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攀至高空,本该下山的二人,此刻却因为一只意外受伤的不明生物,呆呆地愣在了密林深处的一块大石附近。
“这,这是野鸡吗?”
“……”
宋玉盘一时也拿不准,虽形体相似,同样长有羽冠、双翅,也是两足而立,可那尾羽却足有三到四尺,且一身毛羽洁白如雪,华丽无比,美得竟不像是凡间之物。
“它真漂亮!”望着那好似白锦般的身段,陈溪不禁心生感慨,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其迈去。宋玉盘见状,忽然有些吃味。
怎地前面见到他时,却无这般反应?他自诩长得也不差啊!
再看向那小东西,愈看愈觉得不太顺眼,“等等,咱们还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倘若将你咬了怎么办?我看它似乎并无大碍,此处终究不太安全,咱们还是尽早离开吧。”
早知道不过来了!
宋玉盘执起陈溪的手,试图将其带离这片是非之地。
“……玉盘哥!!”陈溪一着急,脱口而出。
这一声叫得十分亲昵,听得宋玉盘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迅速稳住身形,转身望向陈溪,投过去的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小豆丁太过分了。
可是……就……叫得好好听!
“哥,你看它肯定是哪儿受伤了,不然不会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我想救它,咱们带上它吧!”
“好!”
宋玉盘魂不守舍道。现在别说养只鸡了,养他都行。
从思绪中抽离,宋玉盘心中猛一激灵,不知自己何时竟有了这种想法。但转念一想,他又不禁哑然失笑,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过荒唐。
于陈溪来说,他不过是个初识不久的生人,谈何养他一说?
见陈溪想要过去,宋玉盘连忙将其拽回,“你在这儿待着,我去抱过来。”
随着宋玉盘的松手,陈溪才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他们的手竟一直没分开过。掌心的余温似乎还在,丝丝缕缕地缠绕在陈溪心头,似痒非痒,难以名状。
宋玉盘的手掌很大,还有一些多年磨砺留下的重茧,不过牵起来却格外舒适,以至于陈溪并未察觉。
说是抱过来,却见宋玉盘直接钳住翅膀,就像抓鸡一样给提了过来。
此时的小白鹇,心中是既委屈又气愤,不小心伤了腿不说,还要被人如此对待。它扭过头,试图去啄那双提着它的大手,然后便被另只大手一下给拍懵了,一双小豆眼茫然地凝视着前方。
痛感登时袭来,接着,宋玉盘恶狠狠的声音在它上方响起,“给我老实点,若是敢啄伤他,今晚就把你宰了炖汤。”
小小的脑袋无力地垂着。
陈溪想接它过来,伸出的手却被宋玉盘顺势牵住,弱弱地挣了几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直至快入村时,宋玉盘才不舍地将其松开。
“哥,给我吧,我先带它回去检查一下。”
“不用,它太肥了,别累着你,反正也没几步路,我顺路给你送回去。”
陈溪没好意思点明,这不就与寻常家鸡一般大小?倒是小白鹇心里不乐意了,用它那双小豆眼恶狠狠地瞪着宋玉盘,一顿骂骂咧咧,“啾啾,啾咪啾咪!!!”
人家哪里肥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体重好吗!!!
两人刚一进村,便引起了不少村民的驻足围观、啧啧称奇。
到家后,宋玉盘按照陈溪的指示将小家伙放在桌上。陈溪洗了手,将它全身仔细检查了一遍,随即取来药箱,在宋玉盘的帮助下,利落且熟练地替它上药包扎。
处理完后,陈溪仍旧守在一旁,双手撑着脸颊,满心满眼都是喜爱,“我们给它起个名吧!”
“一身白毛,那便唤它白毛好了,或是小白,小毛……”
宋玉盘的随口敷衍,让陈溪心中的欢喜瞬间冷却了几分,“你这都什么名儿啊,也太随意了,好歹也是咱俩一块儿救回来的……”
宋玉盘被“咱俩”二字莫名撩拨了一下,神色随即变得认真,“它这一身毛羽洁白如雪,肚皮却是黑得发亮,倒是像那胡麻团子。要不,唤它 ‘团子’如何?”
“团子啊……”陈溪摸了摸它那圆滚滚的小肚皮,不禁笑道:“看上去是挺好吃的,哈哈,团子,小团子!”
小白鹇很给面子地啼叫了两声,以示回应。
二人随即又给团子搭了个小窝,陈溪从不穿的旧衣中挑选出最柔软的几件,仔仔细细地铺上了好几层。
望着团子在小窝里闻来蹭去,宋玉盘原本噙着笑意的面容,却倏地一怔。他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自己原本是打算上山看树,给玉墨盖窝的……
“那个,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做,恐怕得先回去了。”
陈溪头也没抬,依旧笑盈盈地掖着小窝的边边角角,“好,玉盘哥再见。”
宋玉盘不由得咂了咂嘴。
这小没良心的!
