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是茶楼?不如……不如说是乞丐窝吧……”
春桃心直口快,加上年纪小,想也不想就直接说了出来。
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就连古板的崔大人都拎起衣袖遮住了嘴角发出“嗤嗤嗤”的笑音。
“我说,要不你先去客栈上住上几天,等我寻回家中货物,再帮你在这复州城寻块地方重建你家茶楼。
放心,救命恩情没齿难忘,我定不回收你一分钱的!”
李应泽倒是豪爽,他一边笑着一边大踏步走了上来,刚抬起手想像上次那般扶住陆瑶肩膀。
却见陆瑶一转头,清清冷冷的目光若有似无的瞟了他一眼,李应泽才如梦初醒,眼前人不是他军中兄弟啊!
是个刚刚及笄的少女,自己、自己怎么连连失了分寸,想像靠近自己兄弟一般亲近!
李应泽立刻乖乖收回手臂,像犯错的小孩子一般,红着连尴尬的咳了几声,退到一边去。
“陆姑娘,这位……这位小兄弟说的也有道理,这地方一看就不适合你这般千金居住,房屋主梁都被朽成什么样子了,年久失修,指不定这堆朽木里还有毒虫、草蛇呢!我看你还是再寻地方居住,如不像去那客栈,去府衙内,我腾间书吏的房间给你也行!”
崔大人皱皱眉走了上来,他看向陆瑶。
陆瑶外表清冷,容颜娇美可爱,一身肌肤如白雪凝脂。
如是住在此处实在唐突佳人了……
所以崔大人,忍不住提出了建议。
“是啊!是啊!小姐!小姐!有蛇,有虫子,呜呜呜,我害怕,我不想住这里!”
春桃一听立刻呜呜呜的哭出了声音,她自小住在陆府,跟着陆瑶也算是过的娇嫩、滋润无比,一听这居住环境,哪里受的了,其实不说春桃,换做是京中任何一个闺秀,看见眼前这杂草丛生的破木屋都要退避三舍,更别提住进去。
却不想陆瑶摆了摆手。
“不劳烦李公子和崔大人了,我既然来复州继承茶楼,岂会怕此地艰辛?如若只是嫌这般居住条件不好,就向你们求援,那以后呢?茶馆生意不好,我便要向二位求得资金来救援么?要再是茶馆没人来呢,我又要请你们施予援手为我揽客么?
世事总是如此,我尚能解决的事情,我自会努力,如是实在解决不了的时候,再劳烦两位帮忙,不然这恩情欠的太多,这朋友也没法做下去了吧!”
陆瑶轻声细语,婉转好听的语调,却是冰冷的拒绝之意,听的两人不觉一震,油然生起一股佩服之意。
这也难怪,国朝深受儒学影响,早已不似开唐那般开放,所以国朝女子常出没的多的便是后院,寺庙之地,不知不觉中,现今儿郎早就习惯了女子依附男子而生,娇弱无骨的模样。
可是陆瑶这般语气,却有隐隐男子豪气,自力更生不靠他人,一时间让李应泽和崔大人都感觉又新奇,又佩服。
崔大人想了想,他现在还有公务在身需要禀报,也不便耽搁,便向陆瑶一抱拳道。
“……既然如此,陆姑娘有事便可去州府寻我,只要我在,尽力相助,还要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我便先告退了!”
不知不觉,崔大人开口也不再以本官自称,想来是他自己早已被陆瑶气势折服,自己也不自知了吧。
随着崔大人带着离开,陆瑶和春桃齐齐看向李应泽。
李应泽被盯着有些发毛,突然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借口不就是货物丢失需要寻回么?
现在已经到了州府,再拿这个借口留在陆瑶身边,怕是只会引人怀疑。
可是、可是……
他抬眼看了陆瑶一眼,陆瑶还是那副一脸微笑,淡然自若,毫无其他感情波动的标准笑容。
这女子!
就这般希望我走么?
就算……是我走,你好歹也露出一点不舍,难过的表情啊!
李应泽心中吃瘪不已。
他在上京可是长相出众,身份尊贵无比,多少贵女为求见他一面从天亮守到天黑,呆在上京城最高的茶楼里,只为见他一面!
是自己到了复州生病了?晒黑?失却了魅力……
不应该啊!
这……
李应泽自小被众星捧月般长大,他很习惯受到别人的尊敬和青睐,可是到了陆瑶这里,陆瑶待他跟待崔大人,那些村民相差无几,就算相处了这些时日,他也能明显感觉到陆瑶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没有一点失礼,挑不出半点问题,可是就让李应泽不舒服到了极点,所以他屡次做些事情想吸引陆瑶的反应,但是做的越多,发现陆瑶还是那老样子,仿佛有没有他都不影响陆瑶一般。
“嗯?李公子,怎么了不舒服么?是疫病还未恢复,失了神?”
