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大家都来到圆明园避暑了。
欣常在吕盈风自然很高兴,因为她可以见到自己的女儿了。宫中纷纷扰扰与她无关,她纵享天伦之乐。
年世兰还有宜修已经来过很多次,习以为常。
甄嬛上辈子也来过不少次了,倒是沈眉庄是头回来避暑山庄,觉着有些新鲜。
沈眉庄现在觉得皇后是个不错的追随对象,而且皇上有意扶持她制衡华妃,虽然不明面上站队,但是对宜修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
甄嬛听过后觉得不错,眉姐姐的心眼子比上一世刚入宫多了些。至于她和华妃还有皇后三个人的暗中联系,她并没有告诉眉姐姐。
这样万一事情败露,眉姐姐还可以独善其身。
这会儿两人正在闺蜜悄悄话。沈眉庄拉着甄嬛的手,递给她一个有套子的冰碗。“你试试,用这个包着,凉快不冻手。”
接过冰碗,散发的丝丝凉气驱散了暑热带来的心焦,甄嬛安心地享受着属于眉姐姐的温柔。只有在她面前,她可以做一个被照顾的小妹妹。
甄嬛想,这一世一定要护眉姐姐周全。
年世兰那边,应该已经有动作了。该收拾的人,是该开始收拾了。
……
曹琴默除了在宫里照顾温宜,其他时间全在抄写经书和打璎珞。经书还可以让贴身宫女代劳一二,因为字迹可以模仿;但打璎珞就不行了,除了她别人做不出那么精妙的款式。
这些活计累得她都没空出门。偏偏华妃找的理由还冠冕堂皇,让人无法反驳。
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世的年世兰已经比上一世仁慈多了,天知道要不是要为年家积福,年世兰早就要让她吃点皮肉之苦。
也不知道的是,上一辈子,亲手了结她性命的,正是皇上与太后。连她自己身边的侍女,对自己也并不忠心。
...
虽然宜修和甄嬛掰开揉碎给年世兰讲了曹琴默上一世背主的其中理由:曹琴默只是顺应年家倒台的大势而已,她只是一介蜉蝣,之后也被卸磨杀驴。
道理明白,年世兰还是觉得有点膈应。她是情感极致的人,极致的爱与恨,这样纯粹的人一旦遭遇崩塌,那么便再无破镜重圆的可能。
年世兰现在不想反思自己,她不是圣人,上辈子的恶与错做了就做了,不接受任何洗白。她就是又爱皇上又坏蠢,这辈子她有自知之明,不会再打着爱皇上的旗号去合理化自己的行径。
当时宜修听完这些剖白,沉吟片刻,终究是叹了口气:“立场不同,此人还是留不得。华妃,本宫和莞贵人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年世兰自然是懂得。她去信一封,让哥哥去弹劾曹琴默的家人,她再去吹吹枕边风,为了安抚年大将军,把一个小小的贵人打入冷宫,自然不在话下。
夏虫不可语冰,这个夏天换季之时,曹琴默的贵人之路也将走到尽头。
家书已经写完,年世兰重新戴上护甲,活动活动手腕。该怎么形容曹贵人呢?有恨也有着连她都佩服的冷血与狠,还有聪慧,如果曹琴默出身在名门,恐怕是在史书上又能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可惜,终究是彼此殊途。
说起彼此殊途,她突然想去看看齐姐姐齐月宾,她们曾经是要好的,可是现在又不是去看她的时候。
皇上忌惮她们背后的将门联合起来造成威胁,在很久以前就这样布好了让她们交恶的棋局,只待她这枚棋子入局。
而她呢,一次次自欺欺人,沉溺在自己编织的幻梦。
年世兰靠在门边,叹了一口气,天家果然无情。
爱妹心切的年羹尧在接到妹妹来信后相当给力,立马弹劾了曹琴默的娘家,密密麻麻的折子像雪花一样飞来,把它们拼在一起,横竖都是几个字:“你就说贬不贬为庶人吧”。
皇上捏着折子自然是思索了片刻,有点摸不清头脑,这曹琴默不是华妃的跟班吗?华妃之前作天作地,少不了曹琴默在背后出主意。
现在把矛头对准身边的军师,这不是自断臂膀?但是年羹尧的意思自然也是她妹妹的意思。他左右想不明白,回头就去寻自己的母后。
这对塑料母子彼此客套一番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上一届的宫斗冠军这样分析道:“皇帝啊,这深宫中哪里有什么情同姐妹,不过是利聚而来利尽而散。华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直来直去。之前只是不能生育,现在太医诊断连侍寝都成了困难。
看到曹贵人和温宜公主,自然是触目伤怀,眼不见心不烦。碰巧我听说,之前两人不欢而散,华妃降下惩罚,现在曹贵人还在抄写经书呢。”
皇上皱着的眉头舒展了,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方接话:“也罢。曹家早已不成气候,儿子主要担心温宜公主没了母亲——”
“心思太过深沉的母亲,也教不出好的孩子。”太后端起茶杯,轻轻叩了叩杯盖,“宫中没有孩子的妃嫔多了去了。”
“儿子明白。”
黑心母子心连心,一个来回已经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曹琴默此时正局促地坐在皇后宫中。她感觉到了华妃对她的厌弃,如果华妃要把之前的事拿出来清算,卸磨杀驴也未尝不可。
现在阖宫上下,能够救她的只有皇后娘娘。
“曹贵人,你怎么看西楚霸王项羽和越王勾践?”宜修不紧不慢地开口,似乎只是在跟她闲谈。
曹琴默衣袖中攥着帕子的手紧张得抖了抖。
“……臣妾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重生后宜修说话也直接了些,懒得与之兜圈子:
“冷宫的风水你也知道,阴风阵阵,多有冤魂。再清醒的人,也经不住在里面蹉跎。然而自请出宫就不同了,面子上说得过去,不至于丧失人权,也能看到温宜公主长大。”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可臣妾何曾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呢?”说到温宜,曹琴默终于落下了眼泪,悲从中来同时也明白这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那些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人是了无牵挂,可是曹贵人你想必放不下自己的女儿吧。你既然求到了本宫这里,那本宫能做的,只有在你离宫期间让你过得不那么拮据。”
“是……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一切谋略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也只是花拳绣腿。
自请出宫为国祈福,名声远扬,还能保住身家性命。如果继续在这深宫中纠缠,一介庶人在冷宫中悄无声息地死去不会掀起任何水花。
几日后,曹贵人自请出宫为国祈福,圣心甚慰,擢为嫔,赐号“襄”。入寺庙后,特赐留发修行。
曹琴默打点了些许细软,带着两个贴身侍女就这样离开了京城。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温宜。
奶娘牵着她,小女孩脸上甜甜地笑着,摇晃着拨浪鼓,对自己的母亲挥了挥手,“娘亲,早点回来哦。”
曹琴默努力眨眨眼,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如果有新的母后,记得一定要听话。还有,要多多讨你父皇喜欢,站稳脚跟。”
温宜公主有点听不懂,不过她还是记下了。
这个夏天,娘亲离开了。
不过这不会是她们最后一面。
有了宜修在背地里打招呼,不会短了她吃穿用度。皇上听闻此事,也只当是宜修贤惠,至于华妃会不会因为此生气膈应,那就是他那两个妃子之间的事了。
生气吗?也许华妃会,但年世兰已经不会了。
因为宜修的帮助,曹琴默不会过得太好,也不会过得太差。年世兰还为此调侃她:“咱们这佛口蛇心的两人,这辈子还积德起来了。”
“比起那两位不声不响地结果了她要好多了。”宜修意有所指,年世兰自然懂她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