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什奇怪地看着他,注意到他微微僵硬的脊背,又看向进来的两人。
之前见过?
余谨深吸一口气,压下第一次被捅八刀带来的恐惧,他起身手指交叉着反手用力往外推了一下,口吻轻松:“走吧。”
接他走的人双眼无神地落在他身上,听到他的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
卡什目送他俩离开,对一旁的人勾了勾手指,那人立刻凑过去,卡什思索了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外:“派人跟着。”
外面人不多,但总归有几个食人族人在,这些人见到他不外乎是野兽看见猎物的样子。
眼神骤然转变,数十双眼瞳里酝酿着血腥和杀戮。
面对这些贪婪和充斥着欲望的眼睛,余谨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心知自己不会在这边出事,所以对于那些渴望吃了他的眼神他一点也不畏惧。
远处的树上站着一个食人族,她脚踩在粗大的树枝上,手扶着一旁三四个人才能环住的粗树干。
她背着箭筒,弓被压在箭筒下,月下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她正对着余谨走来的方向,并且已经观察了余谨很久。
那个瘦瘦小小的男人,她从来没在部落见过,现在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她倒是见过。
曾经的手下败将,一个食兽族的战士。
阿芙拉扶着树干的手稍稍收紧,眼见目标人物越来越近,对方的脸也逐渐清晰。
清秀的长相,皮肤很嫩很白,看起来像没晒过太阳。
余谨抬手抓了抓头发,额头忽然有些麻,像被人盯着,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确实有人在看他,但大多在两边,从上面感受到的视线是从哪来的。
总不能在树上吧。
余谨猛地一抬头,只见远处耸入云端的的树上站着一个人,身后长长的马尾辫随风摆动,一缕一缕像烟雾。
背对着月光,余谨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充满杀意的眼神。
余谨长长呼出一口气,低下头,自觉地靠在了食兽族人身后挡住自己。
这些小动作都被阿芙拉看在眼里,她嘴角下撇,看来是个弱骨头,也难怪,要是骨头硬首领也不会让她盯着了。
还往他身后躲,看来脑子也不好。
想着,伙伴已经拽着大鸟的脚飞过来了,站上木桩的时候还前后摇摆了一下,要不是她扶着就直接掉地上摔成肉泥了。
“你来干嘛?”阿芙拉垂着眼皮,看起来很不想和他说话。
“跟踪他的任务我来做,你去管别的事吧。”埃文拨弄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狭长的眼睛一转不转地黏在余谨身上。
这就是塞拉斯说的拥有首领垂青的外族人,百闻不如一见,没想到本人比塞拉斯描述的更漂亮一点。
埃文转过身继续看着赶路的二人,他腿一弯坐在树干上,一旁的阿芙拉睨了他一眼,“不跟上去?”
“人不是还没走远吗,不急。”埃文看着余谨的背影,对他藏在松散衣摆下的腰看了又看,衣料薄能看见隐隐的曼妙的腰线。
他脑子里已经演化出余谨赤裸的样子。
埃文舔了一下尖牙,咽了口唾沫,无意识道:“他的肉一定很好吃。”
阿芙拉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骂道:“蠢货,跟上去!”
听到动静,余谨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余谨眉毛一拧,快步往前走了一点。
……
“你和卡什首领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问题的余谨心里一颤,他想都没想就说:“没有关系。”
“卡什首领就喜欢像你这样白白净净,清纯,身上一碰就红的男人。”
余谨头偏过去,那人转过身俯视着他,盯着他雪白的脖子看了看,上面没有特别的痕迹,说明首领没有和他上床。
那人又将余谨上下扫了一眼,两只手都缠上了绷带,脸上和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伤。
他朝余谨走近几步,看清了他鲜红嘴唇上的小口子。
余谨接连后退,手摸上藏在衣服里的刀,正要抽出,他就被按着胸口压在树上,气一时半会儿没顺上来,差点憋死!
怎么和第一次不一样?!
