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姥姥姥爷家的时候,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姥姥姥爷表哥们会经常陪伴我,我在幼儿园里有一大帮玩伴,回到家也有左邻右舍的玩伴,我可以随便交朋友,自由交朋友,我过得很开心。”
“可是被你们接回来以后呢,我的世界一下子孤独了,冷清了,不仅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冷冷清清的家里,连交朋友都要受到限制,什么样的朋友可以交、什么样的朋友不可以交,都要给我规定的清清楚楚、都要得到您的点头许可,妈,您这样做这样管理我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您有没有想过限制一个小孩子交朋友,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什么就限制你交朋友了?”他妈一手肘把碍事的他爸怼到了一边,扬眉怒道,“我不让你跟那些会带坏你的坏孩子来往,还不都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的宝贵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浪费在会带坏你的人身上,难道这也错了?看看人家实验小学的学生,每天上学忙上课、下课忙特长班,光这些就忙得四脚朝天,哪个像你这么热衷交朋友了?”
“什么交朋友,你交朋友还不就是为了玩儿!把贪玩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冠冕堂皇,学校老师还夸你口才好、演讲棒,敢情你的口才全用在对付你亲妈身上了!”
“还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家里!你说这种话讲不讲良心啊?让你放学回来呆家里,那不是为了给你创造一个安静的练琴环境和学习环境吗?难道让你天天来吵吵闹闹的超市里练琴学习?你不理解父母的苦心还倒打一耙指责父母!我这儿子真是教得好啊,教得好啊!”
“为我好、为我好,句句都是为我好。”程砚初除了苦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说了一万遍周宇宁他不是坏孩子,您不分青红皂白不由分说就把他打成是坏孩子是为我好,限制我交朋友是为我好,给我报一个又一个上不完的学习班特长班累得我喘不过气来,也是为我好。”
“您从来不听听别人说什么,只顾着您的单方面猛烈输出强力镇压,也是为我好,哈,您的逻辑为什么总是这么奇诡,为什么总是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东拉西扯地占据正义与道理的高地?”
“我说我太累了,被您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课外班上得太累了,您毫不理会我累不累,上来就堵嘴,怪我贪玩、怪我不理解您苦心——”
话没说完就再次被他妈强势打断了:“你别忘了,当初上这些课外班,是我肯同意你转回六小学的条件之一!学同意你转了,你就得说到做到,你现在想反悔跟我说累?”
“我给你报这些班怎么不是为你好?你累,难道我这个当妈的不心疼?可你只要少报一个班,从起跑线上你就落后于人了!今天我心疼你了舍不得让你吃苦,给你少报一个班,你落后一步,明天我又心疼你了,你再落后一步,后天再落后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就把你跟别人家孩子之间的距离拉长成天堑了,这是毁了你的前途与一生!”
“我这么费劲巴力地让你学习班与特长班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为的都是你!教育专家早说了,成功要从娃娃抓起,所有时间都要充分高效利用、不可浪费一寸光阴,这才是对孩子好的教育!”
“那些成功人士名人传记没少催着你读,你看他们有哪个是一路玩到大、玩着玩着就成功的?那是做梦!”
“我跟你爸又要顾着两家店,店里生意又忙顾不上你,这才给你报班,这样周一到周五在学校上课你有学校老师管,周六周日和寒暑假又都上着课外班你同样有老师管,我们也就不用怕你会贪玩学坏荒废学业了。”
“我们平时只要有一点空,歇都顾不得歇就赶忙抽查你的功课和练琴进度,这样就是再忙,也耽误不了你的学业与未来一点儿!”
“我自问我对你的规划和管理,”他妈捶着心口说,“不输给实验小学那群家长一分一毫!实验小学你当初那班同学,不也是人人都从小学一年级起就疯狂上课外学习班特长班、课外时间被各种班塞得满满当当的吗,他们的爸妈难道就不心疼孩子?”
“正因为心疼孩子,才逼着自己狠下心,让孩子早一点吃苦,以后受罪的日子才会少,这才是真心真意为孩子好的家长!”
“你现在光知道羡慕你六小学的同学,羡慕他们野孩子一样被家里放养,放了学就完全没事干了,就无所事事了,就撒丫子到处玩了,你羡慕他们现在可劲儿玩、自由自在,我告诉你,他们哭的日子在后头呢!不趁着小时候努力,以后他们大了想努力也来不及了,晚了!”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道理还要我跟你说多少遍?你现在叛逆不肯听父母的,我告诉你,等到你自己真正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想花钱买时间都买不到了!”
