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戴蓝色披巾的女子自后方赶来,拨开人群站在最前方,她利落地半跪下,语气干脆:“回娘娘的话,奴婢是这园中的驯马女,叶澜依。”
年世兰和齐月宾对视一眼,眼中的欣赏之意不加掩饰。齐月宾前世对叶澜依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性子直爽。不过齐月宾并没有跟年世兰提起过叶澜依。
不过倒也不必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一看年世兰的样子就是想试她的性格。
“抬起头来。你救护公主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是本宫能做到的,都尽数说来。”
叶澜依半跪着抬起头,快速地扫视了一眼齐月宾和年世兰一行人。她的目光在温宜公主身上停留的稍久,在确认小姑娘没有受伤之后,又低下头来。
“奴婢别无所求,只是奴婢之前大病一场,因为请不到郎中诊治差点驾鹤西去。所幸有贵人相助熬了过来。还请华妃娘娘给个恩典,为我指条药材采买的渠道。”
年世兰惊讶了一瞬,她的翊坤宫的宫人从来没有反馈过这种问题。一是翊坤宫是肥差,二是年世兰经常打赏。她料想过宫中其他区域可能会比较寒酸,没想到已经克扣如此。
世兰还在思考如何开口,齐月宾伸手碰了碰她,又对叶澜依说:“叶姑娘好身手。我瞧你倒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不如跟在华妃身边伺候。世兰,你看如何啊?”
“自然可以。本宫也需要一个手脚麻利的宫人,翊坤宫不会苛待你的。”
听闻这个安排,叶澜依的眼神依旧古井无波,她对自己的命运何去何从好像从不在意,顺势而为,顺流而下。她拱手,言简意赅回答:“多谢娘娘。”
之前只是念在叶澜依救了温宜给她恩典,现在年世兰倒是有点欣赏她的直爽。整个人落落大方,干脆利落,想来与自己也是合得来的。
说完这些,年世兰好像才注意到依然匍匐在地的其他宫人。她拧眉,眼睛迅速扫了一眼下面的人们,将每个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问:“你们这里管事的是谁?”
一位老管事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几步。“回华妃娘娘,是老奴……”
“刚刚那匹马归谁管?”她语气严厉,听到她这样说话老管事额头上出了些薄汗。
老管事关于今天马匹为何发狂能猜出个大概。他心道公主千金贵体,若是娘娘发怒整个驯马园都要遭殃。现在出了这种事,他是无论如何也留不下他了。
叶澜依站在一旁无所谓,她也知道是那个和她不对付的驯马员所为。在马匹发狂前,她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就有那么巧,今天她比平时晚来一步,不然那匹马冲向的位置正是排练时她所在的位置。
“启禀娘娘,那匹畜生的一切起居事宜归他管理。”老管事佝偻着指认了藏在人堆里的驯马者。齐月宾和年世兰一个眼神,她们身边的太监就冲过去逮住了他。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叶澜依这时候动了。她向两位娘娘行礼,随后说道:“回娘娘的话,方才我检查马的时候发现它鼻子下有些许药粉,闻着是让畜生发狂的药物。只要检查他的袖子有无药粉残留就水落石出了。”
结果很快出来了,那位驯马者被拖了下去,送进了慎刑司。整个驯马园因为管理不当,年世兰当即大手一挥罚了他们一年的俸禄。
罚归罚,年世兰也打通了一条采买药材的渠道,这样他们生病就不愁买药了。恩威并施,整个驯马园的奴才们也说不出二话。
倒是叶澜依,看向年世兰的眼神变了变。也许,这位贵人并非传言中说得那跋扈专横。
入夜,身为皇后例行向皇上汇报这段时间宫中的情况。汇报完毕后,宜修说起了驯马园之事。
“朕听说了。”皇上边看折子边说:“世兰处理得很好。朕打算改天去瞧瞧温宜。”
宜修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还是决定试探一下:“端妃和华妃一同游园也是稀罕事。可见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皇上听闻此言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也许他大部分时间都不怎么听宜修说她想说的话。
“不必管她。”皇上最终只是皱了皱眉,好像是在觉得宜修多嘴。他目前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政治力量,不用像之前那般百般忌惮。再者年家已经翻不出水花了。
“那皇上早些休息,臣妾告退。”宜修面上不显,心里倒是舒爽了。提前报备过,后面有什么事也跟她这位皇后没什么关系了。
从养心殿出来,宜修偏头无意间瞥见了一间库房。那里面装着姐姐的东西,当时乌拉那拉柔则死去的时候,一部分留在她那里,另一部分都被皇上拿去了。
美其名曰睹物思人,后来还不是随手就拿来赏赐。
晦气。
宜修迈开步伐,姐姐的遗物,到时候定要全部拿回来。
叶澜依来翊坤宫当差后,手脚麻利挑不出错,在无意间展示了自己的身手后,便被抬了职级,明面上是贴身侍女,实际是年世兰的贴身护卫。
吃穿用度好了不少,不用干粗活,多了休息时间,而且年世兰也没有桎梏着她,由着她去,怕她闷还许她跟着采买队伍出宫,叶澜依表示很满足。
叶澜依这条线也变成了一条消息互通渠道,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这日出宫采买时,无意路过了果郡王府。果郡王打马归来,恰巧和叶澜依打了个照面。
叶澜依眼睛亮了亮,却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一下便对果郡王行了礼:“奴婢叶澜依参见果郡王。”
果郡王瞧了一眼叶澜依身上挂着的宫牌,便知她是出宫采买。于是招手寒暄道:“叶姑娘不必多礼,本王恭喜你荣升了。在翊坤宫当差可还适应?”
“回王爷的话,华妃娘娘待我极好,奴婢没有怨言。”叶澜依抬头,微笑着轻言细语回复。
果郡王本来准备拍拍她的肩膀,又觉得不妥,于是扬起折扇摇摇一指,真心实意地恭喜:“那便好。如此本王也就放心了。你且去忙吧,好好干,你的福气在后头。”
他的话语一如既往地暖心,在那日她病重时也如同一束光芒照射进她昏暗的世界。然而叶澜依今天站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周边是不似皇宫般的宽阔之感,天不是四方的而是延展着一望无际。
她好像明白了,她想要的是自由自在,自由自在地活,而果郡王确实是潇洒的,美好的品质在他身上,于是她以为自己爱他。
如今,好像都不重要了。
如果可以,她想,如果华妃娘娘也能出宫来看看这一望无际的天空就好了。
果郡王冲她摆手,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叶澜依再次行礼告退,转过身的时候,小声地说了一声,“再见。”