候,颜淙戴的时候就是这块。
当时他并不了解这些奢侈品的logo,是带他去的经理吹嘘卖弄,告诉他那表有多么多么的昂贵,言语之间,好似他才是那只表的真正主人。
长风被他抓的手生疼,害怕的往自己身前缩:“放开我。”
曲北深吸一口气拉回一点理智,攥紧拳头轻声问道:“长风,这是从哪来的?”
长风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曲北向来理智温和,是岛上的神童,蓝月岛以前有小孩欺负他,骂他傻子,都是曲北和春山出来帮他制止愿意跟他做朋友,所以尽管害怕,但长风还是怯怯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平南送给我的。”
“他为什么要送你?”曲北浓黑的眸光沉冷下来。
答案已经在曲北脑海里冒出,他从一个小鱼岛一路考进名牌重点大学再走进万世集团,靠的从来不只是聪明的脑袋,重复积累的刷题经验,让他即使知道有些题目还存在问题,也能一眼找到那个正确答案。
但他还是想从长风嘴里听到一个错误答案,不标准的答案,和他脑海里完全不同的答案。
长风瑟缩着身体,满脸惊恐:“不是我偷的,是平南他自己送给我。”
“不是这个?”
长风吓的舌头打结,以为曲北是想抢他的表,死死抓紧自己的手说:“不可以给你,这是平南,送给我的礼物。”
曲北视线落回到他脸上,压着性子说:“我不要你的表,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因为我帮了他。”
“你帮了他什么?”
答案近在咫尺。
长风问一句答一句,终于答道:“我帮他找到了珍珠姐姐。”
曲北倏然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失魂落魄一般往前走,只留下终于保住手表的长风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