余谨眼见他把刀掏出,慢慢刺向他,同时眼神越来越惊悚,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
他深吸一口气,也用力把刀拔出,毫不犹豫地朝对方的侧颈捅过去。
腹中一疼,余谨低头看着捅进自己身体里的刀,下一秒,刀转了个方向,余谨疼得快要死过去,空出来的那只手握住捅进肚子里的那把刀的刀柄,喉间溢出迟钝的喘息声。
这一次对方没有把刀抽出来,而是握住他的手将刀在他身体里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这些做完他就咽气了,手重重垂下,余谨感受到他松掉的手,忍着疼抬头看他。
他两只眼睛无力地睁着,好像下一秒就会紧紧闭上,余谨只粗略看了两眼,腹部的疼就让他无心再去关注这些。
他把自己身上的刀拔出来,看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余谨有点绝望。
这一次他应该还会死。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死他还能不能活了。
他扶着树往前走了一段路,血也淌了一路,吸引了不少虫子过来,虫子用身体埋住一路的血迹,最后跟着血迹跑到了余谨身后。
余谨只听见迷蒙的呼哧呼哧声,丝毫没意识到这是虫子咀嚼带血土块的声音。
他想扶着一棵树坐下,但身体却只能允许他跪着,双膝不受控制地重重磕在地上,两条长腿都在打颤。余谨也被迫弯着腰看着身体里的血流出来。
膝盖下面红了一小滩,无论余谨怎么用力捂伤口,血总是失控地流出来,脸色也因此白了几个度。
他弯着腰,虚弱到连呼吸都是一件吃力要命的事,他只能吸入薄薄的氧气再呼出连蒲公英都无法吹散的气,单薄的身体现在更是如同一张纸,轻轻一扯就会坏掉。
撑在地上的那只手已经毫无血色,手背上青紫的筋脉清晰可见,余谨讷讷地看着那只手,脑海里过了所有的记忆,没想到在最后竟然对自己萌生出同情和可怜。
耳边传来脚步声,余谨现在也没有精力去看了,他靠在树上,等待死亡。
“撑住,我把你送回去。”
阿芙拉突然出现跪在余谨身边,看了眼他的伤口,又看着余谨惨白柔美的脸,呼吸不由滞了一下。
但欣赏一个将死之人的美貌而忽略了救他是不道德的事,阿芙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赶紧将不道德的视线偏过去。
紧接着埃文也赶过来了,他跳下鸟背,走过去一脸好奇地看着余谨,“他已经死了吧。”
阿芙拉单手托着余谨,手按了一下他的颈部,还有微弱的跳动。
“没死,蠢货!快把他抱着!”阿芙拉看着埃文游手好闲的样子就来气。
埃文哀叹几声,幽怨地走过去把他横抱起。
抱起的那一瞬间他还在怀里掂量了一下,好轻。
三人上了鸟背,落地部落的时候卡什正在空旷的营地等着他们。
等三人彻底下来,卡什看到埃文怀里奄奄一息的人时,眼皮抽动了一下。
真不愧是食兽族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果然会杀了他。
“把人给我吧。”卡什对埃文伸出手。
埃文调整了一下抱姿,顺利将人转交到首领怀里。
卡什低头看着微微睁着眼睛的余谨,叹口气转身进了屋子里。
他慢慢把余谨放在床上,彻底放下的那一刻他听见余谨喉间发出的微弱喘息,眼睛不由微亮,看来还活着。
他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和针线,要剪开他的衣服帮他缝伤口,但才把剪刀靠上去,余谨就被铁制的剪刀口凉得浑身刺痛。
“不要......不要,不要救我...”余谨握住卡什的手,乞求地看着他。
卡什冷笑着用剪刀拍了拍他的脸,“你想死?”
他把剪刀高高举起,手指勾着剪刀柄部,晃晃悠悠的,手指稍一曲着剪刀就能掉下来,危险得很。
余谨看着那把摇摇欲坠的剪刀,委屈立马就涌上来了,他抿紧唇,头偏过去,眼泪流到眼角被山根挡住了一点,但几滴汇下来很快就流到床上了,默默地湿了一小滩。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静静地任由眼泪流淌。
他是条可怜虫,但没人可怜他。
[教授,你不会死的。]
加文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余谨吸了吸鼻子,眼珠子转了一圈,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怎么能在学生面前哭呢。
[我可以为你提供第三次机会,但……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加文的语气透着遗憾,也透着深深的不安。
前两次都失败了,谁能保证第三次一定会成功。
加文还想再嘱托几句,但发现余谨已经没有呼吸了。
剪刀掉在余谨腰侧,卡什怔愣地看着那把剪刀。
“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埃文不知道从哪里拔了一根草叼在嘴里,走一步踢一下石子,散漫地跟着首领口中的那个人。
“一个外族人,首领干嘛这么上心。”埃文把地上的石子捡起来,朝前面狠狠一砸,“又不给我们吃。”
阿芙拉跳下树,拍了一下他的肩:“抱怨什么呢?”
埃文抓了抓头发:“你说那个……那个外族的,谁带进来的?”
阿芙拉:“听人说是伊里斯。”
“啊?那个女人啊,”埃文语调怪异,“她怎么会把外族人领回来。”
阿芙拉没有理他,寻着气味继续找余谨。
“该不会首领喜欢那样的吧。”埃文惊呼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惊人秘密。
难怪,难怪首领要他们跟着。
埃文嘴角露出一抹笑,笑得荡漾,阿芙拉没忍住又打了他一下。
靠在树上的余谨很快听见二人的动静,他估摸着二人走到哪里,他还需要再拖延多久。
[教授,你怎么笃定他们会帮你?]