李应泽还在心底发出无边的抱怨,突然清凉的触感爬上了他的额角,然后淡淡的茶香顺着他肌肤爬入了他的心肺之中。
却见陆瑶抬起手臂,沾了些寻竹筒里的水轻轻擦拭了下他的额角,李应泽方才回过神来。
“我……我没有……只是这天气挺、挺好看的……嗯……额……咳咳!”
李应泽心念一动,刚才心里的不满和抱怨瞬间化为灰烬。
他刚想多开口说几句,陆瑶便收回了手绢,连多让他嗅到陆瑶袖口的茶香的机会都没多给几分。
“既然如此,李公子咱们就在这里分别吧!衙门方向大约是向崔大人去的那边去,您要报官,这时候正好,我怕日头下去了,衙差们就惫懒了……如是要去寻找复州城内,你家的商号店铺查询踪迹,也需要早点去,不然等这行人散尽,该着关门了!
我和春桃这方还有事儿,便先须离开了!”
陆瑶见的李应泽回过神来,也不再多想些什么,福了福身子,拉着春桃打算往那废楼的那一半尚且完好的地方走去,她刚才瞧见好像那边有人居住的样子,近前问问说不定还有恢复这废楼的线索哩!
“我……”
李应泽还想追上去,可是陆瑶头也不回的带着春桃踏入那片废墟中,李应泽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开,的确,现在的他还没想出半丝借口继续跟随陆瑶。
而且李应泽到底是众星捧月般长到如今的,那般傲气,那容的他再追上去,寻常都是别人追他,他也不懂怎么挽留陆瑶。
最后,只得看着陆瑶的背影,狠狠的跺了跺脚,转头离开,但李应泽心里却不甘心,直道:这女子……待我把那边事毕,再且寻回来,这破楼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恢复的了,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指不定还得求我哩!
李应泽咬咬牙,带着一丝男儿傲气,仰着头如同和陆瑶生气般转头离开了去。
……
“小姐,李公子好像……好像有点生气啊……”
春桃怕死了废墟里钻出一条毒蛇来,但看着陆瑶都走进去了,她又不得不跟着走过去,只好左右看着其他风景好转移注意力。
“嗯?是么?
算了算了,萍水相逢而已,不必挂心!你如是怕的紧,便站在这边空地上,等我出来吧!”
陆瑶倒没什么想法,一个萍水相逢、看上去英俊的人而已,她现在心里只有她的茶楼,别说是李应泽在那边跺脚生气了,就算是潘安在那边跺脚生气,她都提不起半点关心。
“好好好!小……小姐!真不是我不想陪你去!这……我怕……蛇……”
越说春桃越小声,她心里很是愧疚,明明作为丫鬟应该保护自家小姐的,可是一路上全是陆瑶在保护自己,甚至很多杂活自己做不利索,陆瑶还亲自指导自己,帮自己做,有时候春桃都不禁在想自己前辈子是求了多少遍观音娘娘,这辈子才遇见陆瑶这般好的小姐!
但……自己这次又害怕了,明明这废楼这般枯朽,还要小姐一人前去,她心里愧疚万分。
陆瑶倒笑了笑,她打小和春桃一起长大,心里早就把这丫头当作自己妹妹了,加上春桃年纪小,有什么就写到脸上,根本藏不住半点心思,她随手抬了起来,随手拍了拍春桃的头发,安慰道。
“没事的,你只管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来,没关系的!”
陆瑶摇摇头,她并不责怪春桃,陆瑶也自知,如是她真是那15、6岁的年纪见着此般场景,怕也不会比春桃好上多少。
可是现在她的心境早已不同,在曾经的时间线里,她连诏狱都进去转过一圈,别说毒蛇了,诏狱那阴森寒湿的低贱,她曾青眼见着活活关死在里面的骷髅,身上爬满了拇指大的青紫色蜈蚣,这般情景她都熬过去了
现今眼前,不过尔尔而已。
所以陆瑶心绪很是平静,转头而去,向刚才她看见的那有人生活痕迹的屋子草草行了几步,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人声传了过来。
“谁啊?”
“老人家?你好,我叫陆瑶,是从……”
“陆、陆瑶?小姐!小姐!你真是小姐么?老太爷说小姐会回来的!真回来了!我、我没眼花吧!”
陆瑶话还没说完,只感觉一股风扑到脸上来,一个白发苍然的老人从屋内冲了出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一把抓住她的手,然后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半天。
“像!实在太像!你是小姐!你就是小姐!咱们复州陆家!复州陆家有、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