“等你意识到晚了的时候,就太晚了,一切全完了,被你贪玩浪费掉的宝贵时间不会重来!”
“我一片苦心都为了你,结果到头来你抱怨我?我在你眼里成了十足的恶人了!”
他妈扭头就吼他爸:“我就说当初不该同意他转学回来,环境对人的影响至关重要,好小学跟差小学差得那不是一星半点儿!是你啊,你非撺掇着,你非帮着他,你们爷俩沆瀣一气来逼我让步,好像我这个当妈的不同意他转学就是在害他!”
“结果你看见了!他要是还待在实验小学,有那一班上进同学影响熏陶,大家全都在向前进步、全都在朝前拼,他不可能一个人甘愿往后退,不可能变成像今天这样叛逆颓废!都是让六小学那帮差生给带坏了!”
“妈!我没有让任何人带坏,六小学的学生也不是差生。妈,你为什么永远都不肯听一听我在说什么呢!”
程砚初简直心累极了,“妈,我理解你为我好的苦心,我不是不知道不理解,我也一直都在按您的规划走,我有哪一次练琴不认真,还是有哪一次学英语学奥数不认真?您怪我跟周宇宁走得近了以后就心野了贪玩了不认真了,并没有!我都是认真完成当天任务之后才去找他玩儿的。”
“我的学习无论课内课外,从来没让你们操过心,你们也一直说的,我从来都很自觉、自觉自律地去学习,没有哪个小孩儿是会真心喜欢学习的,教育专家也说了,小孩子天性都贪玩,您跟我爸也是从小孩子这个阶段过来的,怎么你们变成大人之后,就忘了做小孩子时候有多么讨厌学习、多么想要跑出去疯玩呢?”
“我没有经常跑出去疯玩,我认认真真学习,我这样自觉自律正是因为理解你们的苦心,所以不想让你们操心。我真觉得我一直做的挺好的,您不也一直说吗,我不是个不懂体谅大人不懂事儿的小孩儿。”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学习密度跟强度逼得我太累了,逼得我要喘不过气来了,我还是个孩子我需要玩耍,需要有玩耍放松休息的时间,你们用要求大人那样自觉自律的超高标准来要求我一个小孩子,这不公平也强人所难,难道您还没意识到吗?”
“您总搬出教育专家教育专家,难道教育专家没跟您说过,劳逸结合才是对身心有益的健康教育方式,一味地像牛马一样没日没夜蛮干拔苗助长,最终只会没命干活儿!”
“我不是贪玩,我只是想争取一个适度的合理的学习强度,只是希望您别把我逼得太狠。”
这一连番话似乎终于有点儿要劝动他妈的意思,他妈这回没有立刻反驳说教,程砚初终于得以喘口气捋一捋思路,跟他妈吵架还是说话一向都太累太累了,因为他妈永远急吼吼输出,不容人说话的,上来就搞堵嘴、大道理压人、道德绑架那一套,还不讲道理。
跟他妈吵架既得拼脑子还得拼嘴皮子,既要逻辑比他妈强大,努力不被她的强盗逻辑、歪歪话带偏到十万八千里,将一再被带歪的话题拖回正轨,还得嘴皮子比她快、抢到气口说话,不然就只有被他妈机关枪似的单方面压着打。
说什么他口才好,呵,他这口才还不都是被他妈生逼着、不得不跟他妈一次又一次吵架练出来的?
“我让周宇宁帮我去上绘画班,”程砚初终于逮着机会说回正题,“导致妈你误会他,说他是坏孩子会带坏我,一切的根源源于我不想上绘画班,我想上跆拳道。”
“但因为妈你一向作风强势说一不二,我直接跟您说您不会答应,我才想出这个缓兵之计,让周宇宁帮我去上两次课,帮我争取一个缓冲时间,我好寻机跟您好好商量这个事儿。结果没想到,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事儿要说错,纯在于我,纯是我拖累了周宇宁,他跟这个事儿丝毫关系都没有,妈你不要弄错根源迁怒于他,这是我跟您之间的矛盾和问题,是我没能早说出拒绝上绘画班,才有的后续这些事儿,旁人都是无辜的。”
“旁人都是无辜的?”他妈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