*
怀揣着无奈又愉悦的心情,宋玉盘刚一进门,便看到宋廉与兄弟俩正在院中,与几个生人围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宋玉瑾用余光瞥见了他,立即眉峰微蹙,双手环胸踱了过来,“大哥,你太过分了,上山玩儿也不叫我们!”
而一旁静立聆听的宋玉怀,此刻也闻声睨了过来。
面对二人质问般的目光,宋玉盘不自觉地垂了下眼睑,没敢与他们对视。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心中却在暗忖:幸好没叫上你们两个碍事的。
宋廉那边结束了交谈,看到儿子回来,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我就知道,你若是上山,指定又要去疯野了。人我们已经联系好了,正好他们那有现成的木材,也省得你们劳累。”
宋玉盘昨夜便与父母坦述了兄弟俩的身世过往,夫妻俩听后不免心疼,颂氏更是当场落下泪来。因而除了马厩、修缮主屋之外,他们还商议着再多盖几间屋子。
宋家惟有一座正房,其中隔出三间。中间堂屋,左右两间则是两间卧房,正房东西两侧又各有半间小耳房,如今兄弟俩便暂住在西边耳房里。
宋玉盘没想到他们动作竟然这么快,不仅找来了匠人,就连户房的衙吏此时也正在周遭丈量划分。
衙吏们见着他,便想过来见礼。宋玉盘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然后从宋廉手中接过几张新绘制的房屋图形。
“屋宇的规模,以及所需的材料都定下来了。”宋廉说道:“我想着,反正要盖,那便索性一步到位,除了东西两侧的五间厢房,再新置一间厨房与浴房。这是最终的营造方案,你看看,可还有需要改动之处?”
宋玉盘点点头,继续端详着图纸。
对方不愧为专业人士,布局朝向,门窗数量,就连马厩的采光通风也考虑到了,可见对此事颇费了些心思。
一旁,匠人时不时地穿插几句讲解,宋玉盘也陆续提出了一些问题,从地基的夯实到梁柱的架设,匠人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同时也再次介绍了一遍盖房所需的进度以及大概预算。
动工之日,便定在酒宴之后。
*
陈溪自宋玉盘离开后,不知为何,心情忽然间变得格外愉悦。嘴角的笑意逐渐扩散至眼角眉梢,连口中的小调也愈发轻快。
打了水,给团子全身擦拭了一遍。
团子的毛羽瞬间变得晶莹透亮,如同上好的白玉,更惹人爱了。
恰巧来寻陈溪的胡木看到这一幕,瞬间愣住。他双眼圆睁,颤抖着手,缓缓指向团子,“小溪,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凤凰?!”顿了顿,“可不对啊,怎么是白的呢?”
他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团生灵,不死心地上手蹭了蹭。
好吧,没掉色。
“我今日从山上救回来的,好看吗?”陈溪笑吟吟地问道。
“好看,好看死了!”胡木连连点头,然后他便注意到了团子腿上缠着的麻布,神色微微一变,“可怜见儿的,你要养它吗?”
“看它吧,待它伤好之后,若是想走,我便将它送回山上去。”
“啊?你舍得呀?”
陈溪不舍地抚了抚团子的小脑袋,道:“生灵皆有心愿,我怎能因其一时之困,囚其终生呢。更何况,山林才是它的家,即便我救了它,我也无权随意剥夺它的自由。”
“也是……”
“哦,对了,差点把正事儿忘了。”胡木一拍脑门,哈哈笑道:“大花鹅今天可遭了殃了,除了刘家大郎与刘老太,刘家的其他人员全部到齐,指着她家好一顿骂,她愣是连门都没敢开,最后还是被她兄弟给撞开的。这会儿,估计家里快被搬空了,哈哈!”
“闹这么大?宋叔没管吗?”陈溪看着他问道。
“管?哼!你可知是为何?那刘家二嫂,在大伙面前全给抖搂出来了,那个刘地主果然是冲你来的,她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竟将你如货物般给卖了。”说到这,胡木差点被气炸了肺。
“更可笑的是,她事儿没办成,竟还敢讹人家,你瞧瞧,什么人品。这不,刘地主心里不爽快,一怒之下,便将刘家种得地全给收了回去。那一大家子,全指着这地过活呢,如今失了生计,便找她闹来了。
“宋叔原先是要来的,可一听这里头还有这层因果,便气得不想管了,假装不知道呗。你是没看到,周围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上前帮忙的,可见她那人缘是有多差!”
“你可不许去啊!不许帮她!”胡木再三叮嘱道。
“阿木,我从来都不是圣人,亦不屑于做什么圣人。”陈溪淡淡地说着,眼中划过一抹讥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