余谨肯定道:“因为首领。”
他不确定卡什对他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理。
玩宠吗?不太像,真是玩宠,卡什是不会想帮他的,甚至还会亲自看着自己被别人虐杀。
利用他?余谨不知道能给他带来什么价值,如果是单纯利用他……不可能,他没什么好利用的。
试探他?试探他到底是不是食兽族人,试探他会不会杀了自己的族人,或者自己的族人会不会杀了他?
余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些,他转头看向那人,笑嘻嘻道:“你想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他的关系可复杂了,你想听?”
迦梵霖静静看着他,眼前这个小精灵一样的人可能一肚子坏水,他还是尽快完成首领给他的任务,不被他迷惑比较好。
“不听。”迦梵霖冷漠道。
余谨唇角一弯,看到他摸向腰侧,知道他要摸刀了,于是赶紧道:“你不好奇他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本来是要把我拖去宰了的,但是他后悔了,他说……”余谨仰起头看他,傲慢道,“我不能告诉你,但是首领会想知道卡什说了什么。”
迦梵霖怒瞪着他,一气之下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在树上,贴脸说:“别耍心思,你根本活不到回部落的那天。”
“卡什放我走就是让我给首领传话的,”余谨轻笑一下,“你杀了我,谁把话告诉首领?”
“首领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你,”迦梵霖说话都是一个调子,死气沉沉的像活死人,“你以为你还能见到首领?”
余谨一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手摸向身后的刀,“那这话就没人知道了,到时候食人族来犯,你可不要后悔听首领的话把我杀了。”
他哈哈大笑,挑眉道:“首领的话可不都是对的。”
迦梵霖太阳穴青筋跳动,他真想杀了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人,但他又被那句话震慑住了,一时间犹豫得下不去手。
食人族和食兽族素来关系不好,他被食人族俘虏去居然没被杀掉,可见背后是有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真这样,这人还杀不得。
迦梵霖生平第一次萌发想违抗首领命令的冲动。
“动手啊,怎么不杀了我。”余谨头靠在树上,耳边已经听不到脚步声了。
那两个人难不成走了?
余谨心一冷,难道这一次还是要靠他自己。
“你不敢,”余谨观察着他的眼睛,“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不杀我是对的,等回了部落你就会意识到这是对的。”
听到这句话迦梵霖突然抬眼直视他,四目相对,他森冷地蹦出一句让余谨心彻底死掉的话:“我只相信首领是正确的。”
说罢就把刀掏出,高高举着要捅进他的天灵盖里。
余谨惊恐地看着拿把刀,想挣扎但此时他四肢和头被囚住,根本是一点也反抗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刀逼近他。
在快要捅到自己的时候余谨本能地怕得立马闭上眼睛,但几秒过去,他并没有等到。
甚至连掐着他脖子的手也变松了。
他赌对了!
那俩人果然会救他!
余谨还没睁眼就被一道大力拉进一个坚实温暖的怀里,再睁眼时正对上一张俊秀但流氓味十足的脸。
“小美人儿,受苦了吧,”埃文托起他的下巴,眼带笑意地看着他,“别怕,我们这不是来救你了。”
他摸了一把余谨嫩滑的脸,砸吧着嘴感叹,真软,跟想象中一样,这样的肉就是生吃估计都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摸,余谨浑身的皮都要恶心掉了。
他好不容易挣脱那人的怀抱,又被他从后面抱住,腰上多出来的那只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摸着,比他们的首领还过分!
“腰真细,吃没吃过饭?”埃文闻着他颈肩的清香,差一点就控制不住要咬上去。
余谨被他弄得浑身恶心,用力扒开腰上那只手,转身狠狠地扇了他一掌,眼神恶毒地看着他,狠辣地说:“滚!”
埃文舔了舔被扇的那张脸的唇角,眼里有钩子一样风流至极,“不疼。再用力点。”
话音刚落,余谨又抬手扇了他第二掌,眼神丝毫未变,甚至这一次更多了一丝要摆脱他的决心。
“还真打。”埃文摸了一下脸,第二次更重,看来是真把他惹生气了。
怎么,居然摸他几下就生气了,跟刺猬一样。
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扇过首领。
想想肯定没,这人看着也是个吃软怕硬的,怎么敢打首领呢,真打了首领不得把他弄死。
埃文笑了一下,也不生气,但他越这样余谨就越气,耍流氓还不知道认错?
余谨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转过身看着对打的一男一女,又立马起了担忧。
可一定要杀了他啊。
女人被一掌打到树上,顺着树干滑下来,余谨心脏猛地被揪紧,无法克制地要跑上前扶起她,但还没迈出半步,就被身后的流氓一把抱住。
埃文咬牙在他耳边说:“你去了只会害死她,还是别帮倒忙了,跟我在这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